素节道:“姐姐说得是,郭圣人的东西被官家掷了一通,接着官家让我把门打开,唤胡陪安进来。胡培安见这阵势也吓得不敢抬头,官家说:‘你且去东殿尚美人的住处,照着这般模样,全给朕砸了。’胡培安不敢动,只小声答应,身子却伫在那边。尚美人哭道:‘这原是圣人的不是,怎么竟要砸了妾身的东西?’官家气道:‘朕这就是要断了你们争抢的祸根!胡培安,不速去,怎竟愣在这里!’胡培安这才立马下去了。”
素浣道:“胡培安一向得尚美人的关照,如今特意叫他去砸尚美人的东西,想来官家对这两人的事也是知道的。”
素节接着道:“胡培安走了,官家训郭圣人说:‘你这也是皇后该做的事吗?’郭圣人看着一地的钗饰脂粉,冷冷道:‘这般小儿脾性,难道也是皇帝该做的事吗?’”
素浣惊道:“郭圣人怎地如此大胆,章献娘娘都崩了,她却不知收敛。”
素琴“啧”了一声:“若说不知收敛,谁比得过你?才讲过你的又不记得了。”
素浣嘻嘻一笑,素节却接着素浣的话:“谁说不是呢?官家也极怒。此时却听尚美人大喊:‘陛下颈子可是见了血?’”
这次素琴亦惊道:“官家竟见血了?”
素节道:“尚美人这么一喊,已有几人上前去照顾,我约莫瞧着在官家下颌处当真有两道血痕。想是郭圣人指甲锋利,才划伤了。尚美人呼喊太医,却被官家制止了,官家让尚美人不许张扬此事,之后便离了坤宁殿。官家走后,郭圣人把我们这些奴才一并轰了出来,我这才能早点回来。”
素琴瞅了一眼素浣:“瞧我说得,官家也不愿声张,到底压下去了。只不过你们都已回来,我却记得素琇今晚也是在坤宁殿当差,怎地不见她人?”素浣素节互相打望一眼,却不出声。素琴瞧着,心下也知是何缘故,且先端起一杯水,不想杯子却是空的。
素浣顺手拿过杯子,替她倒了一杯又还给她,这才嘟囔起来:“姐姐还惦记着素琇这妮子做甚?她纵是有事无事,也不会往咱们尚寝局的卧榻来了,小小年纪,却是个忘恩负义的。吴司设对素琇严厉也是对的,那次她学尚美人走路,差点打碎花瓶,吴司设怎么骂的来着?“
素节听她提起,先是笑出声来,后又立马清了清嗓子,捏着声调,一手叉腰,一手点着素浣的脑门,嗔道:“‘你才多大,也学着那些狐媚子扭起来了?倒角脸,三白眼,走路倒是没长眼;水蛇腰,额尖削,我看你是等我挑。杀婿三颧面,离夫额不平,一脸克夫相,何必想嫁人?给我安安生生的在这里先干几年你的活儿,就当可怜可怜你未来的夫婿,让他多活几年。’”
素浣素节觉得好笑,故而嬉闹起来,素琴却长叹一声:“互相取笑作甚,做了女官的,哪个不是未至十二三便入宫,却不知能否熬到出宫的年月?倘若真的多做几年活儿,以后便找个夫婿,遭几年罪也罢了。先帝在位时间久,至官家继位才放了所有宫女出去,大都是不能生养的老妪了。幸而在宫里熬的长,官至高阶存下些许花销,出宫后的吃穿用度,能全靠了自己。咱们这些官家的女官,都还十分年轻,只是不知年轻是不是福了。吴司设教训素琇,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先入宫了几年,明白了盼不到头的道理,只能开始骂人取乐。”
素节站起身,走到素琴身边,轻轻替她捶背:“素琴姐姐怎么如此伤感起来,莫不是素琇一直不回来,姐姐伤心了?”
素琴道:“是,也不是,素琇如今除了做司设的工作,还要日日替官家梳头,我替她高兴。她想必十分劳累,不得闲回来睡自是正常。只是终归她入了尚寝局以来就跟我好,想念也是有的”
忽地门外响起一声:“谁个想我啦?”
众人一惊,素浣别过脸,伏在素节肩头,小声道:“怎地如此不禁念叨,平日里不见个人影,一提就出现了。果然人后别说闲话,指不定她从哪就开始听了。”说罢,又去打开门,把素琇迎了进来,笑着说:“妹妹耳朵好灵啊,在门外就听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有趴墙根儿的习性呢。”
素琇也笑道:“这哪里是我耳朵灵,明明是姐姐们聊天的声音太大了,想来也不是聊什么坏事,要不然怎么如此不怕羞?”
素琇这话还没说完,素琴赶忙起来打断道:“你怎么回来了,素节不在坤宁殿跟前,你却不应该不在。”
素琇道:“平日里替官家梳头泡的木犀花1快用尽了,我趁着子时将至,取了香油便要回去摘些。”
素浣冷笑:“你这不如一次都搬过去,何必一趟趟的回来取,如此劳心劳力。”
素琇道:“我也是为了回来看素琴姐姐,怕她惦记我,我也惦记姐姐,自然不为旁的。”一边说着,素琇一边找出了一罐香油,打开闻了闻,又合上放入随身带的竹篮里,转身对素琴道:“福宁殿里的花瓶需要换新的,我去问过造作所2的徐内侍,他却不在,现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式才好,姐姐可知徐内侍何时回来?”
“徐内侍明日就回,你趁官家上朝的时候去问便好。你晚上若往延春殿去”素琴顿了一顿,道,“黑灯瞎火的,且要小心,别像以前一样摸着黑的乱跑。”说着,找出一盏灯笼给她,也把火折子塞到了她手里。
素琇接过东西,柔声道:“我知了,姐姐早些休息吧。”说罢又看了素浣素节一眼:“我先去了。”
素浣用鼻子哼了一声“嗯”,不再多说。
1木犀花,既桂花
2造作所,宋官署名。属入内内侍省。宋真宗咸平三年(1000),并造作所、后苑作置,掌内廷及皇属婚娶所需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