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护!”
哲赫查哈御马腾跃,但是被盾墙狠狠撞倒,精良的战马被一柄柄刀矛捅成了筛子。
他连忙一个驴打滚向后方滚去,同时向被困在阵中的凌沺大喊一声。
叠山阵不是什么新鲜的军阵,是梵山承袭数百年的成熟战法。
他在乌山骑为后备的时候,也曾学习过,对之很有些了解。
天门关屹立在此百余年,再往前尔玛族在这片土地上生存、驰骋的时间更长,他们对这套梵山著名的战阵,从来都不陌生。
甚至天门关西南边军,也有类似演化的步卒战阵。
也正是因为了解,他才知道,想要破出这个战阵有多难。
叠山阵并非专困一人、一敌所用,而是大军对垒,以守为攻困敌灭敌,以己身少数损失,困杀大量敌军之用。
最璀璨的战绩,是梵山军,曾以三千之数结成叠山阵,围杀当年与大魏对峙数十年的南隋铁骑两万余,将之全歼,而自身折损仅两千之数。
虽然战损也高达近七成,却做到了歼敌十倍,而且是以步卒对抗骑兵,算是梵山战争史上的极其绚烂的浓重一笔,名噪一时。
如此流传久远,善于困敌围杀的成熟战阵,专于以少胜多的经典战阵,而今只困凌沺一人,他又怎能再得生还!
是以哲赫查哈这一声喊出,其实有些悲苦。
他跟凌沺自然没有多深的感情,但凌沺也是他真心折服的人,想要诚心追随的人,心中自是悲痛。
而比之更多的,则是嗟叹自己命歹,每次想要拼搏一番辉煌的时候,都早早夭折,无疾而终。
简直可怜可叹。
“别嚎了,他还没死呢!”这时萧欢率队杀至哲赫查哈身后,半藏与内围的那些乌山骑,嘣嘣放出两轮箭矢,击打在大盾上咄咄作响,虽然没能毙敌,却也是把哲赫查哈身周敌军攻击逼退,再喊道“上马!不然你先死了!”
哲赫查哈虽然心下嗟叹悲苦依旧,却也不想挂在这,当即拉住朗游递过来的手臂,滚爬起来,跃上马背。
“三段射,左翼突围!”被围困在内的凌沺,此时也向外大声暴吼道。
他倒是并没有哲赫查哈想的那样,已成砧板鱼肉。
围困他一人,其实比多围困些人在内,反而对他是有利的。
很重要的一点,他不用有任何顾虑,举目皆敌,杀就完了,不用怕砍错了人。
而且空间狭小,甚至在变的更小,以他的武艺和身法,尚且还有些腾挪闪转的余地,可那些梵山军士遇上他,那可就别想着躲了。
而且随着交手,他也发现,叠山阵其实更善于对付骑兵。
只要敌军骑兵冲进阵中,那钩镰枪似的刀矛,上可劈砍,中可突刺,下面直接勾划马腿,乱刀一出,战马腿断栽倒,会被直接刺中马腹等要害,快速毙命,而马上骑兵,瞬间难保平衡,也无外乎一个被挑刺斩杀的下场,惨些的甚至会从盾墙栽倒敌阵之中,直接被凌空乱刀刺杀。
对步卒自然也可如此,下划脚踝,中伤腰腹,上断头颈,也极富杀伤力。
但若遇同样持盾步卒,效果便会锐减,甚至以同样方式应对回去。
在双方精锐程度一样的情况下,这叠山阵对步卒大军的作用,没有应对骑兵是那般显著,以少胜多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所以,无论萧欢本身有无相救他的意思,他都会如此下令,命其退去,以免这些乌山骑陷入死地。
至于他自己,还能撑一会儿。
而且,这叠山阵虽然确实不俗,真被彻底围困在内,他也得挂。
可起码现在没有,还需要一些时间,而这个短暂的间隙,他也足够去做一些事。
这些梵山军士要是只围一面,或者再多一些,他也只能认命。
但是千余人,还四面分散,这般层层堆叠,每一圈战阵,都需要数十近百人,他们又能叠上多少圈?
是以,凌沺在跟他们比快,看是他们先彻底将他重围在内,难以迈步挥刀,还是他先层层以点破面,杀出重围!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凌沺口中高声朗喝,手中长刀连连挥动。
何止是十步杀一人,那是一步十杀,刀刀断魂,片刻间杀空身前冲上数十敌,斩断一根又一根刺来刀矛。
尽管有些喘息,胸膛起伏逐渐剧烈,却是心中酣畅淋漓之极。
在其余敌军杀至之前,两柄长刀并做一处,脚尖挑起一柄只剩前半段的刀矛握住,猛的勾在面前一张大盾之上,陡然发力拉动。
一身澎湃巨力,汹涌而出,这面大盾被他直接拉了过来,盾后足足三人,被一并拖出,齐齐栽躺在地,三双脚在地面划出一道明显的划痕。
凌沺右手捏着双刀直接划了出去,三颗头颅顿时抛飞而起。
‘锵啷’声诈现,胡古休慕那柄环首刀被凌沺归入鞘中,凌沺一手持盾,一手拎着昭阳刀,直接冲向盾墙那即将再次闭合补上的缺口,大盾来路,直接将之撞开。
而后全然不顾左侧之敌,尽靠一面大盾上下抵挡,一道道匹练般的刀光,不断且迅速的挥洒开来,带起一缕缕炫目的华光,并不与那些攻来兵器交击,而是一次次先行而至,恰到毫厘的将之避开,斩杀那一柄柄刀矛的主人。
这并不是他以往的泼墨刀法,而是有很多司徒彦璃琉璃刀的影子。
虽然司徒彦璃这便宜师父,没亲身教过他,可他这等武人,且悟性本就极高,倒也没差什么。
这东西说白了就是个发力方式的区别,有些就是擅长短促爆发,有的擅长留力转圜,有的擅长发挥出更大的力道……
而琉璃刀,练的就是如何去更快的出刀,真正的精髓反而不在刀法招式,而是在于对对手如何出招,以及出招快慢、落点漏洞的一个预判,然后才是怎样更快一步,把刀送过去,或抵挡或杀敌。
刀招他上手很快,这得益于雀笼三年的厮杀和训练,也得益于武辛决的包罗万象,让他练习起来并没有区别于以往发力不同的不适感。
战斗中的预判,同样也是他三年厮杀练就的一份本能,与碧落一战更是所获极多。
如此,虽然得到琉璃刀刀谱的时间不算长,他却已得几分精髓。
与那些蜀州高手交战一场,更是再有所得,强压之下,体悟良多,愈发精善,‘霄汉’一招,也是脱胎于此。
至于出招像不像,反而并不重要,只要发力的方式对了,出刀更快了,那就是对的了。
一应招式的套招,只是便于更流畅去练习如何发力出招,更便于将之牢记在心,最终的目的都一样,在日复一日的不断习练中,将所有发力的技巧和方式,化作自己的本能,在需要的时候,甚至可以不用去想,直接下意识的用所学中最合适合理的方式,将之有效的用出。
能达到这个地步的,有足够的力量、速度等,能将之有效化为攻击力,这在江湖武林,就可谓是一流高手了。
至于凌沺,他已是当世最顶尖的一小拨人之一,将一些技巧融会贯通以后,自然上手极快,加之他所学颇多,一柄昭阳刀在手,临阵刀法变化之精妙,还要更胜司徒彦璃一筹。
别说一些寻常军士,就是一流高手,现在的他全力出手,也少有人能挡下一刀。
只是跟正宗的琉璃刀相比,还是有些差别,看上去没有那么轻松写意,而是狠辣凶蛮,出刀力量更大,但也更耗费体力的多。
现在就说他能稳赢便宜师父,那也未必。
不过当下争分夺秒的破阵,那倒是再合适不过。
只见凌沺前进脚步虽然不算多快,但只是认准了一个方向,当下也是颇有去势难阻,所有意图阻拦之敌,都成了刀下亡魂,铺就一条血路。
“左翼突围!”萧欢闻听凌沺喝令之声,再看到这一幕,当下半点纠结迟疑都不需要再有,当下率军向右翼冲去。
他们和梵山军交手次数太多,他们能看懂对方旗语,对方其实也能听懂他们的号令。
平常也就算了,大战之时,双方都会提前准备,重新安排自己的旗语和鼓号传令方式的。
当下她其实也是习惯性的以为,凌沺是在声东击西,所以并没有言行一致,而是直接冲向了右翼,向北突围而出。
“叶护好像不怎么了解这边情况。”哲赫查哈马背上够着望去,苦笑说道。
“大爷的!”萧欢闻声恍然,直接爆了粗口。
可也顾不上了,此时他们前路梵山军已被冲乱,可后边已经有梵山军稳步围堵过来,现在调头再给这一边的梵山军准备时间,那他们也就被包饺子了,马速一滞,谁也别想再突围出去。
“杀!”萧欢回头快速一瞥,暗道抱歉,暴声喊杀,带着人继续向北方冲去。
临阵最忌犹豫不决左右摇摆,即便错了,也没有给她更改的机会,否则,那就是在带着麾下所有人送死!
凌沺这时候也就没闲心再四处乱看,不然也得满脸懵逼加破口大骂。
好在他也没打算跟他们汇合,只是想让他们离开,这当下也算错有错着,他们两个方向突出,也算互相衬映,为彼此吸引敌军注意力了。
而恰逢此时,吕挚等数人杀至,沿着萧欢等人破入敌阵的路线,从萧欢等人身后追击围堵之敌侧面,突入敌阵之中。
整个战场,一时越发混乱起来。
……
“禀萧帅,梵山大营正在集兵!”天门关上,有游骑快马而回,急声禀告。
“传令乌山骑全部出动,不入战局,汇同城外游骑,一并前压,敌军但敢离营,破其先锋,突入敌后,毁部三十。”
“传令全城将士,擂鼓备战!”
萧无柯面色不改,连下帅令。
“无寂,你亲自走一趟,必要时,先敌一步参战。”随即萧无柯再对吕烨道。
“末将得令!”吕烨再看了一眼瞬息万变的战场处,利落领命,快速下城出关。
“两个时辰,敌军纛旗不倒,即刻点燃狼烟。”萧无柯再对柳雎道。
柳雎肃然领命。
片刻后,一员员边军战将登上城头,尽皆一言不发,紧盯战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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