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个圈,回到考官区,对主考官只讲出“找到线索”四字,再也忍不住腹内的翻江倒海,不停吐,吐至双眼涌泪、充斥血丝。
蒋游徼在考场外转悠半天,可不是白转的。他先查肉饼,有没有人跟狒娘子卖相同的肉饼?
没有。
狒娘子的尸身上,无任何值钱物,说明她没卖出去过肉饼,或者根本没想过卖肉饼,她仅仅是靠此举伪装成农妇。
因此,当戴花货郎拿出的肉饼,跟狒娘子竹篮中的饼一样时,蒋游徼眼都直了。终于找到线索!对方要么是狒娘子同伙,要么是杀她的凶徒。
这时蒋游徼已经在思索怎样脱身。
谁料,戴花货郎竟然分他一半肉饼,这肉可是……
如果不吃,对方起疑怎么办?
蒋游徼现在都不敢回想是怎么咬第一口的。他吐无可吐,赶紧说道“此人是货郎打扮,身高七尺半,宽身板,头戴红色大布花,很惹眼,脖颈围着灰毛皮。还有,他说话声很粗,咳嗽声很细,太奇怪了。”
主考官“要么咳嗽声是伪装,要么说话声是伪装。”
蒋游徼确定道“他被饼呛了,咳嗽是真的。”
主考官摇头,王葛讲述的匪徒信息里,没有这种特征的匪。但这种时候,必须将对方当匪徒缉捕。“即便是他杀了狒娘子,也不似善类。还有,郡尉署传来消息,明日增派的二十贼曹就到,一直留此地协助你等。”
“不增郡兵,只增二十贼曹?”
“郡尉署如此安排,必有道理。”
“我明白了。不过不能等明日,我找勇夫帮忙,先拿下此货郎。”
“若反抗,杀!留好他的头。”
有首级才能辨别身份,才能领功。
天越来越晚,戴花货郎有点沉不住气了。阿兄不会被人识破身份吧?应该不会,他二人当初在莫干山是无名之辈,后来莫干山被剿,偶遇江县令后,才被重视。
但事情就怕万一啊。
货郎烦躁不已,摘下发髻旁的红花,先嗅一下簪杆,簪杆是用骨打磨的,再对着西沉的阳光欣赏布花的红。
看着看着,发现前方并排过来三个执棍的人。
左、右也是,百姓被他们撵走。
蒋游徼已经换回吏衣,也在包围货郎的人中,紧挨他的是蒙着面巾的司马冲。
货郎把花插回头上,不装了,细声问“是你?饼好吃吗?”
蒋游徼冷笑“考场内有你的同伙吧?”
货郎左手挽发鬓,右手一伸,指道“小心,我必杀你。”
“阉狗!”
一勇夫嗤道“我名‘刀’,专杀阉狗!”
另一游徼也大声道“我名‘土’,专坑阉狗!”
其余游徼(除了张不开嘴的司马冲)、勇夫齐声“杀阉狗!”
又打起来了。
打斗范围往考场这处偏移时,考生们能听到动静。
尽管被器物棚挡着,什么都瞧不到,王葛还是跟众人一样,往外面方向瞅一眼,然后收回心思,改造守城器械。
王葛改的第三件,是狼牙刺。
她原以为狼牙刺很完美,改无可改,才每次看到它都略过去。估计别的考生也同样无奈,这个模器才始终还在原来位置,没被动过。
当真没法再精进吗?她盯着那些狼牙般的尖刺,倘若把一半尖刺改为小型飞钩呢?
《六韬》中的《军用》篇记载飞钩,长八寸,钩芒长四寸。
明代有一种“吊槔”器械,也是利用飞钩可砸、可钩拉的特性,结合汲水的桔槔原理而制。
王葛仍先在地上画,决定加飞钩后,就是底盘木架的改动了。这种升级版的“狼钩刺”,可以用来守护匠师旗子。
同时刻,罪徒山谷。
茅屋门开。
张三托着木枷前方,点灯人换了苏峻的罪衣,头发散乱,遮着大半张面孔,跟上张三的步伐走路。他整个人跟走神一样,显得萎靡,这正是苏峻一直以来的状态。
莫说旁人了,就算张三凑近了看,也找不到假苏峻的任何破绽。
五个郡兵都出来,将篱门关严,苏峻的尸体晚上再处理。
张三路过高乡兵时,不等他讲照例的话,高乡兵先低声斥道“精神些,跟你往常一样。”
张三吓得仰头,高乡兵直直瞪他。张三这才晓得从前有多傻,还特意挑个老实、傻气的乡兵搭伴,没想到,是对方早做好上钩的姿态,就等他的自作聪明了。
为了活命,他深呼吸两下,神色不再惴惴。引着路,让点灯人坐回苏峻的位置,这过程中,将铁刀给回假苏峻。
张三跟往常似的,居高临下,警告周围罪徒“那人是睡觉睡死的。此事已查清,谁都不许乱议论。尤其你!”瞪“苏峻”一眼后,他离去。
有的罪徒事不关己,有的罪徒看“苏峻”。
灰白乱发中,点灯人抬眼,说道“他们连骗都懒得骗了。”
后方紧挨的罪徒问“什么意思?他们审你什么了?”
“什么都没审,屋内尽黑,就让我靠墙坐着。”言罢,他闭目不再说话。从这刻起,他不再是袁彦叔,要彻彻底底变成苏峻。
张三招供罪徒中至少有一个内应。是丹阳郡来的人跟他接头、交待任务时说漏的。
苏峻的性格,王长豫掌握的很清楚,加上袁彦叔自己的观察,得到结论苏峻孤傲,虽想鼓动罪徒作乱,但心底瞧不起这些罪徒、也不认为一群带枷罪徒能制造多大的乱子,所以鼓动的话都是点到为止。
况且这阶段,罪徒中的内应也该知道,张三已经跟苏峻联系上,因此苏峻更不能多话。
山坡上,陶廉莫名的一晃神,踩到一尖利物,差点扎伤脚底。他拔出一木刺,给同行的三个游徼看“有人故意在地上扎的。”
游徼甲“匠师考试,竟有人如此阴损。”
游徼乙“若被这种人考取匠师,那可真是……”
游徼丙“留好证据,回去后跟察验匠吏说一下。”
陶廉“天晚了,该回去了吧?”
游徼丙“晚啥晚,一个时辰也黑不了天。总共遗失二十三个竹简,才找到五个,走,咱们再往那边找。”
夕阳余晖。
待陶廉下山来到庖厨时,正巧听到几个游徼在议论“那匪是个阉夫,浑身硬功夫,跟铁打的一样。”
“确实难斗,差点杀了蒋游徼。”
“什么差点?蒋游徼说了,那是他和司马冲定好的计策。蒋游徼先激怒阉匪,正面吸引阉匪注意,司马冲袭击背后,一矛刺中阉夫的脖子。”
陶廉脑中轰鸣,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眼前的情景全都不真实了,听到“一矛刺中”,梦境感消失,回到真实!他希望这些人说的阉匪不是阿弟,只是凑巧跟阿弟相像。希望如果他们说的人真是阿弟,阿弟千万别执拗,能逃则逃。
可是接下来的话,将陶廉的妄想击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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