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哥?”凌沺眉头一动,走了过去。
燕北苦寒,砥砺明心。
这是夏侯灼他们当时封武侯时,对隆彰帝所言。
也是他们最早几位弟子、孩子的取名顺序,燕林、丰北林、萧寒林……夏侯明林…
阡陌崖这第二代,萧寒林排在老三,比凌沺是要年长近十岁的。
“坐。”萧寒林轻笑点点头,给凌沺倒上一杯酒,不是草原的马奶酒,而是老烟儿酿的,正经的三刀子。
凌沺细细打量一番,觉得这萧寒林倒和跃鲤榜上对萧无涯的形容很符合,看着像个忧郁温润的如玉君子。
“三哥不用在文彰公主哪吗,怎么有空闲自己出来喝酒。”随即凌沺纳闷道。
“对你好奇啊,过来瞅瞅。”萧寒林笑道。
他们一帮师兄弟,除了凌沺已经见过的几个,剩下的对他可好奇的很。
尤其是萧无涯回京之后,把在京中的徒弟们训了个遍。
起因就是牛大叔现在不仅自己能打得过他,连徒弟们都没个能打过凌沺的,被牛大叔挤兑惨了,很有些来气。
“别找我切磋啊,现在真动不了手。”凌沺得知原因后,会心一笑,这是大叔能做出来的事,不过随即也是连忙再说道。
他现在可正经动不了武。
“能胜余家虓虎,我可不是你的对手。”萧寒林摆摆手,再道:“找你就是瞅瞅。另外,公主要见你。”
身为文彰公主的亲军统领,若非文彰公主准许,他再想看看凌沺是个什么样子,也是出不来的。
“她见我干啥?”凌沺纳闷道。
“你说能干啥?一个叶护,一个远朔察,五个远朔俟斤,一个万户部落,十二个部民三千户的千户部落,这股力量已经能决定很多事情的走向了好不好?”萧寒林无语道。
“你们的消息要不要这么快?礼部是给整个王庭的人发鹰信了么?”
凌沺比他还无语,里外都没过去半个时辰呢,这就人尽皆知了,荼岚礼部这保密工作也太差了吧。
“什么呀!你不会不知道吧?这事儿在王庭都吵了好些天了,昨日灭鄂隶部捷报传回,才真正敲定。”
萧寒林惊讶的看向凌沺,见他一脸懵圈的样,看出来他是真啥也不知道,当即出言告知一下。
荼岚也是有朝会的,也并非什么事都是老汗王一人说了就全算,很多事也是得商议一下的,不然还要朝臣和三省六部作甚。
只不过老汗王威势极重,他真认定的事,也没人能反对的了而已。
册封远朔察这事儿,就是这样。
尽管大臣贵族们吵翻了天,尽是不满之音,老汗王也还是以捷报为据,压下所有声音,将此事敲定。
这凌沺一来就往礼部跑,谁还能不知道这旨意已经到他手里了。
“好吧。”凌沺干笑一声,点点头。
他这都不是孤臣了,他是完全孤落寡闻,在荼岚王庭半点儿人脉都没有。
当初上门拜访想拉拢、交好他的那些人,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着实虚假的可以。
凌沺也大概知道文彰公主,找他干嘛,或者说,文彰公主会跟他说着什么了。
“麻烦三哥跟公主说一声,私下见面就免了,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明日我会邀只胡世子外出狩猎,若公主方便,可以一同前往。有些话,正好跟他们一并说了。”但凌沺并不想把主动权交给文彰公主,是以当下对萧寒林再道。
“行。我会转告公主。”萧寒林点头应下。
随即举杯跟凌沺碰了一下,各自一饮而尽,其再道:“酒你留着喝吧,我就先回去了。记着回青山县时候,替我敬碗酒。”
“好。”凌沺认真的点点头。
缑山已灭,阡陌崖一众去大青山祭拜一番,那是必不可少的,连已经身在长兴的萧无涯和牛大叔都会去。
只是夏侯明林、萧寒林这样有重任在身的,就不行了。
“烺安,你对常年留在王庭的贵族、官员,有多少了解。”
扛纛三人组,而今已经变成了十一人,除了李砧,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雄阔壮汉。
烺安,就是凌沺从部落里新募的八名亲随之一。
他家原是胡绰的部民,他母亲更是胡绰的奶娘,他自己从小也是在王庭长大的,对这里的了解,比其他人多多了。
“我倒是真知道一个人,或许能被叶护所用。只不过他不是贵族,也不是官员,想起到作用,怕是叶护还得废些功夫。”烺安脑子也活泛,当下便明白了凌沺的意思,想了又想后,挠头说道。
不是没有能为凌沺所用的贵族和官员,而是他想给好友也寻个机会。
“去看看。有能耐,你得赏。没能耐,你挨揍。”凌沺看他一眼,挑眉道。
“绝对没问题!”烺安胸脯拍的山响道。
随即烺安带着凌沺,左拐右拐的,来到一顶看着极为老旧的毡房外。
荼岚王庭,虽然没有建城,但也是一个巨大的聚居地,除了处处是毡房外,跟中原的城池内部划分并无太大的区别。
这个老旧的毡房,若按中原城池的布局,该是在城郊了,有些孤零零的。
周边也没有家家都有畜栏,看着贼凄凉,快赶上严老头儿的小木屋了。
“周兄!周兄!在不在!”烺安人还没走近呢,就开始喊了起来。
闻声,撩起门帘的毡房内,走出一个矮小瘦弱的男子,看着但也岁数不大,二十三四的样子。
但面色苍白,几无血色,且脚步虚浮,走道都走不稳,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像极了被酒色掏空,快挂了的人。
“你这又是几天没吃上饭了?”烺安连忙上前搀住他,关切道。
“烺安啊?听着就像你。还是你讲究啊!”周更,开心一笑,顿时晕了过去。
“赶紧弄醒,我去给他买点儿吃食,弄不好,你得挨顿狠的了。”吴犇上前拍拍烺安肩膀,叹气一声,转头去买吃的了。
“这什么情况?”凌沺蹙眉问道。
“他不是荼岚人,小时候跟着一个商队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就留在这里了,还是公主小时候偶然遇见,让人给他了这个住处,这么些年除了替人写写信,也没个正经进项,动不动就把自己饿的要死。但他真有能耐!他好像从小就把所有书都背了个遍,叶护可以进屋看看,里面都是他这些年默下来的书,挣来的钱也多半都买了纸墨。”烺安连忙道。
“先把他抬进去。”凌沺言道一句,烺安急忙把他抱起来,进了毡房,凌沺随后也跟了进去。
入目让凌沺有了些很强烈的熟悉感。
几乎没处下脚的狭小空间,堆满了堆列整齐的书籍,书籍上面纤尘不染。
除了纸质书,还有一堆堆的木简,也都卷叠整齐的堆放着。
用石头垫住一角不塌的床榻上,还有一卷正在刻着的木简。
凌沺把刻刀拿到一边,掸了下木屑,示意烺安把人放下,他自己则是拿起那刻了大半的木简,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凌沺来了兴趣。
此木简,刻名为,谈奈古之二三事。
其上,把奈古部可能对天下大局产生的影响,奈古若存,大璟攻灭缑山后会有的打算,荼岚现在攻灭奈古的利弊,等等……
说是二三事,其实林林种种写了很多,尽是蝇头小字。
寸许宽的一个个木片上,居然能刻三列。
其中包括对夏侯灼的看法、印象;对雍虞罗染的看法、印象;甚至还有对他凌沺这朔北叶护的看法,都有提及。
所言大多是与实际相符的,甚至有些话,可以与雍虞罗染跟他说的对照上。
抛却一些,而今尚不知对错的揣测,大多数想法都是对的。
而且这还是在其,并不能得知最及时的消息的情况下,一个能把自己都快给饿死的情况下,所拥有的看法。
如果他能了解的更多,知道的更详细、及时,此人智计上的能耐,该不会逊色夏侯灼和雍虞罗染。
这让凌沺有捡了大便宜的感觉,登时是喜上眉梢啊。
“叶护?”烺安试探着喊了凌沺一声,觉得自己该是不会挨揍了。
“人带走,书也都带走。”凌沺干咳一声,对几人挑挑眉,吩咐道。
“别傻愣着,扛走啊!”田百斤提醒烺安一声,直接把帐布给扯了下来。
其他人见状也不含糊,没一会儿功夫,就给毡房大卸八块儿了,包裹上那些书籍木简,绑固结实,那是抬着就走,赶上八抬大轿了都。
……
“你祖籍哪里的?”
临近傍晚,烺安才带着缓过来许多的周更,来向凌沺致谢。
凌沺如是问道。
“燕州青凌郡,后世居北地郡。”周更回道。
“呦呵?还是半个老乡?”凌沺闻言笑道。
“先祖周正夫。”周更傲然道。
“谁?”凌沺差点没一口茶呛死,瞪大眼睛看过去。
“周兄啊,这就别吹了!”烺安连忙拉他两下,有些闹挺,知道这好友又犯病了。
“我没吹!”周更先是气恼梗着脖子说一句,随即又耷拉下去,颓颓的再道:“算了,就当是我吹牛吧,反正也没人信。”
“你等会儿啊。你祖籍青凌郡哪里?狂士当年如何挡住大魏太宗的,你也说说。”凌沺放下茶杯,蹙眉再问道。
“青山县石岭村。先祖先是引经据典痛斥大魏太宗,再言彼时时事,更假意答应投效,共图天下。后虽食言,但感其诚意和胸襟,断指代首,送入大魏请罪。”周更眼中发光,朗声说道。
“娘的!真的啊!”凌沺腾地站了起来,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却是差点没把人拍散架了,满脸痛苦之色。
“不好意思啊,有些激动。我家老头儿,可是狂士的忠实崇拜者。”凌沺连忙歉意道。
“求叶护替我报仇!”周更却是噗通跪了下来,咚咚咚磕头不断,激动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