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杜清怡看着正宪帝缓缓的说道,终究还是成了陌路。
阿若死了,蒋洛烟交给了秦时风发落。淑妃被赐以鸩酒,到底是皇后技高一筹,淑妃以为她真的下了毒,却不知道那玉瓶早已经被换过,里面不过是寻常的肚痛散。乐王潜逃,京都逐渐安定,她也该走了,离开这繁花似锦的京都,去过她云淡风轻的日子。
“你倒是都放下了,就真的能舍弃了我这样离开?”正宪帝看着她声音很是苦涩,上次她也说会离开,难不成那个靖海侯就这般好!
“一大半年纪了,什么都看开了。活着求的不仅是你的一颗心,我要的还有稳定的生活,死过一回的人,总能看透很多原本看不透的东西。”杜清怡抿了抿鬓边的发丝,时间的流逝也让她的容颜带了沧桑,早不是当初的模样。
“就连你儿子也不能留住你吗?”明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可还是忍不住的问出口,他没有那么洒脱,看着她一次次的离开。
“我本就不是一个好母亲,我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当年先帝从我手中把他抢走的时候,我们母子情分已经断了,我留下给他带来的只有耻辱,我离开才是对他最后的祝福。”杜清怡微昂着头,话说得很轻柔,心却撕裂般的疼痛。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不心疼,她思念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每年都会打听他的事情,让人细细地说给她听,知道他好,她就知足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而她,不过是别人的小妾。
她不能让她的身份玷污了他的高贵,她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更何况,面对着正宪帝他们也回不去曾经了,过去的美好永远停顿在过去。失去的东西之所以珍贵,是因为永不能失而复得。有些爱,只适合在记忆里翻滚,面对现实依旧是薄弱的。如果她真的要回到正宪帝的身边,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众口?正宪帝一辈子勤政爱民,她不能让他的一生有任何的污点。
爱,放弃也许是令一种升华,虽然痛,却是幸福的。
他们好,她便好,如此,即可。
“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你,你卷着裤脚在莲田里哼着歌摘莲蓬。金色的阳光打在你的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我从未见过哪家的女子可以像你这般没规没矩的。”正宪帝笑着说道,回忆以往。
“我也没见过像你那样狼狈的情况下,还能一副高高在上永不服输的倔强模样。”杜清怡笑着说道。
人生很奇妙,本来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却意外的见到人生另一种风景,真是那种不轻见的另一面,反而让彼此动了心。
“……你嘴巴厉害得很,我时常说你不过,被你的气的总是跳脚,多年的修养在你面前就是纸糊的一般,轻轻一戳,就破了。”
“我也没见过像你这样腹黑无耻的男人,当着我哥的面给我各种下套,害得我总被我哥数落。”
“杜将军是个好人,也是一个好的军人。我还记得你嫂子也是一个话不多挺温和的女子,只可惜后来难产死了。”
“嫂子身体孱弱,跟我哥是青梅竹马,为了给杜家延续香火拼命生了曼秋……”想起杜曼秋杜清怡的神色就有些落寞,这孩子忒苦了些。
“爱一个人,总会想要让他的人生变得完美。你嫂子也是不想杜家绝了后,不想让你哥背负着不孝的罪名。”
“其实相比起来,我哥宁愿跟我嫂子白头到老,也未必喜欢她拼命生下他的孩子。一个人太孤单,我哥后来在战场上的骁勇,也未必不是对死亡的追求。”杜清怡眼眶含了泪,他哥舍不下曼秋无人照顾,就只能这样活着思念嫂子,可当有机会能将女儿托付给人安心离开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死亡。
可是啊,他哥错了,他的选择造成了曼秋的痛苦,也造成了别人的怨恨。爱与恨,从来只在一线间。
锥心蚀骨的思念,是会让人癫狂的。
蓝娘慢慢的讲述了这一段错综复杂的恩怨纠缠,正宪帝惊愕无比,没想到居然牵连了这么多人。难怪宣华定要去锦官城定居,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如果没有一个界限去决定对与错,这才最令人绝望的。
从太阳升起,讲到日落西山,从当年的一见钟情,到后来的是是非非。他们的这一生实在是经历得太多,可话总有讲完的时候,分离也是早晚的事。鸩已路落。
“你爱他吗?”正宪帝终于还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他其实是嫉妒的,嫉妒的要命。
杜清怡笑着看着正宪帝,“爱与不爱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我只知道他是我曾经依靠的肩膀,是我最绝望时求生的浮木,是我后半辈子愿意白头到老的人。”
“那我算什么……”低微的声音带着不甘,思念终究抵不过时间,她还是变心了。
“你是我最美好的年华,让我用尽所有的生命去爱的男人,无人可以替代。”
杜清怡走了,正宪帝怅然若失,却又觉得幸福,真是古怪的感觉。
可他,看着她的背影逐渐远去的时候,缓缓地眼睛里带了笑意。他是她用尽生命去爱过的人,足够了。
***
“皇上,您该休息了。”皇后轻轻的将正宪帝手里的奏折拿了过来放在案头上,柔声劝说。“您的身体重要,那天那杯酒还是对您造成了伤害,都是臣妾不好,以为将淑妃的毒酒换过就没事了。却没料到淑妃狡猾无比,居然在您的酒杯上做了手脚。”
“梓童啊,这辈子嫁了我后悔了吧。”正宪帝牵着皇后的手在榻边坐下,看着眼前的女子眼角有了细纹,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豆蔻年华,可是却让他更愿意用心去看了。
若说这一生出了杜清怡之外最对不住的人,便是眼前的女子了。
“是,后悔了。”皇后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自从杜清怡离宫后,正宪帝对她却是越发的温柔了,温柔得让她都有种在梦境中的感觉。
正宪帝失笑,“早些年这话你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看来最近真是太宠着你了。”。
“不,臣妾只是在后悔,为什么没有在杜清怡之前让您对我动心,这样您就不会伤心一辈子惦记着一个女人了。”
“梓童……”
“皇上,你可记得臣妾的闺名是什么?”皇后靠在正宪帝的怀里,梓童是皇帝对她的称呼不假,可这不是她的名字,不过帝王对皇后的敬称。她知道正宪帝怎么会记得她的闺名,她这般问也不过是心里有些难受,一个杜清怡让皇帝记了一辈子。可她时时刻刻呆在他的身边,他未必就记得住她的名字,咫尺天涯便是这般了。
“惠仪。”
“皇上居然知道?”皇后猛地僵直了身子,太多的激动,太多的兴奋,他居然知道!
看着这皇后激动的模样,正宪帝心里越发的愧疚,伸手抚着皇后的发丝,笑道:“当然知道,当年父皇给我定下了婚事,是骆家的女儿。我十分好奇未来的妻子是什么样子的,就带着贴身的侍卫去偷偷的看你。当时你在后花园荡秋千,你母亲喊你的闺名,我便记住了。”
“原来您知道的,臣妾真是太高兴了……”皇后哽咽出声,他居然记得,她一直以为这么多年皇帝从不叫她的名字,只唤她梓童或者皇后,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那时你荡着秋千,杏黄色的裙摆如蝴蝶的翅膀,清脆的笑声好似玉珠落盘。”正宪帝眉心一皱,心口的疼痛再次袭来,看着皇后开心的模样强忍下去不想让她担心。
“臣妾从来不知道皇上居然还偷着看过臣妾,原本以为只有廉王荒唐翻/墙会佳人,没想到皇上居然也会做这种事情。臣妾,真的很开心,原来在皇上的心里臣妾也是有位置的,所以当年因为臣妾无子,朝中大臣要求废后,您不肯答应是因为这个吗?臣妾知道,我不能跟杜清怡相比,皇上跟她的情谊是生死患难,可是就只这样我也知足了。我嫁给您在您认识杜清怡之前,多多少少还有些快乐的日子,那些日子是属于我们的,没有杜清怡的的存在。”
正宪帝听着皇后的话心里唏嘘,如果没有遇上清怡,也许他会真的爱上皇后吧,这样一个女子很难不令人喜欢。
“惠仪,诏书我已经写好,你放心,你的后半生朕会为你安排妥当。”正宪帝能做的,能补偿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爱不能给,只能在情字上下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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