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地下城是沉闷黑暗的,但是奉祁却是觉得难得的温暖。
现在奉祁与怀准已经换下了湿漉漉的衣袍,换上了一身舒适的长袍。
奉祁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万事通了,他还是之前那副病态的模样。
他赤脚站在两人的跟前,脸上还是淡淡的笑意。
“这一次多谢你来相助,否则沈池和奉祁怕是不能离开的了。”
他的话是对着怀准说的。
怀准虽然不喜地下城,但是对着眼前屡次出手帮助奉祁的万事通还是有些敬重在的。
他只是微微颔首,“我救的不是沈池,只是奉祁而已。”
万事通也只是轻轻的笑了笑,他背过了自己的身子,还是忍不住的咳嗽了几声。
奉祁开口道:“今夜出现的那两人可是地下城之人?”
那两人假扮沈池和奉祁,要不是他们短暂的引走了杀心观音的,他们也是回不来了的。
谁知万事通只是摇了摇头,“那人并不是地下城的人。”
怀准微微皱眉,“不是地下城的人,那会是……”
万事通笑了笑,“忙活了整晚,想必你们也累了。”
他将目光转到了怀准的身上,淡淡的说道:“倘若是不嫌弃,便是在地下城留下吧,我会让鬼兵给你安排一间房屋的。”
他还补充了一句,“离奉祁的屋子很近的。”
随即便是走出来一个鬼兵,对着怀准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奉祁也准备离开,万事通却是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奉祁,你留下。”
怀准的眉头是皱了又皱,想要离开的步子也是微微一顿。
万事通眼眸含笑,只是淡淡的说道:“你不用担心,奉祁暂时不会离开地下城的。”
又看了看奉祁,看见奉祁点了点头之后,怀准这才离开了。
万事通回到软榻上坐下,毛裘就在不远的地方挂着,他慵懒的抬眸看了一眼,并无动作。
奉祁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是取下了毛裘。
她面无表情的走近万事通,手中的动作却还是小心翼翼的。
他将毛裘给万事通盖上,还掖了掖。
在她的眼中,万事通就像是一个娇滴滴的病美人。
看着万事通虚弱的模样,还有那双幽深的眸子,奉祁总会不由自主的想到云灼。
他们好像完全都不一样,但是又是一样的。
万事通理了理衣领,声音不由得柔和了很多。
“沈池伤得很重,杀心观音的确是不好惹,能活下来已经很不错了。”
奉祁知道,但也只是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万事通抿了抿唇,“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你就跟在我身边好了,哪里都不要去。”
奉祁抬起了自己的脑袋,“为什么?”
如果说是保护的话,地下城有谁能动得了万事通?鬼兵数千,有何畏惧?
如果说是其他的话,万事通需要自己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了,也不必这般。
似乎是看出了奉祁心中的不解,万事通笑了笑便是开始解释。
“现在你们已经暴露在了杀心观音的面前,他会顺着你的踪迹来到这里,唯一保全你们的法子便是老实留在地下城。”
“至于沈池,伤势过重,我已经派人将他安置好了天明便是出发,你不用担心。”
“地下城这些日子入口也会封锁,拒绝任何的来往。”
听上去地下城似乎也是很畏惧杀心观音的。
只是奉祁还是不解,都敢在皇帝的脑袋上蹦跶了,怎么还会害怕一个杀心观音?
万事通和沈池一样,最懂得的就是洞察人心。
“五大长监并无可惧,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只需要耐心等待片刻就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万事通看了一眼奉祁。
“云家和你的关系恐怕很快也是会被扒出来的,你若是愿意,便是可以说服云家人进入地下城,可以暂做庇佑。”
“但是只怕以后云家再也没有法子回到之前的日子了。”
奉祁微微锁眉,无论是陆悠然还是云清,恐怕都不会同意的。
她摇了摇头,“算了,可否让一部分鬼兵进入云府?”
这样一来就算是拦不住杀心观音,起码也可以拖延一二。
万事通却是摇了摇头,“不可,鬼兵调遣不是我可以决定的,鬼王大人现在不在此处,我也做不了主。”
这样的话奉祁是断然不会信的,但是也无可奈何。
但是万事通很快便是提出了另一个法子。
他让奉祁继续以云灼的身份留在云府,只要打死不承认与地下城的关系即可。
无论杀心观音问些什么问题,都将所有的一切推到九王爷的身上就是了。
奉祁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自己从危机见过九王爷,却是处处都离不开九王爷。
先是进入皇城依靠九王爷的令牌,然后是利用九王爷的噱头进入云府。
现在对付杀心观音还是要用九王爷的名号。
自己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九王爷和地下城的关系怕是匪浅。
只是这般明目张胆,也不怕九王爷被拖下水,死无葬身之地?
万事通轻轻的咳了咳,缓了半天才平复下来。
“九王爷手无实权,乃是皇帝最为信任的兄弟,当然这一切都是表面现象,实则皇帝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
“最近地下城打着他的名号针对朝廷的确是做了不少的事,但是皇帝越是这样越不会怀疑九王爷。”
也是,倘若真的有这个野心的话,也不会这般暴露自己的实力。
再言,皇城的人和江湖之人勾搭不清,也是不光彩的事儿。
就算是某位王爷真的有什么江湖势力,向来也只是暗中,从未这般光明正大。
“可是你方才还说要我一直跟在你身侧的。”
万事通忽的笑了笑,他看着蹲在自己跟前的奉祁。
抬起手便是想要摸一摸奉祁的脑袋,就像是云清那样,又像是沈池那样。
但是他很快便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下去,稳稳当当的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其实你可以不用卷入云家的事中,只管待着,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可是这件事本就因我而起,云家若是受到……”
万事通轻笑了一声,像是不屑。
“也不全都是因为你,引祸的事云灼,若不是云灼,你也不会被他们发现。”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奉祁忽的抬起眸子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的男人是知道些什么的。
看着他平静如水的眸子,奉祁微微锁眉。
“我究竟是谁?”
万事通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他侧过自己的脑袋。
“是谁,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但是很明显好奇这个问题的人不仅仅是我。”
话毕,他舒出一口气,“你身上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但是唯一知道的便是你本身就是个麻烦。”
“日后你便是在我屋子中住下,这些日子只能委屈你了。”
他看着奉祁,又补充道:“去看看沈池吧,日后不一定能见到他了。”
他说的话似乎了另有深意,奉祁直接问道:“你是要将沈池送出去么?”
万事通微微挑眉,“沈池此人我可是不敢动的,他是鬼王大人的人。”
奉祁站了起来,往外走了几步,又是回头看着万事通。
“明日一早我会过来的。”
来到沈池的屋子,外面还有鬼兵守着,不过他们只是看了一眼奉祁,也没有阻拦。
沈池脸色苍白的躺在软榻之上,换下的血衣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奉祁进去的时候,还有一个医师半跪在塌前照看着沈池。
这个医师奉祁之前也是见过的,他最多的世间都在万事通的身上,很少见他会离开万事通半步。
只是看见奉祁进来之后,医师便是端起了自己东西,拿着血衣便是离开了。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奉祁看见那种诡异的目光。
似乎是探究,似乎是怀疑,更多的好奇。
奉祁不紧不慢的走到了软塌边,沈池尚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但是脸色已经好了很多。
不过刚刚坐下,沈池便是缓慢的睁开了眸子。
“奉祁?”
奉祁轻轻笑了笑,“还没死?”
沈池想要坐起来,但是却被奉祁给拦下了。
“受伤了尽管躺着就是了,我又不会杀了你。”
沈池移了移自己的脑袋,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戏谑的看着奉祁。
“怎么,是不是太担心我了,所以专门过来瞧我的?”
“并不是,万事通明日会将你送走,我只是好奇你还回不回得来。”
沈池裂开嘴想要笑,却是牵扯着肺部剧烈的疼痛起来,忍不住的咳嗽。
奉祁微微皱眉,看着沈池嘴边咳出的鲜血,随手便是轻柔替他拭去鲜血。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沈池却是笑了。
“看你那副样子,是不是担心我死了,没人再与你斗嘴了?”
其实奉祁是真的担心,倒不是担沈池会抗不过去,只是觉得伤得这么重,难免会留下什么毛病。
纵使武功高强,若是没有了利用的价值,那位鬼王还会留着他吗?
只是这一次沈池似乎并不明白奉祁所担心的事儿,还在没心没肺的笑着。
就像是在做什么离别的誓词,他双眸里只有奉祁的模样。
当一个人即将离开的时候,看着眼前的人总是有说不完的嘱托。
就仿佛是自己离去后,这个人便是无法再照料自己,会一败涂地。
他的眼神就像是破开融化了的冰,纵使没有石子也依旧荡开了层层的涟漪。
“我若是离开了地下城,但是你也不用担心,万事通会保护好你的。”
就像是诀别,这样的感觉实在是让人觉得难受。
奉祁微微皱眉,“你知道你方才看我的眼神像是什么么?”
沈池也是微微一愣,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你觉得是什么?”
奉祁微微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好像在看一个即将离去的恋人。”
沈池的身子一顿,有些惊慌,但是很快便是平复了下来。
眸中的东西也被掩藏了起来,他好似还是那个对什么都不上心,还是那个不拘一格的少年郎。
“那你看我应当也是这般的吧?”
奉祁微微挑眉,“你想多了。”
刚才的交谈似乎是耗费了沈池太多的力气,他只好叹出一口气便是闭上了眼睛。
奉祁站起身来也是准备离开了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看望这个沈池,自己与他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
或许是因为惺惺相惜吧,沈池大抵也是和自己一般的人。
只是在孤独的世间还在倔强的坚持着什么,还在默默地忍耐着什么。
沈池的声音从身后再一次的传来,“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奉祁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只是当房门合上的时候,她觉得心口总是沉闷得难受,像是要窒息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