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寂谷坐落于深山之中,还有层层毒障作为掩护,无人刚靠近。
看着不远处应该就是第一层毒障了,奉祁倒是有些犹豫起来了。
自己若是这一次回去了,下一次还能出来么?
她有些忐忑,就像是长久在外流浪的人终于要回家了,情绪有些复杂。
怀准也是看出了奉祁的不安,伸出手想要安抚,却是被奉祁下意识的移开。
怀准微微锁眉,但是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失望一闪而过。
他的声音沉稳,淡淡的说道:“前面有一个茶摊,我们去休息一会儿吧。”
“嗯。”
两人齐齐下马,便是朝着茶摊走了过去。
这里还三三两两的坐着几个人,无非是裹着粗麻短衫的壮汉,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什么。
这样人烟罕至的地方有个行走的茶摊倒是不足为奇,不过出现像奉祁和怀准这样的人却是奇怪极了。
在粗麻短衫的人中,两个身穿干净华贵的衣裳,着实显眼。
奉祁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而还在叽叽喳喳的壮汉见到两人之后,却是禁了声。
气氛一下子便是变得很奇怪,像是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缓慢的靠近,沉甸甸的压了过来。
但是这也只是奉祁所想的而已,她紧紧的握住逐月,心中的不安倒是平息了。
壮汉交换了几个眼神,有一人看了看奉祁便是准备站了起来,却是被同行的人拦下了。
他们窃窃私语。
“你疯了?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界么?”
“就是,怕是不要命了,赶紧喝,喝完就走!”
滚烫的茶水很快便是被端上了桌面,也许是在云府和地下城过得太好了。
现下看着粗糙的茶叶,奉祁倒是没有了兴致,只是随意的抿了抿。
地下城虽是黑暗,却是极尽奢华,自己沾着万事通和沈池的面,倒也没有吃什么苦头。
更不要说在云府那样的商贾人家了,更是自在得不得了。
就算是在梵寂谷,奉祁所用的皆是最好的,这里的茶叶自然是入不了眼的。
不仅是奉祁,怀准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是没有再动了的。
“听说云府出事儿了?”
“那个云府?”
“还有哪个云府?不就是和顾将军有婚约的那个云府么?”
听到了云府的名字,奉祁下意识的便是竖起了耳朵,怀准也保持着安静,沉默不语。
“就是那个云府,不知道云府究竟是招惹到了什么人,短短日子便是死了那么多人。”
“指不定是妖邪作祟,那个云灼不是回来了么?现在又是不见了的,云家人对此都闭口不谈,你说奇不奇怪?”
“奇怪的确是奇怪,但是这个那位大人有什么关系?”
在这块地方,他们高谈阔论,并不在意身边有什么人。
“听说陆悠然被胁迫跟随顾念卿上了战场?”
此言一出,奉祁的神经一下子便是绷紧了,身子忍不住的微微颤动起来。
上战场?
荒谬!实在是荒谬!
他们的声音还在耳边轻飘飘的响起,却像是焦躁的魔音,不断的催促着什么。
“可还记得陆悠然被带走的时候说了什么?是不是哭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陆悠然再怎么说也是将门之女,怎么可能会哭?”
“就是,陆悠然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不过现在要她重返战场,实在是不合理,唉——”
奉祁的脑海中闪过了陆悠然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眼眶忍不住的发酸。
原本以为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了,只是没有想到,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陆悠然的父亲和诸位兄长,为了前朝的安稳,带着陆府男丁悉数参军,皆是战死沙场,无一幸免。
没过几年,又是闹起了瘟疫,家中主母带着所有女眷,散尽家财,全力救助灾民。
最后只剩下了陆悠然,她只想好好的度过自己的下半辈子。
可是……
可是竟是要她一介女子去战场厮杀?
简直是荒谬至极!
还没有等到奉祁做出什么反应,怀准便是一下子抓住了奉祁的手,死死的压住。
他的脸色很是难看,带着一些斥责的意味。
“云府的事已经和你没有一点儿的关系了!跟我回去!”
那几个说话的壮汉显然也是被怀准的这句话吓了一跳,几人打量了一番之后便是起身离开了。
奉祁有些烦躁,女子上战场,何其的荒谬?!
奉祁还是很快便是冷静下来了,她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面色凝重。
只是一双眸子冷冷的看着怀准压着自己的那只手,“我知道了。”
“希望你真的是知道了。”
怀准意味深长的说完这句话,便是将奉祁一把拉了起来。
“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两人很顺利的便是穿过了毒障,他们离梵寂谷越发的近了。
明明已经是已经迈进了梵寂谷的了,眼看着门口站着的师兄弟们,奉祁却是突然的停了。
怀准的身子也是一顿,他沉重的看着奉祁,似乎是在极力的克制着什么。
“奉祁!你究竟想干什么?!”
怀准有些不安,他自然是知道奉祁的性子的。
他有些后悔,自己不应该让奉祁在茶摊那里休息的,不然也就不会听到那些话了。
他有些害怕,他害怕已经回到梵寂谷的奉祁再次抽身离去。
就像是当初一样,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任何的耽搁,转身便是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师兄弟们看着不远处停下的两人,也是一愣。
他们乃是特地来接两人的,他们的任务便是将两人带到谷主的跟前。
琼玖看着身侧的容司言,显得有些犹豫,“师姐,他们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啊?”
容司言微微蹙眉,随即便是朝前走了几步,“奉祁,我们等你很久了!”
奉祁和怀准乃是谷主殷离的弟子,而眼前的这位师姐,容司言乃是他们师叔的关门弟子。
因为自幼长梵寂谷,奉祁和怀准都得唤她一声师姐。
而跟在她身后的则是师叔许凉卿的弟子,向来最为受宠。
奉祁下意识的便是往后退了一步,怀准有些急了,“奉祁!”
奉祁抬着头一言不发的看着怀准,他的声音似乎是在微微的颤着,他在害怕。
可是怀准在害怕什么呢?
奉祁不知道,她现在的思绪很乱,但又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在犹豫的时候,殷离却是突然出现了。
琼玖和容司言见到来人,连忙跪下,“谷主。”
看着突然出现的殷离,怀准也是连忙拉着奉祁跪了下去。
“师父。”
奉祁这才回过神来,将自己的脑袋埋得很低,声音也有些沉闷,“师父。”
殷离一身黑色长袍,五官俊朗,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浑身霸气凌然,尤其是那一双眸子,色如墨玉,深邃凌厉,似乎一下便是能穿透人心。
他的身姿挺拔,步履娴雅,俊美的脸上表情淡淡。
“奉祁,还不打算回来么?”
他的声音冷淡,奉祁看着殷离伸过来的那只手,所有的防线忽的便是崩溃了。
那只手是那样的干净温暖,那是承载了自己所有一切的手掌。
奉祁嘟囔着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眼眶中微微一红。
“师父。”
殷离看着奉祁的模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回家吧,走吧。”
说完便是拉着奉祁转身离去,走出几步,才回眸看着怀准。
“你也起来吧。”
殷离自幼便是疼爱奉祁疼爱得紧,总说奉祁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宝贝疙瘩,容不得她受半丝的委屈。
因此奉祁无论再怎么胡闹,他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奉祁向来都是有恃无恐的,但是偶尔也从师伯许凉卿的口中知道些什么。
他这个师父最想要一个女儿,只可惜师母走得早,只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
也就是奉祁的大师兄,但是奉祁对这位师兄却是印象颇浅,似乎也没能见上几面。
层层毒障之外,方才奉祁待过的茶摊已经推着车子缓慢的离开了。
那几个高谈阔论的壮汉此时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子,微微俯身,满脸都是敬畏之情。
“怎么样,她反应如何?”
男子手中把玩着一把折扇,整个人则是慵懒的斜躺在古树之上,满是邪魅。
他的声音也是轻飘飘的,云淡风轻的都是满不在乎。
壮汉连忙说道:“说了说了都说了,女的似乎很激动,表情当时就变了。要不是那个男子拦着,怕都是要站起来质问我们了。”
另一个壮汉也是附和着,“对对对,女的似乎还是颇为在意云府的。”
青年男子微微挑眉,终于将目光移到了几个壮汉的跟前。
“哦?那个男地可有说什么?”
壮汉陷入了沉思,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自己的脑袋。
“说了说了,好像是说云府的事不要她管了。”
“嗯,还挺凶的,那女的就不动了,当时表情就是变了。”
几人又将方才的一切都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青年男子这才准予他们几人离开。
“拾柒。”
只是轻轻地唤了一声,他的身侧便是忽的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腰间佩刀,袖口绣着云纹。
黑色的面具将整张脸都遮得严严实实,只看得见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他恭恭敬敬的半跪在沈池的跟前,将自己的脑袋埋得很低。
沈池从树上跃下,淡淡的说道:“那边怎么样了?”
“尚未生疑,只是倘若殿下再不回去的话,怕也难以隐瞒。”
沈池漫不经心的走到了一侧的溪流旁,打开折扇微微的扇了扇。
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语,“这样啊,看来时间有些不够了啊,还真的是让人为难。”
他朝着拾柒招了招手,“既然如此,那便是提前吧。”
拾柒点了点头,“殿下,你让我查的那伙人有了踪迹。”
“哦?”
似乎是来了兴趣,沈池转过了自己的脑袋,眉眼间皆是笑意。
“说来听听。”
他很是好奇,在这场博弈之中,究竟还有谁没有出手的?
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待这么久,实在是难得,难得啊。
“七爷。”
沈池笑了笑,“我倒是忘记了还有个他了,看来寺庙也不是什么清心之地啊……”
折扇在手中扇了又扇,眼眸眺望远处,颇为深邃。
她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犹如石刻。
若不是清风掀起了他的衣角,撩起长发轻轻飞扬,倒真的像是假的一般。
过了半晌,沈池终于微微垂眸,有了动静。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既然找到了,那么就在等一等,总要一锅烩才会有意思。”
他有一盘棋,还有棋子未能出手,自己再怎么说也是要等上一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