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县署有闹事的,引得百姓纷纷散去,不然刘清会郁闷到内伤。
县署出啥事了?王葛正好听清议论,是一县吏外出办事,都回到东郊了,却找了家农户借住一宿,结果夜半惊坐起,旁边多了个娘子。此吏当时就吓跑了,天亮后农户来县署告状,担心官官相护,说啥也不进廨舍,非得当街论理。
后来门下史亲自劝解,让人先回去等消息,哪知道临近傍晚,这家人又回来,还带了邻里作证。现场正闹腾的时候,一醉夫把南门口的建鼓扛起来就跑,跑出几丈远,瞧热闹的鼓吏才发现。
听着都乱。王葛不再跟随乡兵队伍,加快步伐回吏舍。
正是庖厨供晚食的时候,果然,只有钱娘子在,笑容微有尴尬。
“阿姊没去吃晚食?”
“不急,杂物屋有好些蛛网,我清扫一下。”
“我帮阿姊。”
“好。”钱娘子心里嘀咕一天了,王葛真有王书佐说的那么早慧?疑惑归疑惑,她还是按王书佐叮嘱的,如实道“司马韬的事我已向功曹史转述,她会还你公道。”
王葛揖礼“那我便放心了,谢钱散吏。”
“听着……不习惯。”钱娘子强笑一下。杂物屋的蛛网只有一处,扫干净后,她没活找活,把垛在北墙的木柴往南墙堆,边讲述“我去了你遇到司马韬的路段,有百姓为你作证,下午兵曹就定下了他的错。”
“我刚才在街上看到了,司马韬、刘清都被押着游街。”
“嗯,错虽是司马韬犯的,但他们八个人杀敌三人,来兵曹是想一起领功,既然都想挣功,当然要一起承担错。而且,不止罚他们游街。城墙在修缮,兵曹罚这八人出力役三个月。要是能得到你原谅,可给他们减期或免役。”
“喔?”王葛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钱娘子忍不住笑“气顺了吧?”
她使劲点头,愧道“我对阿姊动心眼了,可阿姊还是向着我。”
“你一人在外闯荡,有心眼是好事。这几个儿郎来边郡的时机正好,若服三个月的力役,便把好时机错过去了。所以按我估算,他们很快就会找你请罪。”
“我明白,只要他们诚心认错,我不会揪着此事不放。”
二人心事都放下时,邹娘子回来了,眼微肿,明显哭过。
钱娘子关切询问“找到你阿弟了么?”
王葛小声道“两位阿姊说话,我去取晚食。”
她出院门后,听到邹娘子愤然道“都回来了为何宿在县郊?做什么事都不上心,这回我是管不了了……”
王葛惊诧不会那么巧吧,惹乱子的县吏是邹娘子的阿弟?
庖厨正在卸柴,几辆牛车把道塞满了,有一车木料是从匠肆拉来的废料,劈成柴烧太可惜了。
王葛让隶臣先别卸这车,她找到庖厨管事,用普通薪柴的价钱买下了这车木头。谁会想到,原本只能做薪樵的废木,不久后变成一种新奇的舆图!
回吏舍后,钱娘子还在陪着邹娘子,好在后者已经看不出伤心情绪。专娘子、南娘子帮着王葛收拾木头,按大小归类,小的全扔进筐里。
专娘子托着寸宽的细木问“这种也留么?”
“都留,早晚能用到。”王葛仍处在拣废为宝的兴奋中,解释道“匠肆的废料不许带出来,外面的废料场人太多,我抢不过。”
南娘子“你还去废料场?以后别去,吏不能跟民争利。”
专娘子补充“除非当天废料场满了,这车废料又是近处匠肆弃掉的,才会拉到庖厨来。”
王葛眨巴眨巴眼,后怕得拍两下心口,是啊,她是吏了,得适应这个身份。很早之前桓真跟虎头讲过,官吏不可与民争利,她记住了,却没当回事。“幸好我只去了一回,根本没挤进去。”
次日。
王葛出来郡署,道边站着的四个少年都看向她。“女郎是王匠师王葛么?”
“是。”
片刻后,四少年意气风发的离开。王匠师多好说话啊,根本不像司马韬说的那样。王匠师还说可以为他们讲情,多减役期,他们就能赶得及北伐骑士的选拔了。
到匠肆后,又有两少年杵门口,正是昨天等候司马韬的二人,当时他们还嬉笑打眼色。
此刻二人哪有那轻佻劲了,背上缠着荆棘,小跑过来,一个负责疼痛龇牙,一个负责道歉“王匠师,我二人负荆请罪来了。王匠师,原谅我们吧,咱都是同乡啊,昨天我们在街上看见你了,你当时真该多骂我们几句的……”
“原来我们是同乡。”匠肆内外都是人,王葛打断对方的絮叨,不然自己也跟着丢人。
“是啊!”
“你们来辽东郡用了多久?”
“小半年。”
“路上辛苦吧?”
“还行……兴不辛苦的,我们不在乎。而且我阿父说过,少年不能怕吃苦,吃苦才不枉少年。”
好吧,为了这句话,王葛原谅二人。
“谢王匠师!”他们背着荆棘轻松上马,可见背部早有防备,根本不疼。
王葛“把荆棘摘了吧。”
“不着急。是我们自愿背的!”
“二位郎君,我意思是……你们在前线杀敌,完全可以放心,你们背负的绝不会是荆棘。你们背后,只有千千万万种粮的农人,制造武器的匠人,为保运输路途通畅而忙碌的官吏。你们的背后,是同乡。中原土地,尽为同乡。”
俩少年就这么错愕得看着她走进匠肆。
“中原土地,尽为同乡。中原土地,尽为同乡!”嘴拙的少年重复着这话,羞道“是啊,如果没有农人、匠人在支撑着物资,恐怕仗没开始打就败了。”
“嗯。”
二人都把“忙碌的官吏”忽略掉,昨天兵曹的脸真可恶!狗官!
“反正我是真知错了,往后我不会和司马韬同行。”
“快把荆棘扯掉吧。”
“你难道不觉得她讲得对?”
“肯定对啊!比我阿父还会讲道理,了不得。”
匠肆里,王葛拿着铜卡尺出神。
同署的陆女吏问“王匠师,王匠师?看你眉头皱这么紧,怎么,卡尺有问题么?”
“没有。但是可以改进一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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