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乌烟瘴气灯光暧昧,吴志华身边拥着的莺莺燕燕个个浓妆艳抹弄搔首弄姿,宁丛风身边除了方紫娆也坐了两个,吴志华很能喝,先喝了半斤白的,又嚷嚷着喝啤酒,几瓶啤酒下肚脸色便涨红起来,眼珠子黏在方子娆身上,眼神越发的猥琐。
方紫娆的酒量出奇的好,今天来是专程负责给不能喝酒的宁丛风挡酒的,美人贪杯,吴志华自然兴致高涨。
“吴总,您太能喝了。”方紫娆举杯假降,宁丛风也在她身边悠悠的啄了一小口酒。
“我也是头一次碰见你这么能喝的小姑娘,来,我两杯,你一杯,怎么样?”吴志华看了看宁丛风,说道:“丛风啊,公司里你位子坐得比我大,但酒桌上你再端着身份可就不像样了啊,你这是不给我吴志华面子。
”
“吴总,”宁丛风举杯笑笑,不卑不亢:“于公我为上,于私我该叫你一声叔叔,怎么敢不给你面子。”
吴志华不禁夸,嗤笑道:“不是我跟你吹,先不说夜旺角,就说在a市,除了郁氏的郁北,谁不给我吴志华几分薄面叫我一声大哥?商场如战场,黑白两道先不摆一道,就敢肆无忌惮的人,也就数宁总裁你了。”
言下之意,是在讽刺宁丛风当众顶撞他的事情。宁丛风不动声色的笑笑,慢悠悠的喝下手中的酒。
吴志华接着说:“所以说,你岳父沈贝康已经沦落到如此落魄田地,你也该满意,他现在在儿子那里养老也算是有个安生,你再把向来与他交好的华氏的关系弄僵,亲手毁掉他几十年来创立下来的规矩,未免就太不通人意了,我这里是坚决不同意的。”
“吴总,今天酒也喝了,我做小辈的并非不敬重你,可我还是那句话,我姓宁,不姓沈。商场艰险,谁挡着我,谁就得死。”
“好!”吴志华大喝一声,愠怒:“好大的口气!有什么底牌尽管提一提,我听听你到底是硬气还是张狂!”
“底牌?”宁丛风还是淡然的笑笑,眉宇间不为吴志华的怒气所动:“底牌多得是,你抽哪一张?”
方紫娆在一旁看着,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吴志华真的是喜怒无常,方才还跟笑面虎似的,现在却怒气横生,像是头被抢了地盘的老虎,而包厢的门口隐隐约约能看见晃动的人影,想必已经是吴志华早已安排好的手下,但愿宁丛风今天是有备而来,不然今天他们俩想要走出这个门,非扒层皮不可。
吴志华按压住心中的怒火,沉着嗓子对宁丛风说道:“你提一提,看有没有是我吴志华动不得的。”
宁丛风这样的嚣张样子,若提不出个吴志华动不得的靠山,不仅今天走不出这个门,就连整个集团吴志华都能替他翻个天。
宁丛风刚要开口,只听见门口一阵骚动,接着包厢的门被踹开,脚步声渐渐逼近,包厢里的人俱都逆着光看去,只见一个长发披肩,身着休闲装的漂亮女子走了进来,腰身有些臃肿,但不难看出身材曼妙,她环顾一圈,目光掠过被莺莺燕燕包围着的宁丛风,最终定睛在吴志华脸上。
众人惊愕,就连宁丛风手里的酒杯都险些掉在地上。
守门的吴志华手下恭敬地对吴志华解释道:“吴总,她说来找您的。”
吴志华细细看去,这不是沈贝康的女儿沈西珂?
沈西珂走到吴总面前,嗔笑道:“吴叔叔,好久不见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吴志华与沈贝康私交甚密,当然也与沈西珂见过几次,算是熟悉,便也假意逢迎:“这不是我亲侄女嘛?怎么?追老公追到我这儿来了?”
沈西珂在吴志华身旁的沙发上坐下,亲昵的笑:“我是听说丛风和吴叔叔喝酒,太想您了就也来看看。”
“那也喝两杯?”吴志华把酒杯举到沈西珂面前,眼睛暗暗看向宁丛风,心下冷笑:听闻沈西珂已经有了身孕,如今你老婆孩子都在我手里,看你宁大总裁还怎么张狂!
宁丛风完全没有想到沈西珂会出现,一时间阵脚开始混乱,本来今天这个鸿门宴他有把握全身而退,可沈西珂的突然出现,让他方寸大乱,他盯着吴志华手里的酒,死死的看着沈西珂。
沈西珂不着痕迹的推开吴志华的酒,笑道:“酒就不喝了,吴叔叔,我家里有急事,先带丛风回去了。”
她今天本来是醋意大发来找宁丛风算账的,可到了包厢门口看见那么多人站在外面候着,便觉得情况不对,这个吴志华向来跋扈,难道宁丛风得罪了他要让他这样兴师动众的设下鸿门宴?
“走?那可不行,”吴志华笑面虎一样,肥厚的手掌拍在沈西珂大腿上:“我和宁大总裁还有事情没有谈完呢!”
吴志华放在沈西珂大腿上的爪子看在宁丛风眼里,令他再也坐不住了,遂站起身来,朝沈西珂这边走来,拉过她护在自己身后,对吴志华道:“我们的事改天谈。”
“想走?”吴志华凶相毕露,“小子,你把我吴志华当什么了?”
方紫娆一看势头不妙,连忙上前哄道:“吴总,人家陪你喝嘛...”
“滚开!”吴志华翻脸不认人,推开方紫娆,力道不小,方紫娆一下子被推倒在沙发上。
沈西珂眯起眼睛,看着吴志华暴怒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也窜了出来。
宁丛风哪里顾得上方紫娆,一心将沈西珂护在身后,狠狠地盯着吴志华,脑子飞快地盘算着对策。
“吴总,撕破脸对大家都没好处。”宁丛风道。
“我看,没好处的是你吧?今天你老婆和孩子都在我手里,进了这个门,我倒要看看你小子有还什么本事站着出去!”吴志华站起来,狞笑着看向门口,门口森森严严的站得都是他的人,想走出去,比登天还难。
宁丛风心里微微颤抖,他从未像今天这样害怕过,沈西珂就站在他的身后,怀着他的孩子,十几个打手堵在门外,面前的吴志华又凶相毕露,看样子今天不给他个教训就不算完。
到底还是自己年轻气盛太自负了,想着一个区区吴志华能奈他何,况且自己有唐季城和郁北做背景,提一提,吴志华便不敢动把他半分,但看眼下的情形,就算把郁北提出来了,正在气头上的吴志华也未必肯信。
现下只有先缓和一下气氛,暂时低下头,让吴志华的气消一消再说。
宁丛风迅速的做出思考,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就在这么几秒钟思虑的功夫,只觉得手里牵着的人挣开自己的手,冲了上去,拿起桌子上的一棒啤酒,照着吴志华的脑门扬手砸下去!
酒瓶子瞬间在吴志华的脑门上炸开,啤酒冒着沫子顺着他的脑袋流淌开来,吴志华惨叫一声,剧痛使他下意识的捂住出血的脑门,表情扭曲的堆坐在沙发上。
经常打架的人都知道,空啤酒瓶子砸人比装满啤酒的酒瓶砸人要严重,沈西珂砸吴志华时用的是装满啤酒的未开封酒瓶,一瓶子砸上去立马就炸了,不会砸死人。然而宁丛风哪里见过这阵仗,当时就吓傻了。
这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沈西珂今天本来气就不顺,况且从来都是她威胁别人,哪有被人威胁的道理,听见吴志华那样和宁丛风说话,什么老婆孩子的,自然怒气横生,手里握着碎了的瓶嘴,指着吴志华骂道:“叫你几声叔叔是给我爸面子!插上毛你还就成猴了!不让宁丛风站着出去我他妈就让你跪着出去!”
宁丛风还没从惊愕中抽出思绪来,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沈西珂,他见过她撒泼,倒没见过举起啤酒瓶子砸人的沈西珂,原来过去她对他犯浑,那都只是小打小闹,这样的架势才是真的生了气的。
不行,这样暴力,回家可得和她好好谈谈...
被砸的吴志华伤得措手不及,捂着根本没出多少血的头不住的惨叫咒骂,他以前听闻沈贝康家的小女儿插科打诨不学无术,哪知道竟是这样犯浑,这一酒瓶子砸得他晕头转向,差点忘了门口还有自己的手下。
守在门口的打手听见了屋子里的动静,立刻蜂拥而至,见到吴志华无头惨叫,立刻围了上来,方紫娆躲在角落的沙发上,并未引人注意,于是趁乱找到宁丛风外套里的手机,拨通了郁北的电话。
“给我打!给我打!”吴志华挥舞着手指挥着,恨恨的喊道。
其中一个打手迅速反应过来,一拳打过来,宁丛风应声倒地,接着五六个打手都围过来。他这个时候哪还知道疼,心里担心着沈西珂,于是撑着身子站起来,又被人一脚踹倒在地上。
“打这个女的!”吴志华气得手指发颤,指着沈西珂喊道。
宁丛风见几个打手冲着沈西珂去了,急得眼眶微红,使出浑身的力气,喊道:“住手!”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震得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他慢慢撑起身子站直,由于高了吴志华一头,便俯视着吴志华,粗喘着气,说道:
“吴总,只要...你不碰她,我什么都答应你。”
吴志华立马向手下摆摆手,示意他们停下动作,然后从口袋里抽出条手帕擦擦满脸的啤酒沫,突然饶有兴趣的笑了:“哦?做什么都答应我?”
沈西珂心里暗叫不妙,她原不该这么冲动的,他们人多势众,一瓶子砸怒了吴志华,今天两个人便会交待在这儿了,宁丛风正看着自己,满眼的担心与不安。
他们现在不是两个人,是三个。
怎么办,她这次是真的冲动过头了。如果不是冲动打了吴志华,量他也不敢把她和丛风怎么样,可现在吴志华彻底怒了,肯定是要把面子找回来的,至于用什么方法找回来,那就是后话了。
沈西珂看了看宁丛风,尽量掩饰住内心的恐惧,好令他安心。
宁丛风哪里安得了心,局面如此混乱,他生怕他们会对沈西珂做什么。
于是他深吸了口气,坚定地说道:“你开条件,我都答应你,别动她,否则沈井原都不会饶了你。”
吴志华哪里还能顾及到沈井原,他一向冲动无脑,眼下只想着怎么解气怎么来,难得发现宁丛风的“死穴”,怎能不报复?
“跪下!”吴志华喝道:“老子叫你跪下!”
吴志华狠狠地看着宁丛风,一脸狰狞。
他今天才知道,外界传闻的宁大总裁也不过如此,什么雷厉风行年少有为,在他吴志华面前照样要屈膝下跪低头认错!
“不要!”沈西珂慌了,她不要看着他下跪,她不要看着他被别人欺辱,这比打她还叫人难受!
她冲着宁丛风冲过去,却被两个打手扣住了手臂。宁丛风的心一下子悬起来,又不能轻举妄动。
方紫娆偷偷的看着那边的情景,急得满头大汗,手里握着的手机攥得死死的,她看着沉默的宁丛风,心如捶鼓,心脏紧张得快要跳到嗓子眼去。
他咬紧牙关,两腮的肌肉线条绷得紧紧的,强烈的屈辱感使他下意识的握紧双拳,挣扎且愤恨的盯着吴志华,那种危险嗜人的目光,让吴志华臃肿的身躯稍稍一震。
今天的事情,可能是宁丛风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屈辱,骄傲如他,怎么会向面前这个猥琐的卑鄙男人下跪?如果他跪了,他发誓,定要让他今天所受的屈辱加倍奉还!
“你...你这样死死的盯着我做什么!不跪是吧?”吴志华底气明显不足,又碍于面子,于是退到沈西珂旁边,手掌搭在沈西珂的腰上,继而辗转于她的腹间...
吴志华狞笑着,手掌在沈西珂的腹间婆娑着,饶有趣味的看向宁丛风。
果然,宁丛风咬咬牙,屈膝跪下,如同一座轰然倒塌的城池!
方紫娆惊讶的捂住嘴巴,而沈西珂则愣在了原地。
吴志华得意的站在他面前,笑呵呵的拍了拍宁丛风垂下去的脸,道:“乖侄子,吴叔我今天请你喝酒本没别的意思,就想听你心服口服的叫我一声‘叔叔’,好让你以后在我面前别那么张狂,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婆一来你就完蛋了,叔叔告诉你,在商场混也好在道上混也好,被人找到死穴就得任人鱼肉!”
宁丛风没有回嘴,他也不能回嘴,沈西珂在这儿,他不能看她被人碰一根手指头...
沈西珂紧紧的咬着唇,抑制住想要问候吴志华祖宗十八代的冲动,心疼的看着跪着的宁丛风,他那么高大,那么孤傲,跟谁都没认过输,如今却垂着头跪在吴志华腿前,额前的发垂下来,投在脸上一小片阴影,那种样子,让沈西珂心疼到无以复加。她知道他不是那种胆小怕痛的人,他的死穴是她,只要她伤了一点,他都会立马缴械投降。
吴志华越发的得意起来,头上被酒瓶砸裂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似乎还有什么仇没报,他抓起桌几上的一瓶啤酒,冲着宁丛风说道:“我吴志华不打女人,但你女人打了我,就得给我还回来,叔叔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
说着挥起酒瓶朝着宁丛风的头顶砸下去...
手起瓶落的功夫,包厢门“砰”的一声被踹开。
郁北一身男装出现在沈西珂面前时,吴志华手中的瓶子已经落下,一棒满满的啤酒瞬间在宁丛风头顶炸开,伴随着沈西珂和方紫娆的尖叫声,碎玻璃四处飞溅。
“妈的!”郁北显然来晚了些,冲上去一脚踹上吴志华的心口,吴志华痛呼一声飞跌在地上。
一众打手见是郁北,门口又堵着几十个郁北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吴志华捂着心口窝站起来,骂咧咧的抬头看向来人,待看清楚郁北的脸之后,不禁身形一震,心里暗叫不妙。
沈西珂再看见郁北的那一刻便终于哭了出来,她死命的挣扎着,想去看看已经倒在地上的宁丛风,无奈被吴志华的两个手下架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郁北见沈西珂哭了,怒火中烧,走到她面前,看向架着沈西珂的两个打手。
没等郁北动手,吴志华那边却先冲两个手下喊道:“放开她!快放开她!”
两个男人放开对沈西珂的钳制,一头雾水的退了下去,沈西珂被松开,立刻冲到宁丛风那里去。
郁北见宁丛风倒在地上,沈西珂又哭又喊的,心里一团混乱,刚才收到宁丛风手机发来的短信,她便急匆匆的往这里赶,没想到却还是晚了一步。郁北吩咐手下去联系附近最近的医院,然后走到吴志华面前。
吴志华看着郁北步步逼近自己,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杀气,吴志华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半步,酒也醒了大半。
郁北看着吴志华,上下牙齿相蹭发出“咯咯”的声响,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吴志华抽筋拔骨一般。
郁北在a市的名气非常大,黑白两道都走得很通,虽是个女人却异常能打,下手又狠又准毫不顾忌,吴志华和她之前在生意上有过过节,吃过郁北的亏,这次是万万没想到宁丛风和郁北有这么深厚什么交情能让郁北亲自到场动手。遂悔得肠子都青了,连连后退。
沈西珂抱着摊在自己怀里的宁丛风,疯了一样的叫着宁丛风的名字,手掌上全是他的血,还带着温热,吴志华打宁丛风这一下,和沈西珂打吴志华的那一下不同,吴志华是醉了,下死手,那血水如倾泻的小溪流一般,顺着宁丛风的额头,滑过他的睫毛,流淌开来。把沈西珂吓得魂飞魄散。
“丛风!丛风!”她呼喊着他的名字,让他变得清醒一些。
宁丛风已经不知道疼了,只觉得整个脑袋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又涨又麻,意识也开始模糊,浑浑噩噩中只听见她在叫他,微微睁眼,便看见她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的叫着自己的名字,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
“丛风!你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来了!”沈西珂害怕极了,泣不成声,他头上的血越来越多,眼神也开始涣散迷离。
“郁北...”宁丛风恍惚之中看见郁北来了。
“是,是郁北,你不用担心我了,郁北来了...呜呜...”
“那就好...”宁丛风呼吸开始急促,看着她哭得嘴唇都紫了,担心她动了胎气,便伸手摸上她的脸,声音细弱的安慰道:“别哭...你不哭的话...我就不会死掉...”
沈西珂怎么能不哭,一边掉眼泪一边攥住他的手:“我不哭我不哭...都怪我...要不是我冲动你就不会为了我下跪了...”
“跪...一下...死不了人的...你就当做我向你认错...”
原来方紫娆说的是真的,哄老婆是要下跪,才够诚恳。
她为她做了那么多,而他却连一个婚礼都没有给她,跪一下,就当跟她求婚,只是他没有想到,竟然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
他躺在她怀里,痛感越发的强烈,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眩晕感汹涌的袭来,在闭上眼睛之前,他艰难地开口说道:“你答应我....”
“我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沈西珂泣不成声,紧紧地抱着他。
“原谅我...”
原谅我的那些年少气盛,原谅我对你的误解,原谅这些年来我对你所有的怨恨,原谅我,沈西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