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展,走了!撤!”红娘拎着一杆染血的偃月刀,另一手拎着一颗首级,翻身跃上马背,对着一旁的牧展大喊一声。
“这就来!”牧展挥斩长剑,拦下七八敌军,快速三剑将之尽数斩杀,也是腾跃而起,落回马背之上,快速向红娘追去。
而他们两人的身侧,一支支精准的箭矢,飞快的划过两人身边,射向两人身后之地,匆忙拉来战马追击上来的敌军,不断被射杀坠马,转眼间已经倒地十数人之多。
再前方,一个庞大的身影,身披狼铠,手持金弓,肥胖的大手,依旧箭箭快速连珠而出,极快的将一壶箭矢射空。
“撤!”红娘奔近,高声大吼。
“放!”恩佐拉转马头跟上,同时朔北战旗突兀高立在侧,李砧、吴犇、田百斤等人将大盾狠狠掼在地面,在架上重弩,嘣的一箭齐齐射出,追过来的敌骑,二三十人相继落马,粗壮箭矢,掼透一个个敌骑胸膛,将之带离马背。
“杀!”大纛前挥,十数人暴吼一声,大弩背回身后,长刀在手,一手顶盾在前,一手拖刀在手,蛮横的冲了上去。
顶过箭矢攻击的敌骑,进入射程之内也开始射出箭矢,但是大盾三面在前,两面分在左右,五面整齐顶在头顶,各个都有四尺宽,像个大龟壳一样,箭矢落在上面只是叮叮作响,然后颓然落地,根本难有缝隙杀伤盾后那区区十数人。
战马迅疾,人跑的也不慢,几波箭矢过后,两方猛然冲撞在一起。
“开!”田百斤暴喝一声,相撞的那瞬间,五面大盾骤然扬开,拍打在冲来的战马头上,直接将最先的几名敌骑,连人带马砸翻在地。
更有甚者,顶在头顶的那五面大盾被旋飞着奋力抛掷了出去,十步之内,难有一敌仍骑在马上。
而后十数人双手仗刀,齐齐一个撩斩,根本没给随后冲上的敌骑反应时间,刀出人马俱碎,凶悍异常。
“杀!”李砧纛旗一扭,四百埋伏在两侧的朔北门客,尽皆杀出,上来就是一波连弩齐射,敌军跟来步卒割麦子一样的倒下。
而后四百虎狼挥舞着各色兵刃,杀入敌阵之中,十人一队,互相配合,十队再成一个大圆,将二百敌军围杀在当中,各自十人小圆轮转转动,不停交换着对手,分拒内外之敌。四个大圆再成一阵,宛若一朵梅花般,四下绽放。
“撤!”四百来人,短瞬杀敌过千,李砧再动纛旗,一阵唿哨,红娘三人带着一堆战马折返,众人纷纷上马,扬长而去,留下一片血腥。
“他们不跟过来咋办?”狂奔之中,牧展大声问向红娘。
“凉拌!”红娘没好气的吼了一声。
“他们不来,那就两千骁果,和天门关五千轻骑顶上。来了,那就干掉他们!”恩佐回了句正经的。
“朔北青山客,今日四百斩尔一万军,哈哈哈!定叫你等夜夜难寐!”李砧则是举着纛旗,立于队后,高声向后大吼起来,吴犇等人也是随之暴吼开声,声音嚣张异常,笑声震荡云霄。
这十来个人,那可都是大嗓门,一起扯了嗓子喊,不比百人差,声音远远传开。
而另一边,萧欢也没有闲着,她带出来的那五千天门关轻骑,根本就没有盯着千喀邪那边,而是早早散在西南。
北虹军派出来的哨骑、斥候,不断被她带人在悄无声息中,斩杀殆尽。
不得已,橙虹部首领,将麾下轻骑尽数派出,往前查探,他们虽然现下已经有些信了勒虏所言,但还想切实确信一二。
然后他们便和恩佐等人正面相遇,看见了那招展的朔北纛旗。
不待他们惊觉,回返传信,恩佐便是大吼一声,“杀!”
然后率众,从他们一侧冲过。
交错而过的间隙,恩佐直接俯身半藏马下,一支冷箭精准射出,身后追上来万余梵山军中一员将领,登时被其射杀落马。
而后一阵箭矢从对面射了过来,一众朔北门客也几乎同时,将手中的弩矢,射向了橙虹轻骑阵中。
橙虹部这些轻骑,倒是也想开弓还击,但所有战弓在拉满那一刻,全部爆开崩断,哪里还射的出去箭矢。
“快回去禀报大公!”前方橙虹轻骑慌忙抵挡着箭矢,不断有人落马,幸存之人,则急忙连声向身后大吼。
落在最后的橙虹轻骑,当下也是打马立刻往回蹽。
就在这时,恩佐和一众朔北门客,已经从一侧杀了过来,他们根本没有理会前边两军交战处,就在敌军后方,借着两军交战的纷乱,快速斩杀橙虹轻骑。
只不过他们现在表现的战斗力,与之前是大相径庭的。
接连有橙虹轻骑带伤冲过他们的拦截,一共三批四百多人,跑出去了十多个呢。
“朔、朔北军,引来大量帝都、精锐,前、后夹击我们,据此不、足十、十里。”北虹四部首领,以及勒虏,得到了这样的回应。
“卑鄙无耻!凌沺!你枉为人啊!”橙虹部首领,那是目眦欲裂,气的牙龈都咬出了血,双眼尽是一片赤红。
他的橙虹轻骑、完了,什么也不剩了。
“凌沺此人,心思变化莫测,看似暴戾、狂傲,实则极善人心,不可信之只言片语。”勒虏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
“我们回去!纵然拼尽了这些人,也要杀了此贼!!!”橙虹部首领急喝道,疯了一般,紧紧攥向其他三人衣襟。
他恨啊!太恨了!!
“那边还有数万大璟精兵,我们拿什么去跟他们拼?”黄虹部首领,掰开了他的手,颓丧道。
他们不恨吗?
当然恨!
比之前恨梵忧更甚!
谁被人这样丢来丢去,视为掌中玩物,人人揉捏宰杀,还能够不恨的。
可……他们拼不过啊。
现在他们三人,还有些家底,再拼下去,即便真的能杀了凌沺又能如何?
他们一无所有嘛?
那是他们绝对不愿意接受的局面!
现在他们好歹还有啊,离开了这里,避过围杀,他们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的,真的拼光了,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勒虏看着几人眼神变幻不定,再道“天庭山内有一条小路,乃是本尊以前无意间发现,罕有人知,四位大公可以与本尊同去。西域、漠南,都还是大有可为,他们任何人的手,都伸不了那么长。”
“愿意来的,那就跟来。本尊,不强求。”说罢,勒虏转身就走,直接往天庭山方向而去,而且是腿儿着的,战马被他赶着向东方而去。
北虹四部首领,此刻其实已然不愿再相信任何人,他们被骗的太多了。
但是眼下勒虏,并没有试图说服他们,更没有尝试让他们相信的姿态,让他们信中不禁安定了许多。
黄虹部、青虹部、绿虹部首领对视一眼,“所有战马赶去东方,快速步行向天庭山,跟上梵莲尊者。”
就好似那已经溺水的人,不想死,还不想放下兜里的金子,抓住了那以为可以救命的一根浮木。
战马,这东西在哪里都是极为重要的战略所需,他们这里还有近万,而且其中一半更是重型战马,他们相信,这绝对会是璟军想要的。
只要他们去抓马,那就给了他们更多的时间逃离。
“留盾弃甲,所有重甲全部丢弃!”然而速度还是不够快,他们又下令,让所有重骑和重甲步卒,丢弃他们身上的重甲。
而事实上,不用他们说,已经有人在这么做了。
他们已经隐约看见了,看见了那个他们恨之入骨,却也惧入骨髓的那道身影,他的身后,有近万骁骑。
虽然他们真的被放过去的战马阻住了脚步,大半人都在驱赶和追逐马匹,可还是有些人端起了那些重弩,尤其是那个人,骑着一匹斑驳的白马,正加速向前疾驰,一张大弓正被他举起、拉满。
“叶护!叶护!那帮玩意儿说话不算数,变卦了!”正在这时,恩佐等人满身血污的跑了过来,一边疾行,一边大声呼喊,向着凌沺挤眉弄眼的。
“步卒向北,全歼北虹军。风雷骑、乌山骑、烈风骑,随我杀敌!”凌沺暴喝下令,那些骁骑也不陪马玩儿了,快速聚集起来,向凌沺身后靠拢。
而凌沺收起大弓,取下鞍后斜挂长戟,策马向西南而去。
“他们乱了,回去!回去啊!趁乱将他们都斩杀在此!”橙虹部首领转头向后看去,不断大吼出身。
而后,其他三人,看了看仿佛充耳不闻的勒虏,迟疑了一下,一言不发,继续向前狂奔。
片刻后,四万大军高举璟军战旗,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一支支箭矢,向着他们攒射过来。
尽管并没有造成什么杀伤,但是却让他们丢兵弃甲的速度,愈发的快了起来。
另一面,凌沺快速赶到橙虹轻骑与梵山军交战所在,远远的观望起来,身后朔北纛旗招展,精骑列阵。
在他们的对面,天门关萧字大纛竖立,萧欢立于阵前,身后同样有七千轻骑列阵,罗燕途拧着一杆银槊,满是兴奋。
场中厮杀的两军,顿时渐渐停了下来,环顾四周,眼中尽是茫然。
“围射歼敌,一个不留!”凌沺战戟高举,身后鼓号齐响,两方人马除乌山骑外,尽皆杀出。
他们并没有与敌军相接,宛若两条长龙,盘绕成环,将场中剩余不足万人的梵山两军,全部围拢在内,一阵阵箭矢簌簌落下。
那个圆形的中心,下起了一场暴雨,夺命的箭矢组成的暴雨,随着他们那个包围圈越来越小,雨势也愈发的迅猛起来。
……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萧无柯等人来到凌沺身边,看看那些仍在原地,按下焦躁战马的乌山骑,问道。
“别急啊,一会儿有用的。”凌沺嘿嘿一笑。
他有啥办法,乌山骑冲阵可以,可现在让他们加入进去,没啥用啊,他们又不带弓弩的。
重骑虽好,可也得分场合用不是。
“你从哪挖出这么一支梵山军的?”封边歌则是更感兴趣这个问题。
“勒虏告诉我的,在这儿有些年了,那边的亲信。”凌沺指了指往南梵山的方向。
按照勒虏的说法,这种梵山军,每支一万五千人,其实是梵山那位大帝布置的。
当年扫荡、平靖梵山各方的精锐,暗中被留下了一些,以此为基部族万五之数。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梵忧内圣之策行不通,失去足够的威慑和信服时,内外开花,再彻底平靖一变梵山所用,无那位大帝之令,无论何时何事,皆不会调动。
这些兵力,山河楼都不知道,给他的那份地图上,并没有任何呈现。
他迎接封边歌之前,便派钱宽过来探查过究竟,本来是准备有机会的话,干掉这支在梵山也相当于并不存在的军队,给梵忧也吃个哑巴亏,出一下白帝关被用朔北军往日战法所下的郁闷。
这不,正好,现在就拿来用上了么。
萧欢和恩佐,他早有叮嘱,两人各自领兵离开大军,悄悄行事。
现在合围在此,将之全部歼灭。
既把北虹军那几万人,吓跑了,按着他的计划去了,也成功把梵山大帝这支暗军留在这儿了,这不两全其美,物尽其用么。
而且这还是一场伤亡极少的完胜,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萧帅,此役之后,直接对外宣称,北虹军降而复叛,被全歼在此便可。死了一些不存在的人,那就多添一些好了。”凌沺对萧无柯道。
当然这都是对外宣称,对内,他还是会详细上呈长兴,告知隆彰帝全部的。
“这事儿干的怎么这么眼熟呢。”封边歌此时蹙眉道,心下思量起来。
“梵山灭钵罕那一役,梵忧以七千精骑,袭营血战,斩杀钵罕那劼忶亲王,其部七万三千军,被诱出,与摩仑山下,被梵山十万弓弩,尽数射杀,石砲响彻一日,摩仑山下坑洼遍地,乱石嶙峋,羽箭捡拾七日不尽。”凌沺笑道。
封边歌随即恍然,那是夏侯灼给他看的梵山灭钵罕那战报中所记载的,几场彻底改变钵罕那战局走势的大战之一。
这东西是靳潇给凌沺的,他自然不会陌生。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为他就不会么?
真别太高看凌睚眦的气量。
“有趣。有趣。你说,我现在请示圣上,调西南罪卒营,来曦虹原驻扎怎么样。”封边歌轻笑道,眼中有些战意在雀跃。
无论是对梵忧,还是对现在的凌沺,他都很感兴趣,这样的人无论作为袍泽还是对手,也都很能提起他的战意。
他觉得,这片曦虹原,以后怕是会更加有趣一些。
“挺好啊。我本来就想向圣上进言,在曦虹原再起一关城,将月牙坳和丰二哥驻军所在连成一片,以天庭山为基,驻兵在外。天门关还好,乾坤关的位置,与眼下来说,太过靠后了。反倒是作为第二道、第三道屏障,更好一些。”凌沺就势说起自己的想法。
曦虹原的而今基本都落在他们手中,除了西南向的千喀邪所部外,并没有任何对他们有威胁的敌军。
现在更是数万大军在此盘桓,其实是完全可以借着此间之胜,将这月牙坳附近,以及再往西一些地域掌握住,在此建城驻军,真正成为天门关的犄角支撑所在。
野狼谷,只要把山河楼留下的那些陷阱去掉,就是一个绝佳的隐蔽储粮之地,易守难攻,也可成为新城退路,和西向烽燧。
再在丰北林驻军所在乾坤关山口建设一座只屯兵的严关,三者呼应。
而乾坤关兵力抽调一部分出来,前入新关常驻,以乾坤关作为后方大闸和补给支撑,也完全可以。
局势与此前大不相同,倒是不必再维持以往布置。
“这个想法不错,你快些提请圣上。”封边歌闻言细想,点点头,很是赞许的拍拍凌沺肩膀。
一旁萧无涯也是默默点点头,同样予以认同。
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便听封边歌再道“新城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邕武城’如何,三哥有座隆武城,你有朔北城在建,我主持建一座邕武城也挺好。”
“不不不,我还打算请圣上赐名‘耀武城’呢,你不会跟你九弟抢吧?”凌沺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萧无柯就有些心累,你们这脉人,都这德行的么?
“别吵了。你等的人,是不是来了。”过了一会,这叔侄俩还在争个没完,萧无柯扒拉一下凌沺,指向东南方向。
“嘿嘿。那就走着!”凌沺抬眼看去,朗笑一声,大手一挥,封边歌和萧无柯盯着还没结束的战局,而他则带着乌山骑,快速急奔向前,迎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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