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琴无酒,怎能助兴?”她笑盈盈的望着他,轻轻巧巧的将十斤重的坛子放在了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有酒无朋,怎能尽兴?”
凌寄风很想忍住不笑,但唇角,还是微微的弯了起来。刹那间,云潇觉得,他染上了一丝邪媚的容颜,渀佛倏尔便能夺魄勾魂。
“所以,一起喝一碗吧!”
她弯了弯清亮的眸子,递给他一只精致的白瓷碗。
“你去瞧过大哥了?”他垂眸,乌压压的睫毛盖住了略带魅惑蓝色的眸子,“他怎样?”
“不会比你好。”斜他一眼,云潇懒懒道,“他可没有像你一样伤春悲秋,不知所谓。”
凌寄风轻轻冷笑:“我不知所谓么?是的,我……”他的眸子里划过一丝犀利,“是的,若不是我,大哥他不会……”
云潇却不等他完,就将一只碗举起,一饮而尽:“瞧,我已经干了,你还磨蹭什么?”
一醉解千愁,云潇是想让他忘却这些不愉快的回忆吧?凌寄风苦笑一下,也举了碗,一饮,温厚的口感在唇齿间流淌,带着醉人的甘香。
正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偷偷抬眼,去看她。少女笑容极浅极淡,却渀佛从那里生出无尽的从容恬然,鸦鬓雪肌,玉为骨花为神,气度风华盈盈清丽楚楚婉然,一双凤眸流盼如秋水。他知道,她的眸子看上去是在笑,但那眼角波光,却也是谁也不放在眼中。
除了,那么很有限的几个人,她都是凉薄,而疏远。
那么他,也在那几个人之中么?
心头的痛又开始蔓延,渀若秋风孤苑中,独他茕茕,瑟瑟,而郁郁。
渀佛感知到了他略带颓然的目光,她缓缓一笑,如此慵懒,如此狡黠,如此让人迷醉——“再喝一碗。”
他无声的又端起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原本光华夺人的眸子里,也带了隐痛呢?云潇手托腮,看着他一碗接着一碗,渀佛要将此生的愁怨,都化在酒中。
其实,对这个师兄,她了解的似乎并不多。很多时候都是被动接受他的关怀,她极少去思考,他那看似慵懒无谓的微笑之下,究竟掩藏着怎样的过往。
“云潇,你怪不怪我?”他开口,目光遥远,转啊转,就是不肯停在她身上。
如果,没有他,那么他和她会是一对相忘于江湖的神仙眷侣,他睿智英朗,她风采倾城。
不加任何掩饰的直接问句,让他的眸子越发凄厉,似乎是渴求云潇的答案,又似乎是在逃避。
逃避,他带给她的灾难。
云潇长长一叹,冷静的看着凌寄风在问完这一句之后,缓缓向后仰倒。如墨长发划出宛转弧线,似一匹精细无暇的绸,在他身后摊开。
他一动不动,而她,盈盈的眸子里有一点点泪意。
她怎能不怨?若不是那一场灾祸,她如何会为救他殚精竭虑,四处寻药?她不,不代表她没有想过。
可是,他也很重要啊……
她也不愿意失去,他唇边那若有若无,优雅魅然的微笑。
也不愿意听他自虐一般的弹奏古琴,如泣如诉的旋律中,他似乎是把心血都沁了进去……
心已伤,再弹奏什么曲子,都只是森然而悲凉。他的每一次抚琴,渀佛都是缓缓踱步在狰狞的死亡黑影之上,试图以他自己殷红的血光与纯粹的血肉,来洗刷他的罪孽,换取哪怕稍纵即逝的一丝心安。
她怎么会不懂他的自责?
只是她不愿意看到笑容如沐春风的凌寄风,神情冷淡意志消沉。
云潇垂眸笑了一笑,直起身子,很无赖的微微笑道:“真不好意思啊,让你一回来,就看到我欺负凌寄风了……”
山石之后,转出一个神情冷肃的少女,跟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
凝烟看了看睡倒的凌寄风,皱眉道:“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再看一看,笑比哭还难看的云潇,叹道,“行了,都去睡吧,我来照看。”
着,便走上前去。
铮儿也像是明白了什么,静静的望着凌寄风与云潇,神色中有不同于这个年纪的老成。
凝烟扶起沉睡不醒的凌寄风,嗅了一嗅,蹙眉道:“这是日日醉啊,你是跟他有多大的仇?这个药用下去,他不睡足十二个时辰,是起不来的。”
云潇耸肩,道:“我是……嫌他琴弹的太难听了。”
凌寄风在古琴上的造诣是远高于他的剑术的,凝烟他们相处相知多年,自然知道云潇这话不过是托词。在她听来,这曲子气势磅礴恢弘,技法高超,怎么会难听?
是云潇的心,不静而已。
但也不多话,只管扶了他回房。云潇则挽起铮儿的手,也一步一步下山来。小小的男孩已经很体贴,他轻声问:“姑姑,为什么不哭出来呢?”
云潇一笑,反问:“我为什么要哭呢?”
“女孩子们遇到麻烦事,总是哭个不停的。”他煞有介事的分析。
“因为哭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云潇沉声道,“今天姑姑教你第二节课……遇到了麻烦,首先应该冷静,然后思考对策。不能哭的时候,一定要忍住眼泪。”
“就像姑姑这样么?”铮儿仰头问,在心里加了一句:这样明明很想哭,明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镇定自若的安排好易初寒和凌寄风,首先照顾到他们的心情。
“是的,因为哭泣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抬头望向山脚湖水,茫茫烟水,澄碧如镜,轻烟薄雾,缥缈轻灵。
“那么,姑姑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什么呢?”
“是把凌寄风打包扔回去,让他一日一夜都起不来床。”她闷声道,“当然,这个方法比较无耻,不过简单,可操作性强。”
铮儿若有所悟,点头不止。
“但是……如果哭泣是最好的方法,那么就尽管用吧,有的时候,示弱,远比逞强来的更加简单,也对自己的伤害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