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河池的弟兄回信。”
长兴,燕国公府,夏侯灼深夜未眠,封边歌、连云霄二人也在,还有燕林,一共四人,围在一个巨大的沙盘前。
燕国公府的管家,也是阡陌崖的老弟兄贺晨,将鹰信递给夏侯灼。
“他知道了。”夏侯灼看完信,轻笑一声,并不意外。
“还不是你故意的。”连云霄也是轻笑一声,同样并不意外。
他知道凌沺并不是个莽夫,真正的莽夫也无法在鸟笼子里杀出来。
他一直都认为,凌沺是个很聪明的人。
书生剑给他读的那些书,总归也不是白读的,很多事其实都在书中,对万卷书行万里路,都绝对是有用的。
“不会耍性子吧?别弄得九叔那边不好交代。”燕林略有担忧道。
他们所为的很多事,凌沺都是被动得参与在内,一切了然之后,被他们利用的感觉会很强烈,搁谁都会不舒服的,没人愿意成为棋子。
他担心,因为这些断了长辈们的情意。
“不会。他不会跟老九说什么,现在也不会回来跟我们对峙什么。不过你们嘛,得小心点,他回来了,绝对会跟你们挨个切磋。我们嘛,短时间内,他没把握,等他有把握了,也一样。”连云霄看着燕林笑的玩味,很有些期待的样子。
“大概会这样吧。”夏侯灼认同的点点头。
凌沺绝对会不爽,很不爽。
这许多事虽然不用他去做,虽然看似跟他没有太多的关系,可却是被动的去达成了他们的目地。
起到的作用一样,结果一样。
可也正因为如此,凌沺被摘的很干净,除了缑山一战是有需要的以外,凌沺做的其他事,其实也不在他们计划之内,那些原本都有其他的安排。
至于被动的因为凌沺达到一些目的,其实从他接受成为朔北叶护开始,就已经如此了。
不爽归不爽,却也没什么好说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凌沺若是对权利无所求,那他不会接下,接下了,他们也就给这个晚辈一条更好的路去走,一些结果,也自然是注定要承担的。
凌沺该明白这些,也会明白,这人够蛮,但并非不通事理。
不过小小的找个茬,快乐一下,还是会的,毕竟是个属睚眦的。
“我还好,其他哥几个得注点意了。”燕林笑笑,不以为意,生死搏杀他未必是凌沺的对手,切磋么,他还是有些把握的,凌沺想胜他也不易。
不过其他人么,除了萧寒林,还有武痴,大概都不是对手。
他也很期待呢,他是大师兄,不好总揍人的,可看看热闹,也挺好的。
“让外面的兄弟,准备动手吧,一切按计划来,这次倒是不用怕他乱来了。”夏侯灼对贺晨说道。
想起这个,也不禁有些苦笑,本来没必要揭的这么明白的,可这么个玩意,真的不靠谱,还是得让他知道些详情,不然他不定哪次心血来潮的举动,就会让他们的准备,全成白费,一再的打乱了节奏。
“你们猜子瀚下来会去哪里。”连云霄这时候挑眉道,很感兴趣的样子。
“不蜀州么,难道还会直接回来?”一直没说话的封边歌,没好气道。
“蜀州大着呢,具体点儿。”连云霄有些无语。
“南境边界,比邻李越之地。”燕林指向沙盘。
这个沙盘是新做的,梵山、李越、钵罕那三地地形地势,尽在其中。
大璟现在乱了,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便是大乱不生,小乱也绝不会少,不可避免。
这可是个巨大的机会,哪怕梵山现在还没有直接吞下大璟的实力,也绝对不会甘于寂寞,此时给大璟添上一把火,他们绝对是乐意的。
除此之外,若是想拿下李越,这也是他们最好的时机。
甚至大璟会乐于见得,四周皆乱,会给大璟更多的时间,更简单的去把家里的事,处理清楚。
若他是凌沺,现在最可能的去处,就是大璟南境,去李越边境,看看李越会有什么变化,来印证自己的猜想。
“随他去。盯住李越,一切李越来使,最近一年内,不能让他们到得长兴。我要让李越靠向梵山,罪卒营只有两个不够,接下来会有更多的人不好处置,南境也该再有罪卒营去冲锋陷阵,斩杀外敌。”夏侯灼淡淡道。
李越想乱也要乱,不想乱也要乱!
世家,全灭一个姜家、一个尤家,再加上一个先皇族余家,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不易再严酷至此,那样毫不留情,大璟真的会崩的。
他会在这里再留一条活路,一条退路。
人心如此,只要还有路走,哪怕是九死一生的狭路、险路,可只要还有机会,没多少人愿意决死的,敢于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终归只是寥寥。
北边够乱了,西边不易轻动,也只好李越来当这个被捏的软柿子了。
“这个交给我,正好我要去南境赴任。”燕林接言道。
他本来这次回京,也是会在骁果任职的,但是被政事堂诸相联手给顶回去了,最后只给了个闲职。
长兴之变后,救驾有功,倒是可以领军了,但去的确是偏远的南境边军,阡陌崖一众的势力空白处。
倒也方便了现在所图。
“老五,你找一下姜祁,说服他和晟王,去一趟大漠之南,他们俩联手,还是很有希望整合那些小国的,把在西域的人手交给他们。”夏侯灼点点头,再对封边歌说道。
梵山可以做大,但不能失去钳制,他希望姜祁和吕羡可以成为插在梵山背后的一把刀,一把随时可以出鞘的刀。
“咱们在西域还有人手?”连云霄蹙眉道。
这事他是不知道的,此刻他觉得好像自己也没看清,大哥到底要做些什么。
这些事可以做,但似乎并不应该全部由他们来做啊。
“蒙轲在西域。”夏侯灼回道。
连云霄愈发惊讶了,甚至腾地站起身来,愣愣地看着夏侯灼。
“没死?”良久,连云霄喃喃道。
“没死。伊纥快灭了的时候,我让他去了西域,现在是个国王了。”夏侯灼轻笑点头。
蒙轲,可以说是阡陌崖第十四位当家的了,武艺和智计,比他们很多人都强些。
就是加入的晚些,还没来得及添一把交椅,就有了聆风谷一战。
当时他也活了下来,获封永宁县子爵位,随后同夏侯灼和萧无涯一同在边军为将,更是当年西征伊纥的大将之一。
是役,蒙轲共参战二十八场,无一败绩,所部从两营三四千人,扩至最后有一万五千余人,歼敌共计七万八千有余,破城九座,也是彼时伊纥战场最闪耀的将星之一,有良帅之姿。
可惜最后一战,身中冷箭,战斗虽胜,却因箭上有毒而陨落,追封忠武侯。
没曾想却是假的!
此刻的连云霄是又高兴老兄弟多活着一个,又看着夏侯灼,有些不知所措。
布局这么长远,这么早,这么多,他究竟想干什么?
“我不想知道太多,也不想寻根究底,只一如往年,大哥指哪我镋落到哪儿。”深吸口气,连云霄不再多想,直直看着夏侯灼道。
无所谓。
是的,他想通了,无所谓的,反正大哥不会坑他,这就足够了。
“你不想知道个屁!”夏侯灼反手就一个脑瓢拍了过去,没好气道“这些事圣上都知道。”
“只是咱们这位圣上,有想法、有决断、有魄力,但也有太多掣肘,很多事他不方便做,只能我们来做。而且他要的,更多还是最后的结果,对过程和细节,他不在乎的。”夏侯灼再道。
“哦?哦。”连云霄懵懵的应了两声,挠挠头,不再多说。
在这儿,在他大哥面前,他也就是个弟弟,无关年纪无关地位,听着就完事儿了。
“子瀚像老九,也挺像你,有头脑有能力,但是不太会藏,想到什么就恨不得马上去做,你们真闹挺!”看着他夏侯灼也是再度苦笑。
他们这两辈人,这样的家伙还真不少,一个个都跟炮仗似的,干什么都火急火燎的。
别的不说,隆武城出来这些,除了晏崒,几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说好听了是杀伐果断,说不好听了,那就是一堆虎比。
都是半点心思不藏,想啥干啥的主儿。
二十年隆武城,那不算藏,只能算忍,除了最终目的以外,其他行事也都这样。
占俏也就占在没人想过一座武人汇聚的小城,会掀起多大风浪,有多大作用。
就这还有封边歌在附近,隔三差五去封信,各处劝诫,压下急躁,加上一口气憋在心里,不得不忍的情况下,才有的结果。
不然真依着连云霄的性子来,早了二十年前这仗就得打,再晚点儿十五六年前也该开始了,哪会等到去年。
“就你们能。”连云霄撇撇嘴,见封边歌笑的开心,抬手给他来了个脑瓢。
真有意思,大哥大不了,还大不了你?
嘚瑟啥呀!
“燕北苦寒,砥砺明心。咱们接受封侯之时的初心,我不会忘,更不敢忘。此间之谋,必须成功!”夏侯灼看着几人,微微一笑,而后正色言道。
燕北很冷,不是灾年也冷。
燕北也很苦,边疆不靖、匪患丛生,何止百年。
这些他们都很了解,甚至都曾亲身经历过。
所以他们希望这样的日子,不复存在,这大璟山河之内,可以真的处处歌舞升平海晏河清。
这便是他们明确之心。
由江湖入庙堂为此,征战二十余年为此,而今所谋、将来再战,尽皆为此!
绝对不容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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