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城距离缑山城,直线距离有九百七十六里。正常来说,平原坦途寻常步卒每个时辰可急行军不足五十里。而从这里到缑山城实际多为山路,沿途还需要绕过敌城,真正行军速度怕是会慢两到三倍,每个时辰可行军二十里上下,实际情况得看具体地势行路难易论定。不过以此预估,每日行军八个时辰,最多不过七日,咱们就可以抵达缑山城。考虑可能遇到敌军和战斗的情况下,可以依十日准备,燕国公给的时间倒是足够。”
凌沺看过鹰信之后,随即召集众人议事,李具当先发言道。
大璟六尺为一步,三百步为一里,在座要么是大璟人,要么是荼岚人,大璟和荼岚都对当初的大魏规制有所承袭,雍虞罗染更是效仿璟制再做整改,是以两者多数规制尽皆相仿,当下他这么一说,就都有了个清晰的概念,包括凌沺在内也是一样。
“而且,隆武城至逯山城一线路途皆已通畅,行军速度不会多慢,每个时辰行军三四十里,该是可以的。这半途,会给我们节省很多时间,会更宽裕一些。”谢皕安补上一句,白了凌沺一眼。
他对凌沺的不学无术,满脑子都是怎么练兵练武的事,有很大看法。
毕竟凌沺而今是主将,哪有主将不熟记战场地图,做到战局所辖地域皆有大致印象,以方便行军调兵,方便更好的应对战事的。
是,缑山地域不太大,然后城池一堆,有些不好记,可缑山城这个国都的位置,你该牢记吧,逯山城的位置你身为后军,更该清楚前军所在吧?
啥也不是!
“不能走逯山城。”李具却是反对他这一看法,接着再道:“突袭缑山城,重在隐蔽,我们不能临近逯山城战局附近,最多顺着粮道畅行三百里,就需转道。我认为咱们往南绕行可有奇效,缑山城在东北,便是敌军能想到我们奇袭,也不会想到我们绕的更远,跑去了南边,兜一圈再去缑山城。”
“时间足够?”凌沺瞥了眼谢皕安,一脸你也还差点的意思,再对李具问道。
“应该足够。我们不用绕行太远,只需绕道逯山南麓,沿逯山走势北行便可,山林便于隐踪且地势低矮,没有难行之处,只是有虎口关横陈在逯山北麓,护卫缑山国都。但也只此一城,绕行过去后,就可以直扑缑山城。虽是多行了数百里,但行军速度会更快不少,所需时间也差不太多。如果地图信息和实际没有太大差别,遇上些没记录详尽的险峻难行之地挡路,甚至会更快。”李具认真回道,手在地图上比划着,给大家指明他建议的行军路线。
他时年三十五岁,二十岁被举荐入仕,在职方司待了十年,后两年补缺为员外郎,随后被调入兵部司任员外郎,经验比之谢皕安要多的多。
而且其也是很有才干和胆略的,被前任兵部尚书看重。
可惜前任兵部尚书致仕后,本有机会升任兵部司郎中的他,遭人陷害,深陷牢狱,断了仕途。
说起来谢皕安还曾是他的手下,只是时间很短,而且少有交集,没什么交情。
不过谢皕安对他还是颇为尊敬且同情的。
所以只是瞪了凌沺一眼,没有在意李具与他意见不一的事儿,反而在听闻过后,表示赞同。
“还有一件紧要之事,就是叶护准备带多少人出战,若仅亲军上下,现有口粮足够,若带罪卒营一起,那就得忙活起来了,最少也需要三天时间,才能备足。”吴恩泽随后接言道。
急行军,且需要隐蔽行军,那一路上就不益明火明灶,得准备行军干粮分发个人携带。
凌沺亲军这边,因为三千骑兵时有外出训练,动辄数日不归,加上凌沺随时准备着援军赶来,方便拔腿就走,所以准备了很多干粮,便是全军所用月余都足够。
但要是带上罪卒营三万多人,那就不够了,还得现准备。
不过这干粮其实就是炒米,囤仓粮食充足,做法不难,上手也快,亲军上下而今都会制作,也用不了太长时间准备。
这三天时间,他是还算了给罪卒营分发兵甲的时间在内的。
“那就不用考虑了,必然是都得带上,三天时间,多正好啊!”凌沺无奈摊手,对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大大爷,深感叹服。
这是啥都给算计好了啊!
“逸安,率你部监督罪卒操练,这两日昼夜不歇,尽量让他们懂得令行禁止,不听话的找他。”凌沺对黄宁说着,指了下王大幸,随即再道:“同时告诉他们,取缑山城一战落在了咱们头上,他们重回正籍的机会来了。但不听号令,操练不认真的,没机会参与。这个不用跟他们讲公平,先抓几个出来关回去,让他们知道我没开玩笑。”
“是。”黄宁起身应下。
“润谨去点粮,多备十日所需。李先生去军匠所武库挑取足数兵甲。亲军各部,制作口粮,都忙起来吧。”凌沺再对其他人言道一句,众人各自散去。
其言中润谨,就是吴恩泽,润谨是他的字,这人没比他大多少,称呼也就随意了些,就像他直接叫黄宁逸安一样,这也是黄宁的字。
还有叫莫虎老虎之类的,也多以小名和绰号称呼,这帮人虽然都比他大,但他好歹是他们的叶护,位尊不是。
不过像李具这样的,既年长许多,又有才干的,他也会给其尊重,称为李先生,这也是对门下客卿的尊重和重视的体现。
当然了,这还是谢皕安给他的建议,要不然他大概会叫老李。就像他现在叫李砧一样。
“老李,盔甲加装铁护的情况如何。”凌沺留下李砧问道。
“那三百人现在还不足以铸甲锻兵,差的远呢,这段时间只是带着他们在军匠所给打下手学习,也就能打打这个。”李砧无奈回道。
这么短时间,手艺都没教明白呢,怎么可能已经开始给轻甲加装铁甲片。
“打一堆破铁镯子干啥!”看到李砧抬起手腕,给他看的宽铁镯子,凌沺气急道。
“叶护麾下亲军,虽有名册,但是并无实际辨识身份之物,要不是兵甲不同,战后分辨敌我尸体都难。而且有些死状凄惨的,身子都找不全。我就想着反正他们也得练手,不如就打这么些镯子出来,上面依名册刻录名字籍贯军职,以及份属等信息,日后若是尸体不好分辨,或者有来不及带走和掩埋的情况时,带回此物,也可清楚知道伤亡情况、有无逃兵出现,更可以算个遗物给送还家中。”李砧连忙说道,还不忘再补上一句:“若是叶护觉得不妥,这些也可以用来制作甲片,没有太大耗损,都在预算的练手耗损当中。”
凌沺的话,他可没忘,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嗯。你这个建议不错,我本是打算效仿府军做些胸牌发下去的,不过这铁镯子倒是更贴身、方便,不易遗落丢失。就这么办吧,临行前可能分发下去?”凌沺点点头,表示认可,好的建议,他还是会听的,只是不喜欢人总耍小心眼而已。
这办法跟大璟将士人人皆有的胸牌一样,都是辨识将士身份和归属的,他也打算过,只是认为暂且没有太大必要,也没多少空闲时间和人手,就先放下了。
若是李砧已经准备的差不多,现在发下去倒也恰好。
“数量足够,就是要刻字分发的话,得军匠所那边的匠人帮忙才行。”李砧回道。
“那就让他们先帮着弄,这时候管不了别人的事,先紧着咱们自己来。你正好去跟李先生说一下,亲军所部也全部换甲,紧着精良甲胄,先装备咱们自己人,把咱们的甲扔库里。但是一定要详实记录在册,不要给人留把柄。”凌沺点点头,吩咐道。
事急从权,他本没有理由去武库换甲的,可现在理由来了,既有战事,那就以战事为先,你让他去下缑山国都,还不给精甲,那不是让他送死呢么,战损得多大啊!
这事儿,走到哪他都敢跟人掰扯去。
所以直接明目张胆大大方方的来就行,不用偷鸡摸狗的,都写明白了记清楚了,也省的后来谁接管隆武城,给他算后账,弄他个私藏兵甲近万的事儿,他就麻烦了。
看多了罪卒营的名册案卷,这他可是涨了见识的,不得不防啊。
“是。”李砧应道一声,却是没有离开,而是看向凌沺,犹豫再三说道:“属下想给叶护扛纛,请叶护准允。”
“哦?那可不是轻快活,而且也危险,你确定想要?”凌沺诧异的挑眉看向他问道。
李砧看着瘦小,实际力气很大,这他倒是知道,毕竟能被吴犇和田百斤觉得力气不错的人,那劲儿是真小不了。
可扛纛不仅需要力气大,也可以抛却武艺得高这一点,毕竟田百斤他也得从头教从头练,李砧年岁大些,也并非完全就不能练了。
但这事确实有够危险,纛旗会随他而动,临阵也会被人重点针对,这不仅需要武艺,更需要胆量和坚定的意志。
“我知道叶护的要求,有信心和决心做到。而且我比他们俩,耐力更好,但力量和速度都不如,凶蛮的气势和练武的根骨都更差,与其让纛旗占了他们的手脚,不如让他们空出手来,随叶护肆意拼杀。”李砧郑重道,神色极为认真,带着浓浓的恳求。
论头脑和对军事的了解,他怎么也不如李具他们。论武艺和学武的资质天赋,他也清楚知道自己远逊吴犇田百斤和一众将校。
但他耐力出众心智坚毅,长年累月的打铁锻兵,他的手臂很稳,他能举纛一日纹丝不动。
而这支亲军就是凌沺一人的,说白了他重视的、信任的,才是这支亲军中的重要人物,扛纛之人必临阵先,也有更多的机会,更多的战功可以获取,也未必不能拼个百户千户侯。
李砧想给自己搏这么个机会,哪怕再危险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