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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县署。
桓县令没想到那场不欢而散的郊游后,纪家开始打听王葛。纪家祖上是丹阳名门,踱衣县这一支是桓帝在位时迁来的,虽然纪氏不如从前兴旺,但望族终归是望族,桓县令想来想去,本县纪家适龄的子弟只有南山学子纪远之。
此纪家,不是一直与临海郡邓家结好么?为此邓家把女郎邓葳送至南山馆墅修学。
所以得查明,是纪家后辈自作主张打听王葛的情况,还是纪家长辈有此意?
门下史请见:“县令,桓郎来信,他去苇亭了。”
桓县令一怔。
桓真被东夷府举荐有功,准许进牙门军预卒营。或许是中军将分配兵力至各州郡的原因,待到十月,预卒营正式练兵。
距十月,不短也不长,桓真匆匆而来,所说理由是带王荇去洛阳拜见国子祭酒张季鹰,但为何不赶紧出发?清河庄的袁夫子还能不放王荇吗?
那天桓真来县署,脚没站稳便离开,本以为去吴郡查看产业,怎么兜转几天往回走了?去苇亭要么找程亭长叙旧,要么找王……按清河庄休归惯例,王荇明日才能归家。
倒是王葛告归之期是今日。
心存了怀疑,桓县令越分析,越觉得族侄种种举动异常。
苇亭骑射场。
王葛随桓真一圈圈驰骋,逐鸡撵鸭,弹弓射丸。太难了,地上被她打出那么多土坑,累的鸡鸭都懒得跑了,她仍丸丸打空。
夕阳西下,王蓬来喊他们回家吃饭,桓真假装牵阿蓬的手,一下把阿蓬提到了马背上。
“啊……喔?”王蓬非害怕骑马,而是第一次见桓郎君对他笑,不敢相信对方愿意和他嬉闹。
二弟都察觉的变化,王葛更察觉。
桓真:“我已把弹弓发力诀窍教你了,剩下的靠勤奋练习。这次我与阿荇一同离开,会托放心的人送他返家。进入预卒营,我将有很长一段时间……”
王葛明白他未尽之意,与他再相见真得隔许久了。她把阿蓬抱下来,示意二弟先回家,然后她揖礼相谢,诚恳道:“桓郎君对我一家的恩情,在我家人心中,隔再远的距离不会变淡,隔再长的时间也不会变轻。”
“那我就放心了。”
王葛微垂着头,桓真只能看到她发顶和鼻尖,察觉不到她对这句话是何反应。他再道:“水玉的事情有着落了,试出结果后我告知你。”他阿父把那片磨成双凸圆的水玉、连同她画的图一起呈进宫里了。
有人觉路长,有人觉路短。
看到自家篱院,王葛舒口气的时候,桓真似自语、似向她保证道:“我做事和你做事一样,必有始有终。”此话过后,直到他带着王荇离开,未再单独与她交谈。
桓真跟中午时候一样,仅在王家略坐就去亭署。
夜深了,他仍与程亭长饮酒,高歌,顿足起舞。当初建苇亭,大至一屋、一井,小至一车、一苗,是他用私钱建筑、购买,为县署养活二十余户难民,在桓真心里,苇亭才是他的第一桩功勋。
王葛也未眠,埋头书案,准备给张夫子的礼。来不及雕刻鬼工木球,为表述自己踏入了匠师大道,她将自己密契之外的改良一一画图,标注器物名称、作用,尽绘于纸上。从火折子开始,一直画到曲辕犁、风转翻车、筏砻,此举也算是她从匠童到中匠师的历程总结。
一夜肯定画不完。
次日午正,王荇归家。短时相聚,长时别离,下次归家得仲冬了,好在王家人已经习惯。
铁风、铁雷均随桓真回洛阳,高明、高月、冯衣、冯织部留给王葛,需要一提的是,部曲高明与客女冯衣是夫妻。
桓真和王荇哪知道,他们刚出踱衣县,浔屻乡一孟氏人家就请乡媒来王家说亲了。
媒吏言:此郎姓孟名通,年十九,在清河庄大学念书,家境虽称不上富裕,但是供孟通读书足够了。
这是告知王家,莫担心以后反让王葛供夫念书。
还言:孟家钦佩王葛之才,将来绝不会将王葛困于内宅,且孟家在乡里有私塾,就算王荇以后不在清河庄继续修学,也能进私塾,不致中断学业。
美中不足的是:孟通十六岁时成过亲,不到三个月,新妇病亡。
如今稍有身份的人家说亲基本如此,请媒三次甚至四次,女家若同意,男家会征询女家,择合适的吉日正式纳采。这样做,两家都有准备,不会难堪。哪跟上回山阴彭氏似的,征询都没有就直接上门,还张张扬扬载那么多车的礼,让人议论了王家好久。
王葛未在家,老两口和王大郎虽不情愿这桩媒,也没当即拒绝,给了媒吏五升麦粮为脚力之谢,说要考虑半月。
按理,孟通自身跟中匠师身份的王葛还算相配。读书人地位是高,可孟通年近二十,若声名显、被官长举荐过,媒吏能不讲么?由此可见,此郎出仕的可能不大。
王大郎:“咱家家境现在比不上孟家,阿葛晋大匠师以后,很快,孟家就比不上咱家了。”
贾妪最不愿意:“他丧过妻,就该找寡妇提亲,咋好意思登咱家门。”
王翁:“啧!愿不愿意在咱家,人家又没强迫,又不是没把话说明白。还有,往后媒吏来,只要提的人家不很差,你不许冲媒吏拉脸!大郎,我的意思是让二郎去趟匠肆,把这事跟阿葛说一声。她见识多,想得远,婚事上或许有更多考虑。”
知女莫若父。知子莫如父。
王大郎知女,怕阿葛为了自家的老老少少,反愿意找个处处不如她的夫婿。婚姻干系一生,缺少才华的儿郎,阿葛怎会中意?
王翁知子,担心大郎因爱女之心想偏想窄,最后给阿葛增添烦恼,让她为了孝,于婚姻大事上为难,最终阻碍仕途进取。
八月初三。
王二郎火急火燎来到秩干匠肆,可是侄女笑嘻嘻一句“知道了”,便事不关己似的,带他观看匠肆,尝山果、饮竹茶。
次日,王二郎喜气洋洋载着几大麻袋野瓜、山枣、野粟、山柿子,并两笼小野兔回苇亭。王翁拧着眉头问:“你侄女没说啥时回来?”
“她那里忙得很,正在建屋哩,短期回不来。”王二郎摇头。
“那孟家的事她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