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至,下了一场连绵的细雨。
待到雨晴之时,深色的墙体还带着些潮湿,落满庭院的碎花遍地。
太阳初升,尚未滴落的玉珠挂在枝叶之上摇摇欲坠。
似乎是感受到了屋中的暖意,奉祁也是缓缓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只是看清自己的处境之后,奉祁吓了一跳。
自己所处的是一间雅致的房屋,角落还燃着熏香,香味却是轻飘飘的,并不刺鼻。
桌面上放着的茶杯还冒着热气,显然这里方才是坐着人的。
轻轻放下的轻纱随风微微晃动着,粉色纱帘的那头是一池冒着热气的水,上面依稀看见飘着不少的花瓣。
自己所躺的软塌也是极尽奢华的。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绣着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帘动,入坠云海一般。
看着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奉祁的心底清楚,自己怕已经不在地下城了。
那个大汉……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重新被包扎了一遍,就连衣物也都是换了的。
全身白衣,头发上只是简单的束了一条金带,灿然生光。
白肩轻露,如雪般的肌肤与白纱衣搭衬,露出的白皙玉脖干净修长。
腰间是正粉色的织锦腰带,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
似乎是有人要进来了,脚步轻盈,很快便是传来了房门被打开的声响。
可是少女进屋之后却是没有看见人的,心头不由得一紧。
她连忙将手中端着的汤药放到了桌面上,随即便是走到床边,人果真是不见了的。
还没有转身,便是觉得自己的脖颈一凉,原是有人用匕首抵住了自己的脖颈。
声音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响起,“你究竟是谁?这是哪儿?我的东西呢?”
进来的少女微微一愣,但是并不慌张。
她只是淡淡的说道:“你的衣服已经破了,主子便是让我扔掉了,至于你的其他东西都在柜子里,我们并未动。”
“这是哪儿?你主子是谁?”
“姑娘放心,这里没有人知道,乃是绝对的安全。”
奉祁的手中不由得微微用力,但见少女依旧是不慌不忙的模样,便是干脆将其打晕了。
她快步走到了柜子前,打开柜子,里面果真放着自己的东西。
自己的逐月在,九王爷的令牌和鬼王令都是好端端的放在那里的。
不管这里是哪里,自己都要早些离开才是。
收拾好东西,奉祁推门便是准备离开。
这里貌似是一个山庄,人烟稀少,走了半天奉祁都未曾看见一人。
走出山门,奉祁这才看见这座山庄原在山腰,居高临下的便是可以看见山坳之中的水流。
四处皆是高大的山峰,云雾遮掩了山头,留出山尖来,显得诡秘幽深。
四下皆是开着各色花朵的花树,繁花正茂,隐匿的绿色轻轻摆动。
只是微风拂过,便是下起了一阵的花雨。
花瓣落在脸上带着冰冰凉的寒意,这一切的确是让奉祁觉得有些眼花缭乱。
“小云儿这是打算去哪儿?”
猛地转身,奉祁这才回过神来,一脸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
顾念卿穿着白色锦服,内松外紧十分合身,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羽冠束了起来。
深邃幽蓝的双眸含着笑意,鼻若悬梁,唇若涂丹,身姿挺拔,步履娴雅。
奉祁警惕的与其拉开距离,“是你带我来这儿的?”
顾念卿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否认。
“你倒是让我好找,怎么就喜欢待在地下城那样阴森的地方呢?和我在一起难道不是更好么?”
奉祁微微蹙起眉头,转身便是准备离开。
顾念卿却是快步上前,一下子便是拦在了奉祁的身前。
“你若是现在一定要离开的话,我一定会阻拦你,但是你现在受了伤并不是我的对手,你当真要这样做么?”
看着满是笑意的顾念卿,奉祁觉得有些烦躁。
“你究竟想干什么?!”
顾念卿笑了笑,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
“你和我可是有婚约的,我当然是想要你与我成婚。但是云家出了那么多的事儿,我也只能暂时委屈一下了。”
“我记得我和你讲过,我不是云灼。”
可是顾念卿就像是没有听见奉祁说的话一样,拉着奉祁的手便是自顾自的朝一边走去。
“我知道你最爱的便是这样的景色,特地命人打造了这处山庄,除了你我,无人知道它的位置。”
他直接将奉祁带到了一处池塘边,两侧依旧是摇曳多姿的花树。
而干净的泉水清澈见底,就连池底的石子也是看得清清楚楚的,时不时的还有几条游鱼。
顾念卿看着水面上堆积的花瓣,笑的灿烂。
“小云儿,你说成婚之后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如何?”
他满脸憧憬和云灼的未来。
“到时候我也不做什么大将军了,久握军权和那群家伙斗来斗去的实在是没意思,你放心,日后我日日陪着你。”
“你是不是喜欢城北糕点铺子的绿豆糕?那时我便去拜师学艺,以后做给你吃,可好?”
听着顾念卿在耳边不断絮絮叨叨的说着,奉祁忽的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可悲。
云灼死了,死在了那个不为人知的豆蔻林里。
也许顾念卿是因为愧疚吧,他总觉得是自己伤害了云灼。
所以现在才会变得这般魔怔,甚至分不清真假的吧?
奉祁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直直的看着眼前的顾念卿。
“我曾经说过,那一箭和你没有关系,你究竟……”
可是还没有等到奉祁将话说完,顾念卿竟然是伸出一只手直接捂住了奉祁的嘴。
他还是在笑,只是笑意有些淡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他的声音有些清冷,受伤的眸子是在极力的压制着什么,有些红润。
“但是……”
奉祁微微皱眉,要么顾念卿查到了,但是那个人不是他可以招惹的存在。
要么顾念卿什么都没有查到,那是一味的将罪责担在自己的身上。
奉祁抿了抿唇,“云灼死在我的怀里,就死在你瞧见我的那一日,她说她的样子不配见你,便是要我将你引开……”
奉祁还是将所有的经过都说了出来,肉眼可见的,顾念卿的眸子越来越红润了。
他红着眼看着奉祁,“小云儿……”
他抬起手来似乎是想要去抚摸奉祁的发丝,但是却被奉祁给躲开了。
“顾念卿,你究竟要欺骗自己多久?”
顾念卿微微垂眸,沉默了半晌竟然是不受控制的笑了起来。
他捂着自己的额头,发丝从他的指尖中垂落下来,疯癫的样子如同哪一夜。
“就算是我接受了她的离去又怎么样呢?她已经回不来了。”
他看着奉祁,眼神却是越发的痴迷了起来。
“小云儿,你就不能和她一样,乖乖的留在我身边吗?”
奉祁微微摇了摇头,双眉紧紧地皱在了一起,看来自己和他是说不通了的。
随即奉祁便是头也不回的离开,她不想继续在这里留下去。
也许云灼会很喜欢这个地方吧,她那样天真烂漫的人也的确应该喜欢这样的地方。
倘若不是因为陈墨涵教唆云灼离开的话,也许她现在真的与顾念卿大婚了。
两人在这山庄举案齐眉,会是被世人都称赞羡慕的一对吧。
这一次顾念卿并没有阻拦,只是突然吐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云清带着人去围剿白石门了,你难道不想去看看么?”
奉祁的步子微微一顿,但是没有转身。
顾念卿继续说道:“云栖死了,云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白石门本就是一个麻烦,云家也是个麻烦,衙门便是将这件事交给云清自行处理了,今日云清便是要带着人去围剿白石门了。”
顾念卿靠近了一些。
“倘若你想去看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奉祁微微皱眉,“怎么,你是觉得云清会失败?”
“当然不是,我是说白石门可能只是一个幌子,你就不担心云笙的下落么?”
见奉祁有所动摇,顾念卿还在继续说着。
“白石门向来不会做这样的生意,倘若不是背后有人指使的话,他们断然不会招惹云家。”
“你究竟想说什么?”
“暗中蛰伏的人不仅仅只有我,还有其他人,奉祁,我可以帮你。”
这一次,他终于不再叫奉祁为小云儿了。
奉祁转过身来,“你知道是谁?”
顾念卿只是笑了笑,“地下城知道的我也知道,想要至你于死地的人就是白石门身后的人,也许云笙就在他的手中。
“你现在愿意和我去的话也许还来得及,晚了也是被围剿的就不是白石门了。”
奉祁在认真考虑顾念卿的话,她有些迟疑。
按照云清的性子来说,绝对是泰山崩于前临危不乱的,他若是敢带人围剿白石门,定然是有极大的底气的。
但是也挡不住有人会故意算计。
顾念卿朝着奉祁伸出了自己的手,“想好了吗?”
自从袍老大被奉祁杀了之后,白石门便是低调了很多,已经很长时间露面了。
袍阮看着闭眼假寐的袍二哥,似乎是有些不悦。
“二哥,地下城那边还是没有消息,是不是不愿意接纳我们?”
袍二哥微微睁开眼眸,似乎是对袍阮的心急有些不悦。
“着什么急,耐心等着就是了,无论是否接纳,地下城都会给我们答案,耐心等着就是了。”
袍阮还在嘀嘀咕咕的,“可是为什么一定是地下城?”
袍二哥轻嗤了一声,“你当真以为朝廷那群人真的会将我们编入军队么?我们只不过是他们随手都可以抛弃的棋子罢了。”
“二哥!”
忽的传来一声急呼,是袍明生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看着袍明生满头大汗的模样,袍阮挑了挑眉,“什么事慌成这个样子?”
袍二哥也是问道:“怎么了?”
袍明生紧皱着眉头,“云家云清带着人过来了。”
袍二哥微微皱眉,“莫不是因为云灼的事儿?”
前些日子陈墨涵才下了委任状,要他们杀了云灼,反正闲来无事,白石门便是接了。
但是至今为止白石门并没有人去做这件事。
不过是刚接到委任状,便是有一个神秘人花大价钱截胡了,他们也就懒得去理会了。
可是袍明生却是摇了摇脑袋,“云家的人认为残杀云栖的是我们。”
听到这话,袍阮直接拍案而起,“胡说八道!我们白石门从来不会做这样的勾当!谁敢来污蔑我们?!”
袍二哥也只紧皱着眉头,他的心头清楚。
这一次云清是真的动了火,虽然只是一届商户之子。
但是云清特殊,并不是好惹的角色。
袍二哥还算是淡定的,只是摆了摆手。
“既然不是白石门做的,我们有为何要怕云清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