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颀的喊声,在幽寂的夜空中,便好似一道惊雷。
但最先惊动的,不是离着最近的东宫太子府,而是宫城内外的人。
伴着金吾卫的马蹄声,上万黑甲军的踏地声,肖颀的高喊声,宫城、皇城相对两面城墙上,腾的燃起丛丛火束。
“诸位大人,意下如何。”皇城北墙上,封边歌两柄南瓜锤交叉在颈后一挂,尽是冷笑指向城下。
而他身侧,在一队盾兵的身后,站着足有数十人。
无一例外,都是大璟朝堂重臣,林佑芝、林肃南、崔清等人尽皆在列。
便在今日日落前,他们还在商议着,怎样劝说隆彰帝,收回让他封边歌返回北境,执掌边军的决定。
而现在,他们提议的,所谓更合适的人选,就在墙下,带着左金吾卫上下,冲入城门,准备攻入宫城。
“尹格!”林肃南怒视向户部侍郎。
无他,左金吾卫将军,正是尹格亲侄子,大璟越国公嫡长子,尹寻枫。
江南一系,以武将之身,获大璟国公之位的,很少。
尹家此前两代人不事军伍,几乎在军中再无威望、权势。
也就这一代,出了个尹寻枫。
但是身在金吾卫,做的是京中巡防一事,领的也是番上府兵,宵禁巡夜的事倒是天天干,正经的战场一次没去过,眼看四十多岁,这么下去前路也基本没什么盼头了。
所以尹格找到林肃南,想给尹寻枫周旋个外放为将的机会,添份更好的资历。
思及江南一系,各方权柄都不小,唯独在军中实力欠缺,林肃南便是应了下来。
随即多方努力、许诺、利益交换,才换来了众人的支持,给他争取这个执掌边军的位置。
现在倒好,脸被打的生疼啊!
“这、这与我尹家无关啊!”尹格早已脸色煞白,冷汗打湿衣襟。
他大哥知不知道两说,他是真的毫不知情。
可现在,如何辩解,也都过于苍白。
甚至,他在期望,期望那一丝丝的可能,期望尹寻枫可以成功。
那样起码尹家不会完,否则,百年国公府,将就此除名。
“肖颀,西城郡公一脉,就他一人了吧。”林佑芝面色倒是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出言问道。
“嗯。肖颀只有三女。”崔清言道。
他在礼部待了数十年,任礼部尚书也有十年左右,对有爵位在身的各府情况,了解还是十分详细的。
毕竟除去皇室成员外,其他各级获封爵位者,本人也好、子嗣也好,都有在礼部录册记载详实。
而十六卫将领,大将军基本都是功勋卓著的将领担任,可以说单拿出去,都是可以领军一方的良将。
其下十六卫将军,各卫皆二,这些反倒都是各勋贵之后担任,并不特别在意功勋和能力,他们也是十六卫在京将士,真正的领兵之将。
是以相对其他人来说,担任十六卫将军的,或者有可能担任十六卫将军的勋贵子弟,一直都是各方关注所在,了解也自是不会少了。
一来是这个位置,毕竟还是拱卫京畿的存在,颇为重要。
二来么,萝卜不少,就这么几个坑,一定意义上也代表圣心所在,谁都想要。
“邕武侯,暗中接我等来皇城,仅是想让我等亲眼目睹这一切?”崔清忽然说道一声,看向封边歌。
打脸么?
那肯定是打的。
但那又如何,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他们又不能左右所有人如何去想、去做,这说明不了什么。
今日是他封边歌站在这里,处理谋逆之人。
可这些人的先辈,哪一个不是曾如此作为之人?
这可远说明不了什么。
“我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奉圣上之命而已。而且我如何想,并不重要,一点儿也不。圣上如何想,诸位大人如何想,才重要的很呐。”封边歌摇头,冷笑依旧。
众人不再言语,尽皆陷入沉默。
信都郡王、姜家谋逆,尤家谋逆,而今在长兴,更是一众世家门阀子弟,想直取宫城。
短短半年而已,一而再再而三,皆是由世家门阀引起这般动荡,隆彰帝会做何想法?
他本就要削除世家门阀的决心,将会更加坚定!手段也会更加强硬!
虽然他们很多人,其实从未想过这个反字。
例如林佑芝,他妹妹贵为皇后,与隆彰帝恩爱有加,只要是皇后嫡子继位,他便是致仕告老,林家也仍旧会是大璟数一数二的豪门贵胄,他何须造反。
可一旦削除世家门阀的大刀,强势落下,身为其中一员的林家,又当如何?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他们真能独善其身?
如果真到那时,他们又该怎么去做?
这可都是他们需要去想的问题。
今夜,隆彰帝让他们来此,就是要看他们的态度。
可这个态度,他们也是真的不好给啊。
封边歌却是不再理他们,伸手从身旁亲兵那接来弓箭,便是三箭射出,直奔尹寻枫面门而去。
让得正在底下扯嗓子喊的尹寻枫,闭上了嘴,连忙躲避。
“杀!攻破城门,剿杀这些叛逆!”避开迎面两箭,但仍被一箭射穿肩头的尹寻枫,嘶声指向城头大喊。
左金吾卫一众将士,早已顶盾在头,防备两面城墙随时会射来的箭矢。
听他大喊下令,也不再迟疑,当即一部分将士,开始在大盾的遮蔽下,从空隙向两侧城墙抛射箭矢。
“放!”
虽然可能他们中大多数,都将尹寻枫的话,信以为真,把城头上的视做叛军,自己才是那平叛而来的正义之师。
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实情。
可封边歌并没有什么犹豫,直接便是一声令下,一罐罐火油被砸了下去。
皇城和宫城间的夹路,虽然放在平时也算宽阔,眼下情形,却也仅是狭小之地。
一罐罐火油砸落,远比弓弩杀伤效果更好太多。
“住手!都给我住手!”火焰顿时熊熊燃烧而起,两墙附近宛若火海,林佑芝和林肃南等三五个人,登时面色大变,向着封边歌咆哮起来。
封边歌却是并不言语,只是看着他们、也看着墙下。
“金吾卫将士,全部住手!尹寻枫才是谋逆之人,你们不要为虎作伥!快放下兵器!”林佑芝和林肃南几人,连忙向着墙下大喊,被火燎到了眉毛、头发,也恍然未觉。
“不要信他们,他们已被贼子控制。杀入城门,随本王救驾!”这时,吕羡站了出来,持剑高呼。
他现在心头很慌、很乱。
他不知道这里怎么会防备如此深严,他也不知道为何余肃至此时也并未现身。
但他没有回头路了,只能尽力一搏,这些将士绝对不能就这么弃械。
“竖子!你有何面目面对历代先皇!”城下箭矢稍缓,随即再复密集,林佑芝气的大骂开口,恨不得自己也有弯弓之能,一箭将之射杀当场。
“夏侯灼呢!他在哪!”随即林佑芝连忙看向封边歌。
他相信,夏侯灼还是有分寸的,也是有能力阻止这场无谓的厮杀继续下去的。
“那你得问问晟王殿下,或者去问问梁国公。他们可是给我大哥,备了好大一份礼呢。”封边歌冷笑继续。
连串的箭矢,射在身前成墙的方牌大盾上,哆哆之声不断,他的目光却是越过盾墙,向宫内眺望。
火油罐子,只往下砸了那么一阵,杀伤力不错,但就在城墙边,并没有覆盖肆虐到整条道路上。
他其实也在等。
不过等的不是夏侯灼,而是丰北林,或者说,在等隆彰帝。
他们有准备,也知道了很多事,但却不好确定就是全部。
即便是夏侯灼,也从未看轻过余肃。
余肃早年也在边军为将,杀破缑山数次侵扰,打的李越败退,南征北战,也曾建功不斐。
虽是出将入相多年,但也绝不容轻视。
他们并不知道,除了这里,还有内城几处地方,余肃在宫中,还有没有安排。
他们能将朝中重臣,带来此处,不被余肃控制,也能将来袭叛军堵在这两墙之间。
但却难以判断,宫中戍卫的千牛卫等,是否还有余肃的人,或者有哪些是余肃的人。
若是没有,丰北林再过两刻时间,就会护卫隆彰帝,出现在宫城城门楼上。
若是两刻后,仍旧未至,那他也就该真的下些狠手,将墙下之兵,尽数斩杀了。
……
燕国公府。
“大哥,我是不是该动了。”连云霄耳朵微动,听见了外面逐渐清晰的脚步声,和细碎的踩踏瓦片的声音,嘴角微微上扬。
“嗯。去吧,三千亲兵,你都带去。”夏侯灼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点点头。
而后兄弟俩一同起身。
连云霄脚步半点儿不停,拎着一杆三叉雁翅镋,径直先行往府门外,一队队精悍的夏侯亲兵,从府中各处行出,随行同往。
全都像是半点没有发觉一样,对府中各处屋顶悄然奔来的人,视若无睹。
“呵!不愧是魔君,果然胆气十足啊。”一个穿着血红僧衣,须发赤红的高大身影,大摇大摆的落下。
就这么站在缓步行出,随即驻足静立的夏侯灼身前,似讥讽似不屑,又似带着浓浓的挑衅,看向面色古井无波的夏侯灼。
“人家天下第一呢,自然有底气了。”一个宫装妇人,也是飘身落下,站在了夏侯灼身后,成夹攻状。
接着,又是七道身影出现,在夏侯灼身周,围了一圈。
“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在府中搜我妻女要挟么。”夏侯灼冷笑一声,“府中没人了,都叫过来吧。否则,凭你们几条杂鱼,还奈何不得我。”
“人人都说,夏侯智计如妖,而今看来,也不过如此。”那宫装妇人娇笑一声,嘲讽之意甚浓。
“魔君不必着急,他们去屠了思懿公主府,自会回返。我等便先送你上路,去等着你那些妻儿老小,侄男外女。”血衣僧人也是再道一句。
随即其直接动手,鸡蛋大的镔铁佛珠串,抡起砸向夏侯灼面门。
那宫装妇人手持一对尺半弯刀,也是鬼魅一样,袭向夏侯灼身后。
其他七人,铁锁、流星、长矛、大刀,皆有用者。
九人远中近、上中下,配合默契,合攻夏侯灼,可谓密不透风,显然是早已准备许久,并非随意拼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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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头还是有些沉,不在状态,暂且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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