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
说做就做,魏时抓了抓头发,想了一个“钓”水猴子的办法。
他跟魏昕了一声让他等在这里,自己跑回了家,拿了几个鱼钩,还有一大块新鲜猪肉,兴头头地跑起回河边。
他拉着魏昕,沿着河边,一路找过去。
魏昕动作很慢,魏时也跟着把脚步放慢了下来,四周虫鸣鸟叫,流水淙淙,大片大片的绿意让人眼前、心口都畅快起来,本来还有点浮躁的魏时,也安静了下来。
随着走动,草丛发出速速的声响,被踩在地上的草茎,匍匐了一会儿后,又直起了腰杆,一些野花被鞋子碾碎,花瓣粘在鞋上,然后,又擦在了草丛里。
人走过,就留下一道清晰的足迹。
跟魏昕并肩走着,魏时莫名其妙就想起了一句很酸的,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话――“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他想起来这是一个大学女同学的qq签名,用了四年,雷打不动,所以他才会有印象。
走了一会儿,魏时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地方。
那个地方是个浅洼,碧波微荡,游鱼倏忽,水草轻摆,洼边更有圆溜溜的鹅卵石星罗密布,浅洼上空,几棵树密集长在了一处,枝干横生,树叶层叠,挤挤挨挨,没有一丝阳光透过。
这个地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幽静;第二感觉就是死寂。
就算水里面有鱼,似乎也没什么生气。
魏时一走到这里,一股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如同掉进了一个冰窟,让人不由得狠打几个冷战。魏时让魏昕站开些,把猪肉、鱼钩、鱼线、黄符纸、铜钱等物一一取出来,放在旁边的干地上,等准备妥当了之后才开始做法。
那块新鲜猪肉还在滴着血水。
魏时把铜钱拿过来,铜钱有字的一面为交,也就是阴,无字的一面为阳,把铜钱阴面,也就是有字的那一面往上,按照正南、正北、正东、正西、东北、东南、西南、西北八个方向摆上,又点了三根线香,拜了三拜,再把那张黄符纸放在了那八个铜钱的正中央,割破自己的手指,在黄符纸上不多不少滴了三滴血。
魏时轻声念着。
“天为正,地为负,四神有方;人为阳,鬼为阴,先天自明。”
一股风刮过来,把那三根线香吹灭,而摆在地上的那八个铜钱,同时一跳,翻转了一下,阴面向上变成了阳面向上。
魏时又冲着四方拜了三拜。
过了三五分钟,才把地上那八个铜钱一一收好,拿起那张黄符纸,滴在上面的血已经渗进了纸里面,魏时小心地把黄符纸也收进了包里。
他那张做法的时候板着的脸笑了起来,扭头冲着魏昕说,“让你看看哥的本事。”
魏时用鱼线穿好了鱼钩,接着,把那块肉用鱼钩钩牢,再用鱼线绕着那块肉捆了几捆,这才把那张准备好的黄符纸贴在了那块猪肉上。
之所以要这么麻烦是因为像水猴子这类阴物是靠着感应活物身上的阴气来判断事物的,而刚才魏时摆的那个阵,就是让那张符有了“僭阳”的作用,也就是说那张符可以模拟出人身上的生气,迷惑那些不明真相的阴物。
至于为什么不像刚才那样以身涉险,自然是因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个理由说出去,那些了解魏时的人肯定会呸一声,骂句“你小子骗鬼吧”,魏时当然不会承认是刚才魏昕那个亲吻落下的阴影。
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魏昕那小子又来一次……
魏时一想起,脸都是绿的。
魏时把那块贴了符纸的猪肉丢进了水洼里,溅起了一片水花,水波荡漾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魏时就站在水边,河水清澈见底,那块猪肉就掉在了一丛水草中间,鲜红的猪肉,浓绿的水草,被惊吓的游鱼,魏时蹲在水边,就跟小时候守着钓鱼竿、捞鱼网一样,枯燥中是难耐。
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拿出一根点上。
还没吸上一口,从背后就伸过来一只手,把他手上的烟拿下,也不管还烧着的烟头就用手捏成了一团,丢在了地上,魏时诧异的抬起头,往后微微一仰,看到本来站远了一点的魏昕,这时就站在他身后。
魏时莫明的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熟悉。
他一把抓住魏昕的手腕,看了一眼他的手心,烧红的烟头并没有在他手心留下任何的灼伤,魏时放下心来,一把甩开他的手,悻悻的摸了一下口袋里的烟盒,到底是没有再拿烟出来。
没得烟抽,也没得其他东西打发时间。
百无聊赖之下,魏时只好又琢磨起了魏昕的事。
他拉着魏昕到了旁边一棵树旁坐下,他的手冰冷,但是肌肉并不算太僵硬,有点柔软,手腕探不到脉搏,魏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刀,看了魏昕一眼后,就拿起刀在他手腕上轻轻划了那么一下。
魏昕的手抖都没抖一下。
一道很小的口子,从暗红的血肉里慢慢地渗出了一点暗红快接近黑色的鲜血,在苍白的皮肤上,很快的凝成了一小点血块。
魏时伸出指甲,把那点血块抠下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他做这些的时候,完全就是一副理所当然,老子就要这么干的样子,魏昕也不跟他计较,好像随便他要做什么都行。
魏时闻了之后,还觉得不够,又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上的血块。他不知道,在他这么做的时候,旁边的魏昕是用什么眼神看着他的,如果他知道了,肯定会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再跟魏昕进行一通语重心长的兄弟间的谈话。
魏时做完这些时候,就没管边上的魏昕了。
一般死亡比较久了的尸体,身体里的血已经凝固了,割开皮肉是不会再出血的,就算是普通的僵尸或者养尸人养的活尸,也是一样,它们的身体虽然没有腐败,却已经死了。
但是魏昕显然跟它们都不一样。
他会出血,虽然他的血跟活人的不一样,半人半尸,魏时下了这个结论,他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魏昕,知道了这点后,魏昕的头一个想法就是千万要把魏昕给藏好了,不能被马家那样的养尸人或者其他会养尸的人得知,像魏昕这样的半人半尸,对于养尸人来说,就好比饿死鬼看到食物,色鬼看到女人……
魏时看着魏昕,认真地跟他说,“阿昕,以后要出庄子一定要跟我说一声,听到没?”
魏昕乖乖地点了点头。
看自己弟弟这么听话,魏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又等了一会儿,就在魏时快不耐烦,以为今天肯定等不到或者水里已经没了水猴子的时候,终于有了动静,一团漆黑的东西出现在了水洼的水草丛里,慢慢地试探着往那块猪肉靠拢过去。
魏时扯了扯魏昕的衣服,示意他看水里。
魏时牵动了连着那块猪肉的鱼线,把那块猪肉慢慢往水边拖,那个水猴子看那块猪肉动了,就缩在了水草丛里,过了一会儿,又追了上来,它一把抓住猪肉。
魏时不紧不慢的拉着。
水猴子也用着劲想把那块猪肉拖到水里面去,两方较起了劲,水猴子的力气很大,魏时感觉到自己手上一阵剧痛,那是被鱼线给勒出来的,这时,魏昕走过来,一把抓住了鱼线。
魏昕的力气显然要比水猴子大,水猴子拖不过他。
离水面越来越近,水猴子急了,想松开手,但是魏时一声阴笑,小样,小爷我费了这么大的劲,才弄出这么一块加料的猪肉,你以为是想甩脱就能甩脱的?那小爷还忙乎个什么劲儿。
水猴子越是挣扎,就在猪肉上缠得越紧。
不一会儿,那个水猴子就被拖出了水面。
那是猴子模样的动物,不过长得比猴子难看得多,浑身湿漉漉的,不停地往下淌着腥臭的水,发出“吱吱叽叽”的怪叫声,一出了水面,就倒在那里。难怪把它叫做水猴子。
魏时一脸好奇地看着它。
这东西跟在水里完全不一样,在水里的时候,好像并没有个实体,到了地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看起去也没有在水里凶悍,好像没什么威胁了。
魏时拿出了一早准备好的一瓶子汽油,瓶子是5l装的,用来烧死这只水猴子应该正好,魏时也没打算再给它做个什么法事,反正这东西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了,再说,他也没得那个超度的本事。
魏时把汽油淋在了水猴子身上,拿出打火机正要点上。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几个急促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那个咳嗽魏时很熟悉,整个魏庄也只有魏七爷的身体是这个样子,同时,还有几个喊叫传来,“魏时,你给我住手,快住手!”
魏时打火机都已经打上了火,离那只水猴子不到不到半尺。
他直起腰,打火机的火灭了,一脸疑惑地看向了来人,两个老头急匆匆跑过来,一个拄着根拐杖,一个捶胸顺气,是魏老爷子跟魏七爷,魏老爷子是现在魏庄里辈分最高的老辈子,是魏七爷那一辈人还活着的人里面年纪最大的,所以魏庄的人就把他叫做魏老爷子,而魏家的族长因为在那一辈兄弟里面排行第七,所以被叫做魏七爷。
喊住魏时的,就是魏老爷子。
魏时没想到来的人会是魏老爷子,魏老爷子脾气比较大,虽然辈分高,但是很少管魏庄里的事,魏老爷子气喘吁吁地过来,“你个不懂事的细伢子,青天白日的,你不守着卫生所给人看病开药,跑这里来搞这些空头路(没用的事),你是想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抽你几顿是吧?你看看你,你看看你,都做的什么事,幸好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赶过来了,不然我看你怎么办!”
魏时被魏七爷劈头盖脸?
他做了什么?做了什么!不就是为民除害打算烧死一只水猴子吗?怎么好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天地良心对不起祖宗的事?
魏时一脸无语地看着地上那只不知是死是活的水猴子。
他深深的觉得自己跟这些老辈子们有不可逾越的鸿沟。
这都不是代沟了,是马里亚纳海沟。
魏七爷看起去比魏老爷子要镇定一点,他拉了一把魏老爷子,劝着他,“好了,好了,他一个小辈,又不知道那些事,你跟他发什么脾气,发了他也不懂,现在还是先把他惹出的事解决了再说。”
魏老爷子把拐杖在地上狠狠地戳了几下,魏时抖了三抖,他怎么觉得魏老爷子是想把那根拐杖往他身上使,魏老爷子冲着魏时翻了个老大的白眼,“你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他指了指地上的水猴子,“把它放回水里去!快点,快点,动作快点,你磨蹭个什么劲儿啊我说你。”
魏时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魏老爷子跟魏七爷。
他怕他们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老爷子,七爷,这是那个害人淹水的水猴子!怎么能放回去,我好不容易抓住的。”
魏老爷子拿起拐杖做了做要打人的样子,“你个死伢子,难道我老人家还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还要你来告诉我,我让你放回去就放回去,你听不听,不停老子就开揍了!”
魏时不想挨揍,所以只能一脸不情愿地走过去,揪起地上的水猴子把它扔进了水里。
水猴子直直地往水底沉下去,一动不动。
魏时看着它,有点幸灾乐祸,看吧,两个老爷子来迟了,水猴子早死了!还没等他高兴完,那只水猴子动了动,然后惊慌失措地往河里面一窜,接着,就不知去向了,魏时脸黑的如同锅底,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这两个老辈子要强迫他把这只水猴子给放了,今天要是不给他个充分的能说服他的理由,那这件事怎么也不能就这样过去。
所以,魏时板着脸,看着魏老爷子跟魏七爷。
魏老爷子跟魏七爷看着那只水猴子逃走,脸色古怪,像是悲戚也像是迟疑。
魏时问魏老爷子,“老爷子,为什么要把这么个害人的东西放走?”
魏老爷子看了魏七爷一眼,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魏时一看就知道,这两个老辈子在打商量。
最终,魏老爷子开了口,“也是应该让你知道一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