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凌沺被收拾的凄惨且不说,营内又乱哄哄的开始往外撵些人也不提,大璟北伐东路大军所在,中军帅帐内。
“夏侯,咱们这些时日攻势已然暂缓许多,士气可有些消沉了,还要再等下去么?”大璟右武卫大将军,此战北伐大军副帅,成言意,有些焦急的问向夏侯灼。
中路军那边停战驻足的时间,要比凌沺到青山县早的多,东路军其实也在随之暂收兵锋之锐,缓行攻势,策应中路军右翼,转为全线牵制东线缑山各城兵力,让他们不敢去增援逯山城,而不是以往快攻各缑山重城,再围困攻下其余小城的打法。
这种长时间围而不攻,或者缓攻,导致长时间难下一城、止步不前的态势,让得诸多军士的士气不复初时,没了那股横推无阻的劲头儿,有些沉寂。
“识方兄,勿要急躁,这是好事才对。”夏侯灼给成言意添上杯热茶,示意他坐下说话。
夏侯灼的面上,其实也不见什么忧郁之色,倒确实是温润儒雅之极,单论五官没有太过出彩的地方,可凑在一起就是一个非常顺眼,让人觉得温文尔雅的帅气大叔。
即便此刻身着铁甲,且身高八尺有余身材精壮,可观之还是会让人觉得这是位文士君子,而非军伍莽汉,实有儒将之风。
而被他这幅样子弄得更有些气恼的成言意,则是丹凤眼远山眉,鼻高额阔,五官生的俊美不凡,却是身材雄壮非常,虽是出身九大望族,世代文气也掩不住其急躁的火爆性子。
“这怎么就能是好事儿呢!”一口闷了热茶,烫的更烦的成言意,直接撂下茶杯,瞪着夏侯灼道。
“此前士气虽盛,却过于飘忽。若是那般情况下,突遭兵败,便是如山倾倒,一蹶不振。而今沉静下来,稳固心绪,难道不有利于之后猛攻缑山腹地么。”夏侯灼轻抿一口茶汤,淡淡道。
“夏侯老妖,你别说都是你算计好的啊。”成言意也是带兵三十多年的老将,几番功勋在身,绝非只是因为出身的关系,闻言细想之下,狐疑看向夏侯灼再问道。
“哪儿有什么算计,这不都是实际摆在这里的情况吗。”夏侯灼摇头笑道。
缑山国民说少不少,可说多也算不得太多,也就跟奚兹和铁延加起来差不多,但这两者却得常年向其纳贡称臣,此一点可与大璟、荼岚两大强国等同。
其凭借的是什么?
是其举国皆兵,男女老少都没忘了他们曾在白山黑水间生活时,就刻在骨子里那种凶悍。
是其地势,千百山城,尽皆易守难攻。
此两点情况下,哪路大军狂攻急进能少损兵折将?
而中路军的兵源组成,也同样是摆在台面上的,指着奚兹兵甲不齐的大军,能跟大璟兵甲齐备、训练有素的府军、边军比,自是不可能的。
是以中路军而今的境遇,也就不是什么值得意外的事儿。
这也正是他需要的一个契机,一个让大璟皇帝不得不再给他增兵增粮,以求快下缑山全境的契机。
这个才是他的算计。
毕竟缑山腹地,才是真正难啃的那块骨头。
缑山兵制跟而今的荼岚倒是类似,分封各位城主在外,都是世袭的贵族,每个城池的兵力全部掌握在城主的手中。
不同的是,缑山贵族们没有兵额数量的限制,即便是个小贵族,若是自己有能耐,那也可能将自己的封地,换成逯山城这样的大城,大城主若是没有才干,也可能被人取缔,或者贬去边角小城。
过了逯山城这一条线,缑山便皆是重城,那里有着缑山全境最多的良田,最富足的百姓,当然也有最精良的军队。
他可不想在那里形成僵持的局面,将灭缑山一役拖得漫长,免得多生其他变故。
“那你举荐的那个凌沺,真能成事?隆武城而今可是屯了数万的罪卒,他个毛头小子,真能压得住,能整编的过来?”成言意再道。
他的忧虑,其实不在此地,而在隆武城、在凌沺,他觉得夏侯灼,这就是在给自家晚辈铺路。
谁岁数大了都有糊涂和自私的时候,没看小夏侯在长兴都祸害成啥样了么,那是脚踹王府一条街,拳打国公两条巷,谁家小辈没挨过他的揍啊。
可不也是这老狐狸护犊子,一直给护的好好的么。
反正他就觉着这老妖,不再是那个一心为朝堂的燕国公了。
“明林没比他大多少,不一样镇住了么。”夏侯灼不在意的道,自顾品着一两百金的香茗。
“那能一样?你儿子那里,你给了多少精兵,你不知道?”成言意直接就调高了调门,声音都有些尖锐了。
夏侯明林麾下那是两万边军精锐,还有一万荼岚精骑,凌沺有个屁啊,按照谢皕安来信所言,这位不知道算娘家还是婆家人的叶护,一个精兵不带,新征七千新卒,无论是战力还是数量,哪有一点儿可比性。
老王八蛋,你铺路就铺路,让他捞战功就捞战功,你倒是别偏心眼子啊。再不济,你别赶着这时候偏心眼子啊。
“别在心里头骂我,他们俩情况不一样。”夏侯灼听见了成言意的心声一样,屈指轻叩桌面让他回神后,出口再道“识方兄,你说寒门与世家门阀,真是仇敌?”
“朝中也好,放眼天下各业也好,位置就那么些,世家门阀把持大半,在想分一杯羹的寒门子弟眼中自然是大敌大仇。”成言意深看了一眼夏侯灼,如是说道。
“我看非也。”夏侯灼摇摇头,笑着手指西南,道“寒门子弟受世家门阀大恩者,也同样不计其数,难道就不用感恩了么?勿说他人,便是我,若没有宁家帮扶,真就能护的明林如此跋扈?”
夏侯灼娶妻宁氏,同样是世家嫡女,而且还是九大望族之一,宁成两家世代交好,这也才有了成言意给他当这北伐大军副帅,而不是其他人。
“没忘了本就好。”成言意轻哼一声,有些气愤。
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事,而是在大军未动之前,这夏侯灼可是刚收拾完他弟弟,也就是还算手下留情,不然他们俩也不会在这儿仍旧好言相谈了。
“为敌,只是那位希望我们为敌而已,为人臣子,当为君分忧啊。”夏侯灼不理他的些许气愤,仍旧浅笑道。
“兜了半天圈子,你到底要说什么?”成言意不耐,直接问道。
“你说他算是世家子弟啊,还是王亲贵胄,还是寒门子弟?”夏侯灼却是仍旧不直言,反而问向他。
“凌沺?”成言意蹙眉,寻思一下再道“从凌家论,算不得世家,但也算不得寒门。从你们这儿论,他也是个权贵子弟。要从荼岚那边儿去论,虽然这叶护有点儿不伦不类,可而今单论尊贵,怕也不比你我差了。”
“正是如此。”夏侯灼闻言点头,再道“这般情况下,为何要将他带入这个斗争里,此役毕,朝中将再起波澜,别跟我说你想不到。值此时,他若是直接入京,你说你们世家这边,是会将他看做那一边的人?”
“凌伯年虽是与你们有些交情,但还是林相门下,他们那边不会少了拉拢。但齐国公的徒弟可还在他身边,又是隆武城出身,更是耀武候养大的,你们的关系更加笃厚,当然是你们这边了。”成言意再道。
“等等!”夏侯灼刚要再开口,成言意伸手打断,恍然道“你是打算让他展现出自己的能力,直接被圣上看重,留待对荼岚那边时重用,而不涉及在这些事情之中!”
“呵呵。还没老糊涂。”夏侯灼笑着点点头。
“我有意让谢皕安都不知道隆武城而今的实情,就是想看看这个侄儿,有几分能耐。若是可堪大用,那陛下自然会看在眼里,后续也就不用我们再多添什么乱。若是无才,只是个武艺不错的,那就废了他麾下这些兵马,让他安心在长兴混日子便是,我们不死绝,总可以护着他的。”夏侯灼再道一句,没有掩藏自己的打算。
“你跟我说这些,怕是没憋好屁吧!”成言意狐疑的看过去。
“我说了这些,你们九大望族要是都还不打消拉拢他的念头,那你这个谍子,当得可有些失职啊。他若真被你们拖拽的犯了大错,可也别怪我夏侯刀出无情。”话落夏侯灼气势一变,目光灼灼,霸道尽显。
“让你们安插进去的人,都自觉的滚蛋,留一个都别怪我翻脸!”夏侯灼再抿一口茶,虽是收了气势,却越发让人觉得危险。
“说明白了啊,成家和宁家没有,其他几家我会通知到。”成言意心中暗骂不已,撂下句话,起身离开。
他不是骂夏侯灼,而是骂那另外七家,都多少年了,阡陌崖这帮子魔头都是个什么脾性,还没摸清?
同时也琢磨着,这帮家伙到底又下了什么暗子,让得夏侯灼不顾宁、成两家交情,直接跟他说破。
“小家伙儿,嫩着呢,晚些去长兴吧。”独留帐内的夏侯灼低语一句,然后喊了自己的亲兵统领进来。
不久,一只信鹰飞离向南,直奔雍虞胡绰一行前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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