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龌龊,我想以你精明的脑子,你不会装聋作哑听不懂我的拒绝的。”
安宁不留余情地批判道,她知道自己的话,十分残热,但是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由内而外滋生的极致快意。
“安宁……”
他微微喘息过后,低声开口啊,安宁明显感到环着自己的手臂微微一紧,随即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想了想说,“安宁,我知道你现在是搜肠刮肚找词让我难受,不过我不会放在心上的,那不过是你一时的气话。”
潘冬子发现,自己会口是心非了,不知何时学会的,似乎这样说,他内心深处才会好受些。
然而安宁一贯的好耐性此刻却像快被消耗完了,“我要走了,不想再听你长篇大论了,请你放开我,潘先生。”
安宁像是泄愤般,故意重重咬着出口最后的三个字,还带了些不自然的生硬程度。
“我知道了。”听见那道明显带着倦意的声音,安宁松了口气,他轻轻地放开她的肩,但在安宁转身之际,想像到她倔强拒绝的样子,又不由地低声补了句,“我不会放手的,安宁。”
安宁头也不回离开了,潘冬子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然后去厨房,她说给自己煮了白粥,还是让他心里头升起了些暖意的。
毕竟,不是别人煮的,是对自己疾言厉色的安宁为自己做的。
他细细开始回想起,自己很久没有吃过安宁亲自下厨做的食物了。
一碗白粥,他喝了个精光,喝完之后,发现自己吃得很快,就见底了。
她做的,不是他吃过最美味的,但是却最让他眷恋的。
曾几何时,自己就对陈婶挑三拣四,发脾气强要她吃她做的菜,她做菜的水平,绝对比安宁高的。
也许早在那个时候,他就对安宁动了心思,行为之间,都偏向了她,只是自己迟钝得没有意识到而已。
安宁回到宿舍,下午的专业课正好赶上,肖琼不在宿舍,安宁换了一套衣服就走去上课了。
有同学问她上午怎没来上课,她回答说,身体不舒服结果睡过头了,反正她跟肖琼不是一个专业的,住的又是混合宿舍,她说谎也没人拆穿她。
不过下午的课,安宁发现无法集中精力听课。
“安宁。”
后桌推了推她,安宁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听到后桌无奈地道,“你的书拿反了。”
安宁这才发现,居然还被后桌给看到了,她脸刷的一下红了,从来没有这么糗过。
还好,这堂课很快就结束了,下午过得很快,可能是安宁全程都在打酱油的关系,她几次三番想要让自己保持清醒的神智,但总是没过几秒就又跟流水一样付诸东流了。
傍晚她从食堂出来往宿舍的方向走去,没想到快走到宿舍的时候,碰到了熟人,她避之不及,被倪晨给好死不死地撞上了。
倪晨,是安宁之前的室友,辣妹子,来自四川,嗜辣如命的一个出水芙蓉般的水灵女子。
从休学后,安宁就没有见过王晓、倪晨、还有王灵了。
重新回校就读后,安宁也曾担心过会碰上她们如何圆话过,但她们如今跟自己校区不同了,加上一直没有碰上,安宁也就渐渐地将这事给抛诸脑后了。
没想到今天会这般倒霉,正被逮着个正着。
“安宁,你怎么在这里?”当初安宁匆匆休学来告别都没来得及剩下,安宁见到倪晨只觉得头皮发麻。
不是不想见到她,而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她自己身上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就算跟人和盘托出,估计也没几个人信,真的是比电视剧还要来的精彩得多了。
“我……我回来念书了。”
安宁还是实话实说了。
倪晨身边还站着一个高个的男孩,斯文帅气,眼神清亮,当安宁狐疑的目光瞥向他时,他倒是爽快,主动介绍道,“你好,我是倪晨的男朋友。”声音略微低沉,却是格外的好听。
能够从高考成绩不好到复读考上这一所国内知名院校,不得不说眼前这个男孩也是十分出色优秀的男孩,最主要的是有上进心,倪晨的眼光不错,安宁下意识为她高兴。
安宁的错愕在瞬间收了起来,但还是被倪晨给捕捉到了,她倒是蛮开心地交代道,“你可别想歪,我很痴情的,我男朋友就是以前我跟你说过的高考考的不够好复读的那个。现在,他也考到我们学校来了,在这个校区。”
安宁这才理解了为何会在此碰上倪晨了,原来冥冥注定,一切还是有因果的。
倪晨的男友在这个校区,就算这次没碰到,也许将来有一天她们还是要碰到的。
“安宁,你当初怎无缘无故退学了,休学手续都是别人代办的,我们问了辅导员,没人跟我们说你到底怎么了,你还把手机号码给换了,是不是存心不让我们找着你的?”
倪晨想起这个,变了脸色,有些生气地道。
安宁想起当初的不得已,她不知道如何跟室友交代,所以选择了逃避,加上潘冬子有求于自己,所以她理所当然地将一切的麻烦都推脱给了他,偷得了片刻的安静。
只是当安静过后,她还是需要面对,一个人,可以逃避一时,却不可以逃避一室。
如今,跟潘冬子已经没了关系,就算让安宁说些相关的事情,安宁发现自己也没当初那般说不出口了。
或许,是因为倪晨跟自己见面的机会很少,或许是因为她们不再是同学的关系了。
看安宁面有难色,倪晨却还在兀自生着气,她男友倒是个体贴入微、观察细致的人,他觉得这样的氛围下,不适合两个人开诚布公恳谈。
何况人来人往,安宁又似乎满怀心事,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跟隐私,这一点,他很能理解,自己的女友倪晨是个追根问底的人,他也明白。若是安宁不跟她说,她估计晚上都要睡不着觉,不会死心的。
“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谈谈吧。”
听到倪晨的男友无奈的叹气,安宁也知道她逃了很久,不能再躲下去了。以前她从不是畏畏缩缩的人,因为潘冬子跟自己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她都变了不少,变得差点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安宁点了点头,倪晨到嘴边的一口气被逼着咽了回去,回得不怎么痛快,“好。”
最后,她们就在B大附近找了一家格调优雅、环境舒服的音乐吧坐了下来,处在和谐轻柔的音乐声中,安宁跟倪晨的心态也比先前好多了,只能证明倪晨的男友心思细腻,考虑周到,特别地会选地方。
安宁的双手搁浅在膝盖上,坐下之后,她开始望着玻璃窗外的天空静静发呆,倪晨本要打断她的,被她男友轻轻踢了一脚,她才收敛了下脾气。
安宁发了好一会儿的呆,转过头来看倪晨,她笑得漫不经心,看上去没心没肺。
“可能我说了你也不信,在还没入学前,我就结了婚,后来离了婚,心情不好,就休学了,这事,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不说也罢,我就一直不愿跟人提,尤其是你们。都是如花的年龄,而我却成了一少妇。”
安宁简单地述说着,仿若说着无关紧要跟她毫无关联的事情。
倪晨一怔,她本来跟男友牵着的那只手微微用力,无意识地掐得对方好疼,只不过她男友没有发作,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倪晨十分震惊,她胸膛起伏不定,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还是无法消化掉这个可怕惊人的事实,“安宁,真没想到,我还以为你是不把我们当朋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想到你过得这么苦,有这样的难言之隐。”
此时,她才恍然大悟,想起以前安宁,为何比她们寝室任何一个人看起来性子都沉稳,因为她有着与一般人与众不同的经历。
“这是我现在的号码,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安宁转移了话题,她并不想深谈,掏出一支笔跟一张纸,将手机号码主动给倪晨,算是赎罪。
倪晨这下倒是收的爽快,“我还是以前的号码。”说完之后,想起了什么,又忍不住问,“我的号码你还有没?没有也没关系。”
安宁失笑,“还有,你们的号码我都存着,只是一直没机会打,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我毕竟还是一个学生,不想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只想平平淡淡的过好每一天。”
倪晨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这事,我谁也不说,她们几个我也不说,这算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安宁没想到她忽然变得这般的善解人意起来了,想想,也许他们几个已经把自己给忘掉了,也没多说什么。
这个是倪晨的自由,想想最多除了她们几个,她也不会跟别人说的。既然自己已经跟她说了,也不在乎她会不会跟其她的几个室友吐露。
倒是孩子的事情,她只字不提,这毕竟是个虚拟的存在,孩子也随着那个葬礼淡出了知情人的记忆里了。
倪晨对安宁的充满了同情跟怜悯,倒是让安宁有些受不了,她还真没想过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后来,他们又小坐了一会儿,各自喝了杯咖啡,经由她男友善意的提醒,原来他们晚上还有安排好的节目的,要去市区看电影,倪晨这才跟安宁依依不舍地告别。
人生何处不相逢,安宁在感慨中回到了宿舍。
晚上,她本没打算出去的,陈铭打电话问她有没空,得了两张电影票,约她出去看电影。
安宁倒是没想那么多,陈铭帮了自己不少的忙,她很快就同意了。
看完电影,陈铭也没耽搁,十分绅士地送安宁回学校。
这样的相处,没有负担,有个懂自己的人,可以畅谈,安宁在陈铭面前向来也无所顾忌,有什么说什么,陈铭从不指正或者批判,偶尔觉得意见不同,会点评上几句,都是十分中肯的,安宁细想之后,都觉得他的话挺在理的。
当晚,安宁会到宿舍后,肖琼还没回来。
安宁洗刷好上了床,听到肖琼说,“刚才送你回来的那个男人就是昨天你口中那个失恋的朋友嘛?”
安宁心里吃了一惊,她跟陈铭之间,还是满小心的,陈铭也没送她到校门口或者学校里面,也在路口停的车。
肖琼平时不是都在自习室吗?怎会无缘无故在那看到自己呢?
安宁很想反驳她看错了,但随即又想,解释倒是掩饰了,要是肖琼又盘问昨晚那个失恋的男人是谁,那她一时半刻还真不好回答。
于是,顺水推舟地道,“是啊,他为了感谢我昨天的照顾,今天特意送我回来。”
“那男人我也没瞧正面,背面看上去真的很不错,安宁,好好把握啊,西装革履,一看就是个事业型的成功人士,你有福了。”
安宁倒是颇为吃惊肖琼也会跟自己讨论这个,安宁还以为她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真没想到她谈起八卦来,也是头头是道,不输任何人。
“肖琼,你要是无聊的话,也可以谈个恋爱的。”
安宁戏谑道。
肖琼无语,“你以为我不想啊,只是我的时间都被安排好了,分秒必争,没时间,要是我时间,我也想要在年轻的时候谈一场轰轰烈烈、矢志不渝的恋爱。”
发表完感言后,她又忍不住好奇地问,“安宁,谈恋爱是不是很美好?”
她那表情,看上去有些憧憬。
安宁想起肖琼对宋丹丹的不屑一顾,其实肖琼内心也是极其自卑又是极其自傲的,这样的人,其实在爱情中最容易成为受伤的那一方。
安宁不由得抬头狠狠剜了她一眼,“想要知道,就自己亲自去尝试,别人的切身经验都只能成为纸上谈兵、茶余饭后的话题。”
肖琼知道是从她口中抠不出答案来了,也不多问,她想,安宁八成是不好意思,也许是刚开始谈恋爱,女孩子么,对于提及心上人,总会害羞的。
两个人都睡下后,肖琼无意间提及的话,让安宁为之一愣,“宋丹丹好像很久没见到了,你说她会不会出事了?”
没有听出幸灾乐祸的味道,安宁听出了肖琼腔调里的几分刻薄讥讽。
肖琼,说到底,对宋丹丹还是有偏见,连自己这个住进来没多久的室友,她似乎都已经接受了,却始终无法接受跟她来自同一地方、同所高中的老同学。
安宁是知道底细的,但是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道,“能出什么事,她又不是头一天不回来住了?”
肖琼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没好气地道,“做BIAO子的钱最好赚,我看她是活得不耐烦了,连文凭都不想要了。要不是她读音乐学院,早就被开除了。”
安宁知道,艺术类的专业,没有别的专业管得严,所以迟到早退都是很正常的。
安宁在被窝里叹了口气,陈铭说等宋丹丹出来给她介绍工作,等宋丹丹适应了平面模特这一行,生活也算是无忧。若是她有这方面的天分,红了的话,安宁无法想象肖琼会用怎样的口吻谈论宋丹丹了。
安宁在睡之前又收到了潘冬子的短消息,只有“晚安”两个字眼,没有提到其它,安宁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删了去。
还发现有一条未读短消息是来自陈哲的,陈哲说,“安宁,我明天就回来了,考虑来首都机场接我吧?明天下午四点,我知道你明天下午没课的。”
安宁这才想起自己似乎也有好一阵子没见到陈哲了,陈哲出国出差去了,这期间一直断了他的音信,她或许因为生活充实,倒是从来没有想起过他。
这现象,似乎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陈哲毕竟是贯穿她生命中很长时间里的一个对她而言相对比较十分重要的人,她如今却能够做到对他不闻不问,安宁想想,还真是可怕,可怕的到底是自己还是记忆这骇人的玩意呢?
“好。”她回了一条,因为她发现自己闭上眼睛,还是无法描绘出陈哲清晰的轮廓了,以前,就算看不到,她总觉得他依旧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陈哲没有回,可能时差关系,他已经睡了,可能他正在忙工作。
安宁这一晚,做了一个噩梦,梦到她居然跟潘冬子十指相扣,走上婚庆的红地毯。
盛大的婚礼,比那一次结婚的场景还要来得盛大,她跟潘冬子两个人笑脸相迎地招呼着前来的宾客。
“爸爸,你是我爸爸。”
人群中忽然冲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来,死死地抱住潘冬子的小腿,不肯松手,安宁仔细一看,那小孩的脸,跟潘冬子有着惊人的相似,是潘少岳跟许愿生的那个小孩。
安宁猛然醒了过来,坐了起来,额头上都是湿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