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魏惜”的一再逼问下,魏宁没抗住,到底还是把事情都说出来了。
魏宁愤愤不平地看着近在咫尺,用法力控制住他,威胁他不说出来就不放开他的“魏惜”,是鬼了不起啊?有法力了不起啊?就可以这样罔顾人权,“严刑逼供”,魏时说得没错,人一旦变成了鬼,守的就是阴世那一套规矩,阳世对它们来说,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把事情逼问出来之后,“魏惜”很干脆地放开了魏宁。
魏宁头也不回,连看都没看挡在他面前的“魏惜”一眼,直接穿过他的身体,进了卧室,虽然在穿过“魏惜”身体的时候,浑身一个激灵,那种从脚底板一直凉到天灵盖的感觉,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魏宁决定下回还是不用这种办法泄愤了,本来郁闷的心情会越发烦躁。
第二天,魏宁做好了又会遇到怪事的心理准备去上班,然而,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除了偶尔几个人闲磕牙的时候会继续说那个车祸的八卦之外,这一天说得上风平浪静,就如同以往的每一天那样。
魏宁完成了手里的工作,刚好也到了下班时间。
刘全还有几个同事过来邀他一起去吃个饭,魏宁一想,是应该去,他来这里工作都有一周多了,除了上班时间,还没跟同事有过什么交集,正好趁这个机会,多交流交流,不过一开始他就说好了,最迟到九点,过了九点他是一定要回去的。
几个同事听了他这个话,全都露出了一脸“我懂的”暧昧神色。
魏宁心里面一股郁气冲上来,要真是“我懂的”那种就好了,他也就不用每天疑神疑鬼,老觉得自己身边的活人里面躲着一些鬼,更不要说夜生活也过不了,每天比居家好男人还好男人,按时按点的回家,家里还有一只对他有其他心思的鬼等着他。
说出来,都是一把辛酸泪。
魏宁跟着四五个同事打车到了b市有名的夜市一条街,随便找了家不大不小的店子,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就坐了进去,几个人点了几道菜,在等着菜上桌的时候,就胡聊瞎侃,魏宁跟着他们胡咧咧,其实也没得什么主题,说到哪算哪。
就在这时,魏宁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接通了之后,手机里却没得人说话,他还以为是骚扰电话,骂了一声之后把电话挂断,随口抱怨了一句,“现在乱七八糟的骚扰电话怎么这么多。”
一句话,又把话题引到了骚扰电话上去了,甚至还回顾起了念书时候故意打骚扰电话到女生寝室这回事。
又坐了几分钟,魏宁的手机又响了。
他拿起手机一看,又是那个号码,“真是出――”本来魏宁想说“出鬼了”但是想到说什么来什么,那句话就咽回了喉咙里,他又接通了电话,放在耳朵边,大声说了几句,“喂,喂,到底是哪个?”
电话那头很安静,似乎只能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压抑的、浅浅的呼吸声,魏宁突然间觉得自己后背上冒出了一点汗,周围吵闹的环境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魏宁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喉咙里干涩得发疼,只能不停地咽口水。
就在这时,坐在他身边的刘全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好像打破了一个迷魂咒一样,把他拍醒了,再一看,手里的电话已经被挂断了,魏宁盯着手机,脸色惨白,手心里全都是热汗,旁边的刘全看他脸色不太对,低着头问,“你没的事吧?”魏宁摇了摇头,用干涩的声音说,“没的事。”
接下来的聚餐时间,魏宁就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他时不时看一下手机,但是从那之后,手机就再也没响起过了,难道是自己疑心生暗鬼?魏宁又一次怀疑了起来,毕竟像这种骚扰电话以前也接到过不少次,但是心里面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事没有那么简单。
吃完饭,其他几个人提议继续找个地方玩一下,魏宁就说要回家,接着在那几个同事的起哄和嘲弄声里往公交站台走去。
此时,正是九点钟的样子,整座城市刚进入夜生活,商业街上人头攒动,人来人往,高楼大厦上超大的屏幕上正循环反复的播放着广告,霓虹不停地闪烁,跟道路两边的路灯,车的车灯,交相辉映。
在公交车快要来的时候,魏宁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还是那个号码,魏宁想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电话那头先是安安静静,接着就响起了好像电流接触不良时候发出的滋滋声,啪兹啪兹的声音刺激着魏宁的耳膜,魏宁忍不住把手机拿开了一点,他对着话筒说,“你――到底是谁?”
电话那头的声音越来越响,夹在电流声里面的是一个断断续续的杂音,“来――来了――快――走――”
魏宁只听到了这几个意味不明的词,接着,手机就挂断了,魏宁反拨了回去,那边显示的却是“您拨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提示音,魏宁看着手机,突然间决定还是赶紧回家,越快越好,回家了至少就不用这样提心吊胆。
公交车开了过来,魏宁上了车。
平时这趟车的人一直都是比较多的,但是今天也许是晚了一点,车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十几个人,散布在车前车后的座位上,魏宁一上车,车子就立刻开动了起来,接着,魏宁从车窗往外看,就看到有好几个人追着这车子跑了几步,看到追不上了,就在那里破口大骂。
魏宁突然觉得不太对头,这个车子里面未免太安静了。
在他前面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直挺挺地坐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三十过半的年纪,身体精瘦,长得一般,下眼角垂下来,无精打采的,这个人不就是李老板吗?他怎么跟他一趟车?
魏宁走过去,想跟李老板说个话。
他刚想开口,就看到了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的一幕,李老板的头突然掉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了前面售票那个地方,接着,司机一刹车,那个头碰了售票台一下,又骨碌碌地滚了回来,滚到李老板脚下之后,李老板身体僵直地把自己的头捡起来,又安在了脖子上。
魏宁额头上的汗水涔涔冒出,背心全都被冷汗打湿了。
车子里很安静,刚才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乘客,现在全都显露出了真面目,一个个狰狞无比,比李老板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这个车每个站都停,但是却没有人上车,也没有人下车,车门一直是关着的。
车里非常安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当然没有呼吸声,因为就他这一个活人在这辆鬼车上,魏宁吓得腿都软了,左手死死抓着胸口上那个锦囊,就跟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
就在这时,前面开车的司机,突然转过头,喊了一句,喊的时候,眼珠子直接从眼眶里掉了出来,黑洞洞的眼眶看着车内,魏宁觉得他看向这边的时候,自己的两条腿明显打了下弯,“到站了,要――下车的下车――”
然后,车门哐啷一声打开了,魏宁听到这个声音,如闻天籁,撑起发软的双脚,连滚带爬地就下了车,一下车才发现他现在所站着的地方是一个正常的世界,这是离他家最近的一个公交车站台,有两三个人正在等着,其中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嘻嘻哈哈的互相取乐。
魏宁撸起袖子,擦了把汗,等到脚不发软的时候,才往家里走去。
一站到家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魏惜”在门内脸上带笑地看着他,魏宁突然间松了一口气,到了这里应该没有事了吧?想到这,他拖着脚步,一步一步地挪到了客厅,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半天做不得声。
“魏惜”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惨白的脸,还在发抖的手指,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全都是汗渍的脸,“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魏宁觉得自己脸上一阵阴冷的感觉,但是却并不令他恐惧,他缓了会儿,觉得自己终于完全镇定下来了,抱着头想了一会儿之后,魏宁抬起头,看着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的“魏惜”,“魏惜,你现在能出去吗?”
“魏惜”惊讶地看着他,这是魏宁第一次主动跟他说一些要求,“魏惜”苍白的脸有点激动,幽深的眼睛如同深渊之火一样,灼灼燃烧,“可以的,你要我去哪儿?帮你做什么?你说。”
魏宁被他看得别过了头,眼前这只鬼看人就跟要把人看个对穿一样,谁受得了这种过分火热的眼神,“不,我是要你跟我去一个地方。现在就去。”魏宁强调着说。
对于魏宁的要求,“魏惜”从来没拒绝过,除了要他离开这件事。
一人一鬼出了门,有“魏惜”在,魏宁对于夜晚的恐惧无端的就没有那么强烈了,他甚至还有闲心去打量周围的一切,而不是蒙着头,撒开腿,飞快地走在路上,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回家。
“魏惜”不紧不慢地走在他身边,步履优雅而自在,就好像只是出门散个步一样,手插在口袋里面,仰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月光冷冷的,洒落在地上,铺上了一层银霜,沐浴在月光下的“魏惜”,身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旁边有三五个人走过,可以听到他们隐约的说话声。
魏宁看着“魏惜”,忍不住问,“他们怎么看不到你?”
刚才走过的那几个人,对“魏惜”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种冷淡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看不到他。
“魏惜”轻描淡写地说,“除了天生的阴阳眼,魂魄不稳的小孩子,或者其他身上本来阴气重的人能在机缘巧合下看到我之外,一般人本来就看不到我,只有我想给人看到的时候,他们才会看到――”然后目光放在了魏宁身上,魏宁低着头,原来如此,难怪自己一直都能看到他。
两个人边走边说话,这一回魏宁没敢坐公交车,而是直接叫了一辆出租车,直接上了车之后,就看到“魏惜”正端正地坐在车内,侧过头看着他,一脸等他进来的表情。
魏宁把地址报给了司机师傅之后,就闭上嘴,不再说话。
现在是在出租车里面,他可不想被司机师傅当成对着空气说话的神经病,现在又是鬼月,引起不好的想象,吓到了司机师傅,那就不好了,他自己反正是已经受够了这些惊吓了,所以魏宁对于“魏惜”的数次示意都当做没看到,只跟前面的司机师傅说话。
不甘于被他忽视的“魏惜”突然握住了魏宁的手。
魏宁低头看了一眼,用力甩了甩,没甩脱,再甩,还是没甩脱,动作再大一点,前面的司机师傅就要发现了,魏宁没得办法,只好权当牺牲了自己一只手,但是“魏惜”果断不是那种知道分寸的人,而是得寸进尺,退了一尺他能逼近一丈的类型,那只不太安分的手,又摸上了魏宁的腰。
魏宁浑身一僵,趁着司机师傅没注意,转过头狠狠瞪了“魏惜”一眼,嘴巴张合,用口型说了一句,“不要太过分。”
“魏惜”确实没太过分,只是一路上死都不肯放开搂着魏宁的手。
到了地方的时候,已经全身僵硬,下车的时候差点因为腿发麻而跌倒了的魏宁,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狠狠瞪了扶住自己,一脸无辜的“魏惜”一眼,这个家伙绝对是人不可貌相,顶着一张看上去纯良无害的脸,专门做一些下流猥琐的事。
这里是沙城区,不远处就是李老板家的茶铺子。
魏宁往茶铺子走去,走到近了,魏宁才发现茶铺子的门并没有全关上,而是虚掩的,里面黑漆漆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魏宁心里面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这个时间,李老板应该跟他老婆在准备收摊,把铺子里的东西都整理一下,然后关上大门准备休息,魏宁对李老板的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今天晚上几次接到的诡异电话以及那辆公交车上的遭遇,让他怀疑李老板一家出了什么事。
虚掩的门被魏宁小心地推开,发出轻轻的吱嘎声。
走了几步,魏宁轻轻叫了两声,“李老板――李老板――”突然,一个没防备,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到了,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在地上,还是身边的“魏惜”38看書网,一把拉住了他,他撞在了“魏惜”身上,这一回没有直接从他身体里穿过去,而是撞到了一个实体上。
魏宁在黑暗中站了几秒钟,他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旁边的“魏惜”紧挨着他站着,在他耳朵边轻声说,“我们还是出去吧,不要看了,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魏宁摇了摇头,他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打火机,啪啪啪好几声都没打上火,他的手一直在发抖,心里面害怕着将要见到的东西,但是手上却还是执拗地想打亮打火机,等打火机终于打亮了,一小团火在空中燃起。
于是,魏宁看到了恍如地狱的一幕。
满地都是血,都是内脏,几乎看不到一块比较大的尸体,李老板跟他老婆的头就放在那张他跟徐老三曾经睡过的桌子上,并排摆着,眼睛里流出了血泪。
魏宁的手一松,打火机掉在了地上,“魏惜”抱着他,下一秒已经出现在了茶铺子外面,魏宁撑着墙壁,把胃里面的东西全吐了出来之后,才抖索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嘴里喃喃地说,“要报警,先报警,报警电话是多少去了,是多少去了――”他在路上走来走去,拍着自己的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报警电话到底是多少,好像脑子已经被那个画面冲击得短路了一样,最后,他终于想了起来,拨通了幺幺零。
“魏惜”在他身边一直跟着他,拉着他。
打了报警电话之后,魏宁就蹲在路边,他看着“魏惜”无意识地问,“魏惜,你说,到底是谁会这样残忍?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魏惜”皱着眉头,看着受到惊吓,眼睛发直的魏宁,“这不是人做的,那屋里好重的阴气和怨气,而且死掉的那两个人的魂魄也不在,像这样死得过于凄惨的人,怨气太重,一般都不会被阴司当即收走,魂魄肯定会留在死去之地一段时间,现在魂魄不见了,应该是被人收走,或者――直接魂消魄散了”
魏宁沉默不语,他脑子里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是那个驭鬼的女人直接踩碎那些魂魄的动作,魏宁忍不住抓住“魏惜”的手,好像想从那双阴冷的手里得到一点力气一样,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直起腰,站起来。
他今天晚上遇到的事,都是死掉的李老板在给他示警和报信。
“肯定是那个疯女人干的,她盯上我,又盯上李老板,我跟李老板唯一的交集就是罗世文那件事,她是为罗世文报仇来了――”魏宁一字一顿,毫无疑义地说,“一定要把这个事告诉徐老三,免得被暗算了――”
至于他自己,魏宁觉得光靠体力他是不怕那个疯女人的,但是如果她来阴的,自己就没得一点办法了。这种时候,唯一靠得住的,能够指望的,居然是眼前这只鬼,魏宁心里面顿时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来,他苦笑一声,为了自己跟眼前这只鬼纠缠不清的关系,自己居然看他已经看惯了,还很相信他不会害自己,把魏时那句“不要相信任何鬼说的话”的金科玉律,丢的差不多了。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了安静的夜空,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骚动。
魏宁没有离开,他是报警的人,知道肯定会有警察过来询问他,所以一直等在茶铺子门口不远处,警车到了之后,几个警察进了屋子,还没进去多久,就一个跟着一个出来,有两个年轻一点的,也跟魏宁刚才一样,扶着墙一阵狂吐。
一个国字脸的警察往魏宁走过来,“就是你报的警?”
魏宁点了下头。
眼前这个警察还是个熟人,就是上次在公司问他们关于那天晚上车祸的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李老板还是很好人的。。。自己遭了灾还会跟魏宁示警。。。
今天没得二更。。。各位亲不要等了。。。明天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