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到后面有点不欢而散。
宛云没有改变心意。
冯简也只是点头:“随便你。”
这样说着,再站了站,随后便推门走了。
当天疲倦出奇,夜里却睡不着。
宛云坐在黑暗里,想起冯简最初送的伞,站在街边递来一小束白花,**推门冲进来的表情,听到自己决定后瞬间流露非常黯然和失望的神色。
讲实话,不是不触动的。如果冯简肯牵起她的手,宛云愿意在任何时间里陪伴他身边。
但电话被冯简扔到墙角,发出巨响,仍奄奄不息作响几声,她心头也一跳。
从未见过冯简暴躁的一面,除了那次涉及死去的亲人,周愈这次又做了什么?宛云心下百转。
冯简却依旧没有解释原因。
最开始敬而远之,因此不闻不问。然而现在已经决意入局,总要把什么亲自弄个清楚才是。
身边的神秘先生在梦里翻了个身,紧紧蹙着眉。宛云拍拍他的脸,却没有摇醒她。她希望自己的介入能让冯简以后的日子略微好过一些。
以及早结束另一人的美梦。
何泷得知宛云决定后,高兴的如同过年。
不,过年只会让何泷更老一岁。但她的喜悦已经感染到了医生和护士,他们同样快乐的准备将何女士送走。
“有很多事情!刚开始谨慎保密的,万事周全再公开消息!我去将刘律师叫过来,你曾经的部下如今在你姑姑麾下,以及――”她喋喋不休。
宛云微笑着,仿佛回到旧时光。忙碌,紧张,精准,那些站在浪尖上别无选择的日子。
此刻何泷同样也在怅然,但那是心满意足后的怅然。
“风水轮流啊。”她笑,“我终于熬到你回来的日子。”
宛云回半山别墅里取许久不用的私印,珍妈头一次对夫人有怨言。
“小姐回公司做什么?如此生活的好好的,又要整日的操心――”
边说边端来梅汤。
宛云正低头查看自己的签章,摇头道:“先不喝了,待会我需去医院空腹抽血。”
珍妈两眼放光:“抽血?医院?小姐你――”
体检而已逼婚。
宛云当初退出李氏,对外主要称身体缘由。此刻想重归,何泷心思缜密,提前让宛云检查身体。原本安排的上午,正好撞见徐家的长媳妇。原来是徐家小弟生子,长兄沉不住气,也让妻子秘密检查。
秘密检查说得好听,一般都是要打人工授精的主意。
宛云避嫌,改到下午。
珍妈难掩失望,撅着嘴嘟囔道:“还检查什么?不是已经得了两个闺女。”
旁边收拾的女佣轻声插嘴:“如今怀孕前,女人都需仔细检查身体。”
“哪有这么讲究,在以前,能怀上孩子就说明身体没问题。”
“早检查也有早检查的好,如今科技发达周全,讲究基因什么。以防母亲有什么疾病,遗传到孩子。再说现在什么讲究都多,备孕时生病,都需格外处方药――”
珍妈沉默良久:“会有这样的事情?”一抬手不小心打翻了水,慌慌张张地走出去。
女佣在旁边掩嘴笑:“珍妈一说到孩子就激动。平时在家一直念着,希望尽快抱上小姐的孩子,说家里足有十多年没见过婴儿。”
回去途中,司机打着方向盘问:“小姐是去医院?”
宛云内心有几分怀疑,然而又不确定。她说:“不,我们先回公寓。”
正在这时冯简打来电话。
话筒里他的语气如常,仿佛忘记昨晚的事情。
“在做什么?”并没有等她回答,接着道:“晚上出来吃饭吧。”
宛云笑道:“你请客?”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宛云随口报了罗士美老街的西餐料馆,半开玩笑:“那家座位少,生意火爆,不一定能预定到位。”
“有位子。”冯简说,“会有位子。”
“没有也无碍,陪你去吃甚么茶餐厅。”
“到时候见。”
冯简挂断电话,不小心没有摆好话筒,过了会发出滴滴的警告声。
然而这次没有再掷向墙上。
他将话筒放好,站起身,自办公室落地窗往外眺,
冯简向来不愿回忆自己过去的岁月,说什么?没什么好说。那时辛苦,看不到前途,生活不好,环境不好。但虽然总一个人,其实不知确切愁滋味。像是寂寞这种无聊情绪,是结婚后才晓得。现在,偶尔看到什么好的或不好的东西,会希望另一个人在旁边。
但以后不会了。
桌面上摆着支票和股权转让初步协议书,由周愈签过字。
再独自坐了一会,冯简把和宛云约定西餐馆的地址和时间电传给周愈。也许要考虑订位,但周愈必有办法,不是自己要考虑的问题。
“云云大概还不知道你如今自己公司的状况――假若我突然撤资,董事会会议一过――你大概会成为第一个被自己公司开除的老板江湖咸话全文。”当时周愈在他面前,气定神闲地坐着,“冯总做事很到位,然而你大概也知道,你并不太招一些大投资人的喜欢,曾经做事风格也得罪一干业内人。不然也不会找联姻李氏做靠山――话尽于此,冯总不妨再考虑我的建议。”
“什么建议,让我太太陪你吃饭来换我公司?”冯简嘲讽地说。
“我们都是商人,互相交换手中的筹码有什么不对?你若嫌我卑鄙,横竖拒绝我就是,又或者――”他笑了一笑,道,“又或者你觉得我的条件可以考虑,我先提出来,你反而松了口气?”
周愈似笑非笑:“哈哈,其实,年轻时的我和冯先生的如今实在很有些相同。”
冯简想,不,他如今依旧不太想成为乖张暗戾阴阳怪气的人渣。
他强耐着性子:“我再说一遍,李宛云见不见你,由她――”
周愈抬眼看住他。
“冯简,你还真是不通丁点人□故,你就从不好奇云云为何这么多年,如今还一直躲着不肯见我?”
随后微噙着笑,再不多话。
冯简实在想给那张英俊的脸挥上一拳,但一吸气,见到周愈的西服。
周愈一直有合宜的举止,得体的应对,此刻还挂着那身华贵笔挺的订制外衫和他说话――冯简眼尖,见到他西服衣领外有一圈淡金丝线。
自娶入豪门,冯简虽然赶不上李家人的脚步,但关于皮囊的认知不断提升。
周愈此刻身上的西服,那一抹金丝线熟悉得很。
冯简记得宛云曾陪他选了全套订制西服,同样的金丝线,不过是在袖口处密密麻麻缝上。当时他和秘书曾鼓捣了半天,无果,最后不得不让宛灵处理。
据说是品牌裁缝无二的针法。
冯简盯着那西服,脑中千军万马的想法瞬间呼啸而去,最后只有一个孤零零留在原地。
也许,宛云还隐隐留情于周愈。
只觉此生心情从未有这般无力,也从未有过这般平静。
周愈是个举世卑鄙的男人,冯简实在很瞧不起他。但周愈之前说的没错,他现在急需的东西,周愈有。而周愈现在想换取的,不过是一个再靠近宛云的机会。
冯简绝望又冷漠地想,假若宛云已经忘情周愈,和他再见一面有何妨?
没何妨。
吃一顿饭而已,她自己身上长着腿。大小姐脾气又大,吃不高兴了,回来就是。
可是负面情绪后知后觉地涌上来,冯简选择对周愈的要求嗤之以鼻。
之后和宛云在一起,他需要咬着尊舌,才能竭力防止自己问起周愈。
冯简试图回忆宛云说起过和周愈的过往――妈的,具体细节实在有点记不太清,那女人总喜欢扯过于飘渺的东西――但内心太多疑问。不问不甘心,问了……问不出口。
和宛云相处的时光有些似做梦,除了总听到钟表滴答滴答倒计时的声音――正好和现在相反。
时间早已过了和宛云相约的钟点,冯简坐在沙发上。
天黑下来,他将表贴在耳朵旁听,再打开所有电子通讯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