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真相
“草民郭嘉,见过冠军侯,草民绑缚之身,不能施礼,请大将军恕罪!”
曹昂翻身下马,一脸的深沉,迈步走到郭嘉身前,长长的吸了口气,一把将他拎了起来,言道:“废话少说,跟我进城去!”
只见许褚闻言大步流星的将郭嘉抬起,向着马背上一扔,便见郭嘉好似死狗一般瘫软在马背上,哎呦的叫唤道:“许将军,轻点,轻点!”
鬼才郭嘉的从新回归,就是这样尴尬的被曹昂绑拿到太守府中,方一进了府门,便见曹昂命令左右退下,只留郭嘉一人在堂,但见二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片刻,郭嘉忽然嘿嘿一笑,点头言道:“冠军侯,这次南征一切安好?”
“好个屁!”
只见曹昂呲牙咧嘴的冲着郭嘉咬牙言道:“郭奉孝,你少给我摆出你的那副浪子模样,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事情解释明白了,你就等着给我爬着出去吧!”
郭嘉闻言尴尬的笑了一笑,却见曹昂一脸沉重之色,上前将他的绳索解开,然后不快的向着正席一座,言道:“有什麽话,说吧!”
郭嘉揉了揉有些发紫的手腕,笑呵呵的点头言道:“那个,大将军,可有上好的酒吗?”
曹昂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言道:“上好的酒没有,不过有断头酒,你要不要喝?”
郭嘉急忙摆了摆手,嘿然言道:“那就算了,郭某还没有活够呢,还是留着命将来多喝些酒好!”
曹昂哼了一声,接着向着正中的席子上一坐,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二弟走到今日这一步,是你唆使的吧,目的何在?”
郭嘉闻言长长的叹了口气,过了半晌方才沉言说道:“你可知道曹氏现在最缺少的是什么?”
曹昂闻言眉目一挑,想了一想,摇头道:“缺什么?我们有最强的兵,最好的将,最丰富的人才,最精良的武器,最长宽的堤坝,最肥沃的土地.....我看是什么也不缺!”
“你要这么想,那就大错特错了!”但见郭嘉猛然起身,脸上一点也没有适才的浪子之相,缓缓言道:“差的是贤名!如同周武代殷,霍光废昌邑般的正名!贤名!”
曹昂闻言一愣,却见郭嘉正色言道:“大将军,你细细想,曹氏未来当在何处?”
曹昂闻言摸了摸下巴,言道:“如今我曹家和汉室已是不共戴天之势,我曹氏要想存活,就必须代汉,这是毋庸置疑的。”
郭嘉闻言嘿然道:“那我问你,你凭什么代汉?有正名吗?你说天子是昏君?不见得吧。”
曹昂闻言想了一想,不屑道:“等时机成熟,逼他下台就是了,何苦非要需得什么正名?”
郭嘉急忙摇了摇头道:“汉朝延续至今,已是有四百余年,你不给天子安个昏君的名头,就把他下了!你可知道后果是什么?”
曹昂闻言轻轻的摇摇头,道:“什么后果?”
却见郭嘉长叹口气,言道:“如今曹氏用唯才是举的政策取代了察举孝廉制,这对于士家大族的利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天下的士家之族做梦都想逼曹氏下台灭门,可问题是他们不敢.....为什么,因为曹氏这面有寒门的支持以及境内底层百姓的拥护,这些年,你一手培育了四艺人杰(即马钧,魏臻,曹玉,蔡琰),使得曹氏的文名逐渐上升,已是脱离了当年“阉宦遗丑”之名。但你可知道,现在一切都只是表面上的平静而已,若你日后废帝时,不给天下一个好的理由,天下民心依旧思汉的话,我告诉你!曹氏连寒门和底层民心都会失去,特别是就于寒门之士而言,他们本来就没有世家大族那面雄厚的背景,无论是在土地还是名望上,都无法和正统的士族抗衡,曹氏拥立汉室时,他们或许会不遗余力的帮你,但一旦无故废帝,正名不在!到时,大的士族以此名义为基,竭力想办法推翻曹氏的政策,而寒门则是诺诺自保,不敢拥曹,你想怎么办?你凭什么守护的了这个天下!”
郭嘉的话绝不是无的放矢,历史上曹丕篡汉,就属于无缘无故的篡,其导致的结果就是,各地民心,寒门子弟的心大失,以至于刘备在一年之后,便敢公然的在西蜀自立为帝,反倒得到了许多思汉之士的拥护,若他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力争孙权,而是联合东吴,兵伐篡汉的曹丕,到时,中原各地的世家纷纷响应,寒门子弟与底层的百姓都报观望态度,恐怕这天下的形式还是有待观望的!
而曹丕后来也是看到了这一点,知道自己在篡汉的方面过于急躁,故而不得已,只得一点点的与豪门妥协,放弃了当初他父亲曹操极力制定的唯才是举制度,使得许多的世家大族得到了进入朝堂的机会,而后来,随着曹操昔日一手提拔的寒门老臣逐渐亡故,世家豪门在魏国朝堂上,逐渐开始掌握了魏国的经济,政治,军权等诸多大权,昔日曹操所布下的魏国根基逐渐松动!而最终的结果,就是昔日世家代表之一,司马氏所代替!可以说,其实就算没有司马氏,还会有其他的大族逐渐站出脚步,去蝉食魏国的大权!
所以,曹氏代汉,绝不可以仅仅的凭着高兴就去做!
明白了个中详细原因的曹昂,曹昂的脸逐渐变的凝重,看了看脸色比起原先已是有了一些红润的郭嘉,曹昂方才知道,这个浪子七年来一直在为了曹氏的未来而不停的奔波忙碌.....
“奉孝兄,适才....是我无礼了。”
郭嘉却是笑着摇摇头,言道:“记得吗,七年前,你曾对郭某说过一句:哪怕我没有智谋,没有韬略,但只要我能陪你走到最后,就可以了.....这七年来,就因为你的这句屁话,郭某无时无刻的不再为曹氏的未来担忧.....我与子桓公子制定了这个大计,就是为了曹氏的天下能得保长久,而这第一步,便是如何代汉!如果这一步走的不好,则必让天下寒门退却,士家大族便会乘机在曹魏朝堂中迅速崛起,如果真是那样,郭某担保,曹氏的天下,走不过五十年!”
曹昂闻言默然的沉思良久,接着长叹口气,言道:“可是,一旦天子设下奸计,联合曹氏逆子,图谋朝臣...此恶名一旦传遍天下,则代汉之举,再无不妥,是吗?”
郭嘉笑着点点头道:“正是这个意思,而且,我曾特意嘱咐二公子,若是能以他的叛逆之书去换取天子的一封血书,到时,两张血书相互对照,公布天下,则刘协昏君之名成矣!只要此一事功成,日后再行驶广大的兴农之政,利用当年的‘工程杰’魏臻所开发的黄河,关中等巨坝,大力开展农桑,水屯,漕运,种稻等新的谋生之道,使得寒门底层基业与普通百姓的生路不失,则便可以压制豪门想要进入朝堂的欲望,使得两种势力保持平衡,逐渐推出新政,则可曹家后世无忧!”
曹昂闻言只是沉默了半晌,忽然言道:“你适才说,让我二弟以他的叛逆之书去换取天子的血书....然后将两张血书公布天下,则昏君之名可成....那我二弟呢?”
郭嘉闻言脸色一变,接着低头苦笑道:“他自然也是曹氏的逆子,纵然你格外施恩,饶他不死,他也必将是为天下所唾弃,遗臭万年.....”
曹昂的脸色有些微微发白,苦笑道:“这就是你们一直隐瞒我到现在的原因?”郭嘉点了点头,道:“其实我早想告诉你,是你二弟让我在他起事之后才告诉你,因为,你一旦知道他打算背负一生骂名而为曹氏奠定千秋之基,必然不会应允的....”
曹昂苦涩的笑了一下,言道:“我当然不会牺牲我的弟弟....”
郭嘉闻言摇头道:“然此事事已至此,你们兄弟已是都没有了退路....回许都吧,将这一切全都结束!等事情结束后,郭某愿意以死谢罪.....”
曹昂闻言看了他一眼,摇头道:“事到如今,我又怎么可能会杀你?....传令,明日全军转回许都!”
起兵前的夜晚,曹昂来到了曹操的房间,此时的曹操依旧是混沉不醒,不过还好,在军医给他喂饭的时候,他的嘴部还有下意识咀嚼的能力。
坐在曹操的榻边,曹昂苦笑着摇摇头,仿佛是对曹操说,也仿佛是对自己说:“老爹,你这个位置....可是真不好干啊。”
忽听一阵的脚步声传来,曹昂转头看去,原来是贾诩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曹昂上下打量了贾诩半晌,言道:“贾大夫,这一次,你却是没能成功的避嫌疑保身啊。”
贾诩闻言,只是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老朽昔日也曾说过,成为将军的朋友,方才是最明哲的保身之道.....今日,助你颠覆汉室之举,与昔日出谋给李傕进兵长安,皆是如出一辙之意......特别是,看过了二公子给你的信。”
曹昂闻言将袖中的信拿出来,那上面写着曹丕请他答应他的愿望:请兄长一世以我为弟。
曹昂甩了甩手道:“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我对他在许都,包括逼死徐母的事都不闻不问,就是因为我一直当他是弟弟,一直相信他,没想到,到最后,这小子居然会为了曹氏,而自己去背负千古骂名。”
贾诩神色如常,言道:“君侯看的太重了,区区骂名而已,千百年后不过是茶余饭后之笑谈,对于心志坚毅的二公子来说,算不得什么。反倒是这份情谊,让人敬佩。”
曹昂长长的出了口气,笑道:“丝毫顾后世之谈....贾大夫的想法,确实跟大多数人不太一样。”
贾诩淡淡言道:“老朽与郭嘉不同,郭嘉虽系寒门,但毕竟身出颍川书院,有名师指点,有同门关怀,可老朽自幼长在西凉边患之地,缺粮少水,强盗恒行,更有羌族时时劫掠为患,老朽想要保命、保族,哪里还要得了什么声名?就这一点来说,二公子倒是与老朽有些相像。”
曹昂笑了一下,点头道:“明日起兵,回师许都,如何给我们的天子一个惊喜,就有劳贾大夫和郭奉孝多多参谋了。”
贾诩淡然的一拱手,言道:“老朽敢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