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最后一天夜里,大火还是毫无征兆的燃起,浓烟滚滚。
长公主的近侍姑姑敲门时,苏婉凝转身看向青竹,问道:“交代你的事情可都办妥?”
青竹重重点头。
得到肯定回复,苏婉凝坦荡荡地将门大开,笑眯眯地看向来人。
“霜染姑姑可是来检查凝儿的课业?今日我可没有偷懒。”
说着,她还指了指桌面摊开的书卷。
霜染听后,沉重的脸色舒缓不少。
“长公主叫小姐去万华园,小姐待会儿到了,莫要同公主顶嘴。”
“自然。”苏婉凝嫣然一笑,浑然没有察觉到祸事来临的模样,让人不免为她的天真烂漫忧心。
霜染不再多说,前面带路。
万华园是各地进贡名贵花卉的宫外养殖地,每年花朝节前后都城各府的夫人小姐都会暂住于此。
毕竟机会难得,有大半花草需要在节后重新运回适合生长的地带。
此次万华园失火,宅院细软烧毁事小,全燕国各地的世家、文人雅士送来的奇花若是被毁,不仅会惹来众怒,口诛笔伐放火者,更严重的是部分花苗绝世,再难得见。
失火现场乌泱泱地站满了各家夫人小姐,皆是面色疲惫,深夜走水,事不关己但也觉得晦气。
有好事者,眼珠滴溜溜地在人群里打量,好似真能捉到贼人一样。
“阿母,婉凝来迟了。”苏婉凝对着人群前头,一言不发的庆云长公主行礼。
“此事可与你有关?”庆云怒气隐忍,但声音放低。
离得近有听到的,立刻小声私下交谈,视线都汇聚在苏婉凝身上。
苏婉凝见李家三小姐李傲蝶楚楚可怜地当先立着,隐隐与她形成对立局势,心下了然几分。
明显是恶人先告状。
“阿母指的何事?凝儿不知。”苏婉凝按兵不动。
李傲蝶果然忍不住,直接泼脏水。
“苏小姐白日里同家姐争吵,言语间提到青梅酒。谁成想,到了晚间用饭时,院子里带来的数十坛美酒不见踪迹,家姐脸上也挂了彩。”
苏婉凝暗道巧妙,这李家三小姐穿针引线的功夫真是高超,没提一句她的不是,却句句指明了她就是罪魁祸首,还打伤李家小姐。
这场大火以酒水做引,烧得极烈。失火的树下酒气又浓重,稍微停上一盏茶就能染得一身酒气。
任苏婉凝本事再大,也无法自证,并未饮酒。
“早听说苏家小姐好酒,今日果然出了乱子。”
“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强大的靠山,才能随意欺凌弱小,可不能轻饶了她。”
……
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有资格参与花朝节的各府后院胜利者。
苏婉凝今天不被重罚,也得脱一层皮。
在“证据”如此明显的情况下,苏婉凝反倒更加不慌张,她瞥了眼置身事外的娘亲,心尖像被蜜蜂毒针刺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
“三小姐此言差矣,你又不曾亲眼见到贼人动手,万不可随意给冬灵姐姐定罪。”苏婉凝偏不按照正常思路去辩驳。
“噗……”夫人小姐们都哄笑一团,莫不是这苏家小姐真发了酒疯,非将白的说成黑。
庆云长公主冰冷的面颊也略有动容。
“苏小姐胡说什么,我家二姐晚间并无外出。倒是傍晚时分有人亲眼见你来过此处!”李傲蝶气得牙痒,多少明白了二姐白天的处境。
“李三小姐又何必血口喷人,提起我与二小姐的私事。合该大家伙儿都去问问李二小姐是为何事产生纠纷,总归李家不占理。现下诬陷起人的本事却是不俗。”苏婉凝刻意用不大不小,全场人大半人都能听到的音调道出。
李傲蝶本就心虚,表情开始慌张,“苏小姐不敢承认也是情有可原,毕竟毁掉万华园上千株花草的罪过不是好承担的!”
“哦?李小姐亲眼看到花卉被毁?”苏婉凝飞快地追问。
“当然。”李傲蝶当时为了让场面看起来混乱,特意踢翻几个靠门边的花盆。
“那我倒要问问三小姐,为何不当即护住那些珍贵的花儿,却一直在此追着我死死不放?莫不是,小姐觉得火势越大越好,这样推到我身上的罪责就越深重?”
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纷纷担心起园中的花朵现状如何,明年是否还有眼福观赏。
李傲蝶见说不过苏婉凝,眼尖地立马捕捉到对方衣袖上的泥土,快步上前扯住,高举了起来。
“大家快看,这就是证据!苏小姐衣袖上的红泥,可不就是万华园特有的花肥!”
苏婉凝但笑不语,任她纠缠。
就在众人以为放火案告破时,万华园的花草女官松月姑姑走了出来,呵斥道:“快住手,李家小姐为何喧哗!”
李傲蝶不可置信地望向松月姑姑,难道不是应该朝着“放火人”怒斥,她强颜欢笑道:“姑姑这话从何说起,我可是替您揪出了真凶。花草被毁一事,就是苏婉凝搞的鬼。”
“我看李三小姐今夜酒是吃多了,竟说起胡话来。苏姑娘今夜观星,发觉近日有雨,特意请教花匠,搭建了遮雨架,将花围得密实。这才得以让园中的花朵躲过浓烟熏烤一劫。”松月实在看不下去,将事实一并道出。
“那靠近门口的几盆,明明……”李傲蝶不相信苏婉凝如此幸运。
“明明?哼!”松月姑姑嗤笑出声,“李三小姐,老身本欲给你留几分薄面,不愿挑明。难道你忘记自己做过的事情?鬼鬼祟祟跑到万华园踢翻几盆原就弃养的枯草不说,离开后就起了大火。事情的来龙去脉你难道不应该更清楚吗?”
苏婉凝心满意足地看这场闹剧收场,她先前确实存了捉贼的心思,特意给松月姑姑留足发现李傲蝶动手脚的时间。
“呀!这可不就是李府丫头特质的珠钗吗。”苏婉凝弯腰从火堆中虚晃一下,将本就藏好的青豆钗在混着灰烬的泥水里沾了一遍,从容地递给了松月姑姑。
这可不怪她,如果李家小姐不存着害人之心,她也不会拿此物来坐实。
众贵女知道青豆钗来历者都偷偷抿嘴笑,李家姑娘善妒不说,行径还如此上不了台面,名声从今夜起算是彻底坏透了。
反观苏婉凝倒是临危不惧,颇有一番忠伯侯的英气。
松月姑姑照顾花草本就费心劳力,当即在众人面前道:“李家从此在花朝节赏花名单上摘除,永生不得再入一步。今夜就请李家各位夫人小姐自行离去!”
李家夫人脸面挂不住,早就悄悄离场。
李傲蝶两眼包着一团泪,捂着脸跑远了。
事后,苏婉凝好事做到底,坚持留在万华园清理残局。事情也算因她而起,如今上千盆花卉都要转移到其他地方也有她的部分责任。
谁知园里竟有一个和她想法一致的人。
只见一位玄衣长袍的男子挽起衣袖,束起头发,将花盆小心地摆放到马车里,准备转移。
“松月姑姑,那人是谁?之前竟没见过。”苏婉凝一时有些好奇,实在是这人的背影太过熟悉,她才脱口问出。
松月以为是苏婉凝小女儿家的心思,和蔼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看,“他呀,是个花痴。家中清流一派,姓陆名嘉容。”
“陆嘉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