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凝再次回到忠伯侯府,从自己的丰和园醒来。
她在锦被中撑起手肘,从衣服内突然滑落一个温凉的玉佩。
方文渊赠送的那一枚,怎么也跟着回到住处了。
她回忆起,从冯府的打斗中,冯敏发疯,方文渊中伤,自己假装昏迷后,被人趁乱带走。
苏婉凝当时并没有反抗,因为对方是暗影阁派来的。
她没想到方府的任务,没有丝毫结果就了结了。
后面凌雪或许能与方文渊冰释前嫌,二人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而至于冯章,人面兽心,将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种人,她见一次收拾一次。
掂量着手心的鸾鸣玉佩,苏婉凝觉得还是找机会,送还给凌雪。
毕竟是她应得的物件。
而她的孩子到底是谁的,方文渊又是否会介意,苏婉凝无从知晓。
眼下,她将要面临的是,冰凉冷血的阿母,庆云长公主。
霜染姑姑将早点送到她的塌前,盯着她吃过后,才说明来意:“小姐。长公主请你过去一趟。”
“嗯,多谢姑姑。近来府上可有要事发生,是与我有关的?”苏婉凝在苍白的嘴唇上,涂了一层红色蜜脂,添了一丝颜色,让整个人看起来增色不少。
霜染没有直视苏婉凝:“陆公子有意向长公主求娶姑娘,被公主回绝了。”
苏婉凝早就料到会有此场面:“好,我知道了。阿母那边我会去的。姑姑你且回去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霜染只得退了出去。
苏婉凝确实是有意为之,她是要去找阿母,但何时去是她的选择。
她一直忧心的是阿爹的情况,为今之计,就是找到梅哲许,问问他的进展如何。
苏婉凝凭借着前一世的记忆,立在书桌前,将忠伯侯的关外的路线险要关卡临摹了出来。
这些多数是,上一世忠伯侯日常家书里面会随信寄来的地形地貌,讲一讲关外的美景实物,还会用只言片语,分析最近战事的成败原因。
她下定决心,要让阿爹规避开所有的明枪暗箭,不至于落下病根,在奸人诬陷之时,军权被剥夺,无力招架。
等作图事了,苏婉凝将八张羊皮纸卷了起来,收在床下的暗阁里。
然后她才抬腿前往阿母的住处。
“回了,这家公子过于消瘦,弱不禁风。”庆云长公主手中拿着厚厚的一沓宣纸,上面用毛笔勾勒出人的轮廓。
屋内紫檀木桌上堆满了红纸,上面写的是生辰八字。
苏婉凝将一室的情况尽收眼底,原来有人上门议亲。
“阿母,婉凝给您请安。”
庆云长公主眸光一闪:“这次的任务做得不错,挑起方冯两家的内讧,至少有一段时间不会作乱朝堂,印章也找了回来。”
“阿母谬赞,能为我燕国效力,为圣上分忧,也是婉凝应该做的。”苏婉凝顺着她的话,不去顶撞,在实力未能压制之前,她需要藏拙。
“听说,方家公子还被你迷得团团转?夜游庆国宫宴,手撕冯家姐妹,引得一众京城公子,为一个通房丫头说话。你可真是给苏家长脸面。”庆云长公主吹了吹杯中的浮茶,似乎很是沉浸在品茶之中。
苏婉凝眨了眨眼:“阿母,那凌雪本就爱慕方文渊,我若扮作她,必得满心满眼都是他。而至于方文渊有何反应,就不归女儿的管辖范围了。”
庆云长公主勾起红唇,张扬明媚,染了凤仙花的指甲刮了刮瓷盖:“当真不考虑下方文渊,他的生辰八字也在其中。”
“一切但凭阿母做主。听说陆家嫡长子也递了拜帖?但是阿母回拒了,可否问一问是何缘故?”苏婉凝敛声静气,陆嘉容是如何不能入她的眼,还是两家有何前尘因果,让阿母不喜他。
“陆嘉容我见过,还是我亲自请入府中,给学思堂的小童讲书法的执笔先生。对于他的才学,我无二话。但是他背后的陆氏一族,族中思量过多,不是个能衬得上忠伯侯府的门户。特别是陆嘉容的出身,听说不过是陆家主母膝下无出,从良妾手里夺来的孩子,也是位份不高。”庆云长公主说着,又翻过一纸小像。
“那阿母可有满意的人选?”苏婉凝还是想有所准备,若能知道对方的府邸,她也好私下里操作。
“这个倒是不急,如今燕都里的青年才俊难得两全。才情颇佳的,性子急躁。性子好的,家室不错的,才学又差了那么回事。所以还需要再看一看,说不定这样三者俱全的人选,在都城之外呢。”庆云长公主语气飘忽,似是翻累了手腕,还将小像随意弃在桌面上。
苏婉凝看得清楚,庆云长公主眼里流露出来的漫不经心,和桌案上残留的茶渍晕染了宣纸,无一不在表明,阿母并未上心。
阿母到底在等什么?
总不能拖着,然后等到秦若轩的重现?
上一世,她及笄后,议亲未能正常张罗,人也犯了大错,在京城中名声极差。
而且对外宣称的是,忠伯侯府嫡长女抱恙在府。
直到她及笄三年后,秦若轩才上门提亲。
这一世,秦若轩在她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并没有按照前生的路径,走得一帆风顺。
她约摸着,秦若轩所受的挫折,至少能让他比前世迟五年,才能重新攀登至高位。
到时,她也必然定了亲,和秦若轩不会再有交集。
苏婉凝要做的,就是自己先下手为强,如果能够说服阿母,同意她嫁给陆嘉容,是上上策。
她若能同日后权势滔天的首辅联手,对付起秦若轩来也会游刃有余。
并且,她唯一不反感的男子,就是陆嘉容。
“哎,莫不是送错了,怎么还混进来梅哲许的八字?”庆云长公主突然笑得开怀。
苏婉凝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她怎么忘记了还有梅表哥这个活宝。
“公主,世子是太后娘娘特意加进去的。她叮嘱说,梅世子仪表堂堂,品性不差,可以让两人试一试。”霜染在一旁解释道,同时也飞快地瞟了眼苏婉凝的反应。
苏婉凝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这不就是个现成的箭靶子。
不过此事还需会一会表哥,征得他的同意。
“阿母,如果没有其他事,婉凝就先行告退了。”苏婉凝无法再同她共处一室多一刻。
庆云长公主不置可否,挥挥袖子,自己转了个角度,继续端详宣纸小像,翻阅的速度更快了些。
苏婉凝一回到丰和园,就提笔书信,使唤一个外院脸生的丫头给送去梅哲许在京中置办的府邸。
余下的两个时辰,她屏退了四下的丫鬟,独独将青竹留在了身边。
“青竹,许久未见,你可还好。”
青竹泪珠啪嗒地落了下来,跪着匍匐到苏婉凝的腿边:“小姐,你可算回来了。长公主一直将奴婢约束在院子里,不能外出半步,也不能见到小姐。小姐屋里虽有人送饭食,但有次我看见饭后的残渣,那碗粥居然是红枣栗子粥,小姐可最不爱的,就是栗子。因为小姐服用后,便会浑身不适。”
“青竹,好了,我不也好好地再次出现在你面前,方才的话一定要烂在肚子里,不能被除了我之外的人知晓。切记!”苏婉凝看着聪明伶俐的青竹,欢喜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待会儿我同世子有要事相商,青竹你最了解我,小姐我需要你扮成我的样子,搪塞住阿母派来巡视的人。”苏婉凝邀约梅哲许,申时在城中三味茶馆相见。
青竹担忧地点点头:“小姐,你千万小心,长公主最近脾气不大好,自从来了一个远方表亲,府里一直不得安宁,你莫要触了长公主的怒火。”
“无妨,你且去床上好生歇着。如果真的暴露,就说小姐我同世子爷私会去了。这样他们定不会深究。还有,你说的远方表亲姓什么?我怎不知阿爹还有遗留在外,感情深厚的亲戚。”苏婉凝直觉里面有问题。
青竹一五一十地说道:“说来也是奇怪,这个远亲模样周正,眼角长了颗痣,都称他奉老二,看样子也是出身书香门第,许是家道中落,才投奔忠伯侯府。听说是侯爷的远房堂叔。入府后,他隔三差五就去账房支取银两,挥霍无度,还最爱流连赌坊。所以长公主才心情不佳。”
苏婉凝若有所思,不曾听说阿爹有远房堂叔,老太爷的儿子只有阿爹一人,何时又多出一个打秋风的亲戚?
眼看着太阳落山,时辰不多,苏婉凝也来不及多想,将青竹引到梳妆台前,照着她的模样,画了副清秀妆容。
朱笔一挑一点,珍珠粉和口脂一上,立马苏婉凝变成了另一副面容。
八成似青竹!
苏婉凝满意地收起梳妆盒,打趣青竹:“青竹,你可看到了,小姐我手艺多着呢,就算被人威胁,也能用几只笔换个模子,脱离困境,一路平安。”
“呸呸,小姐不要乱说,小姐一定长命百岁,平安康健。”青竹着急地又要再次落泪。
苏婉凝庄重道:“青竹,那我先走一步,如果不出意外,亥时前我便归来,铜铃缠丝响动六声,便是我回来之时。如果遇到意外,我没有如期归来,你记得去找梅世子,求他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