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琛私下把他招来,定是有更重要事。
但他这样开门见山讲出来,沈奚靖倒是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有些愣神。
按理说,拿穆琛私印还是有些用处,虽然一般大臣与百姓不认得皇帝私印,但许多近臣是必然见过,要用它来仿皇帝旨意,做一些混淆视听事,并不算太难。
但是拿一块玉佩有何用?
沈奚靖虽然疑惑,但却没问出口,他只平静地看着穆琛。
他一向都很聪明,该说了才说,该问了才问,穆琛就是欣赏他这一点。
这样略一想,穆琛也就索性说:“他们十个人,朕可以坦白跟讲,有一个是自己人,有两个年纪太小,等过些日子便放出宫去。”
他说十个人,肯定是这一次入宫十个宫侍,两个还未侍寝年纪确实都是最小,皇帝没有动,就表明他并不看好这两个人,等时间一到,就让人出宫。
剩下八个人里,他讲有一个是自己人,那他意思便是,这个人家族,已经站到了皇帝一边。
就沈奚靖所知,苏家,宋家与路家都有很明显保皇倾向,也就是说这个人肯定是这三家里。
沈奚靖低下头仔细思索一番,突然想到这些家族里,只有宋家是握有兵权,他仔细想着宋瑞行事做派,心里有了底。
他抬起头看穆琛,一双眼睛黑黑亮亮,闪着自信与坚定,他说:“名字可是两字。”
穆琛虽然知道沈奚靖很聪明,也知他给提示很模糊,但沈奚靖可以猜出,不过他倒没想到沈奚靖猜这么快,眨眼功夫便给了答案。
“聪明。”穆琛脸上泛开笑容。
得了表扬,沈奚靖心里也很高兴,他冲穆琛笑笑,既然穆琛能告诉他这个,那他便可以把刚才心里疑问问出口了:“那玉佩到底有何用?”
穆琛看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玉佩只是朕幼时贴身之物,朕父侍份位不高,那玉佩也不甚值钱,却是朕心爱之物。”
他淡淡说完这一句,然后平静地看着沈奚靖。
穆琛现在是皇帝,虽然玉佩是心爱之物,却也不能戴在身上,所以肯定放在保险地方,沈奚靖略从他话里听出这些,又去看皇帝表情。
他看起来既不伤心,也不难过,只是简简单单回答了沈奚靖问题,但沈奚靖想明白这些后,却有些不好受。
幼时,他也有一块心爱玉佩。
他那一块是祖父亲手送给他,是一块羊脂白玉,雕着一双鲤鱼,十分细腻圆润。
小时候,他可喜欢那枚玉佩,因为怕磕碰,都不舍得戴在身上,只藏在书桌里,每天睡觉时候把玩一会儿。
后来,景泰元年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那枚玉佩。
想着这些,沈奚靖有些走神,穆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好半天,沈奚靖才回过神,见穆琛正低头看那茶杯出神,犹豫片刻,又道:“如果是他们拿,那东西肯定还在宫中,皇上且安心,能找到。”
穆琛抬起头,看他一眼,淡淡道:“那玉佩并不值钱,也不知为何要拿,且,玉佩与私印,并不是放在一处。”
“什么?”沈奚靖听到这里,吃惊道。
穆琛见他有些迷糊,便说:“不是一人所为。”
不是一人所为!沈奚靖一直到这时,才茅塞顿开。
一开始他听穆琛说丢了两样东西,心里就觉得不对劲,后来他又讲两样东西并不放在一处,他心里更是觉奇怪,如今穆琛这样说来,他才意识到,拿这两样东西人,目并不一致。
但是,沈奚靖想到他从前在东书房打扫那两年,他可从来都没注意到东书房有穆琛私印,更别说玉佩了。
那个时候,只要穆琛在东书房,沈奚靖一般都不在,偶尔两个人都在,穆琛习字看书,也从来都不用印,为何现在又有了?
这些念头在沈奚靖脑子里转了一圈,他不能明着问,心里又着急,于是表情更困惑了。
穆琛见他想认真,索性把话给他说开:“准确说,这些日子来过书房一共有九人,之后来是毕卓阳,那日朕看过一次,东西都还在,之后一直到宋瑞来前一天,朕才发现东西不见,也就是说,只有四个人有嫌疑。”
这一次穆琛话讲得非常明白,沈奚靖在他说话功夫脑子转得飞快,他一边数着那些人是有嫌疑,一边想着他们这样做目如何。
头三个人是路松言、他自己与毕卓阳,后两个人是宋瑞与秦海斌,他们五个是都没有嫌疑,剩下四个,自然是苏容清、谢燕其、何辰与钟明秋。
沈奚靖想到这些,突然问穆琛:“皇上,东西都是放书房里?他们也都来了书房?”
他能马上想到这个,证明思路是正确,穆琛赞许地看他一眼,道:“确实都在书房,但苏容清与钟明秋并未进书房。”
这一下沈奚靖更诧异了,他不知道为何有人进了书房,而有人没有,想到这里,沈奚靖心里疑惑更多,他思索良久,见穆琛面上并无不耐,才问:“皇上,那他们来了,就没有宫人在一旁守着吗?”
其实沈奚靖想问是他们来时穆琛在不在书房,但又不能直接问这么明显,只能换了个壳子问。
穆琛挑眉,他喝了口茶,道:“朕很忙,并不是很有空闲在东书房待着。”
他意思很明白了,其他人来时候,他可不是全程相陪,只单放着那他们在书房或者御花园里待着,那他为何又让他们来呢?这样有何意义。
沈奚靖一时间脑子里混乱成团,他看着穆琛气定神闲喝茶,突然想到,也许,皇帝是故意?
这就对了,这些宫侍里一定有柳华然人,只要抓到这个人,就知道到底谁家站在柳家背后,从穆珏与云秀山结亲开始,事情就一环套着一环,穆琛把一切都算明明白白,而他今天直截了当说私印丢了,却隐瞒了玉佩,拿了私印人心里一定很紧张,而拿了玉佩心里只怕更慌乱,他想是,为何玉佩丢了,皇帝反而不找,是玉佩没有用处,还是已经知道玉佩在谁手里?
这两个人,会笨到把东西一块送回来吗?
沈奚靖想不到,他能在极短时间内想到穆琛这样是在引蛇出洞,已经很难得了。
穆琛见沈奚靖眉头紧锁,似在认真思考着什么,也不着急,他喝着茶,想着前朝事情。
最近整个前朝气氛都很压抑,洛郡水患还没解决,又有弹劾沐东郡守折子压在议政堂,他虽然不发表意见,但是所有议政都要参加,最后这些时日,他能看清很多人面目,一次都不会放过。
所以,内宫里事情,说实话,他没有太大心思去动作。
就算柳华然依旧稳坐慈寿宫,他也并不是很担心,八月他不能亲政,说不定十月可以,十月不行,还可以拖到明年,柳华然纵然再大权在握,也不能总是阻挡业已成年皇帝亲政,要摆平柳家,他更需要其他力量。
礼部不是摆设,钦天监也不都是神棍,该用到他们时候,穆琛自然会用到极致。
但内宫里却一直不太平,皇宫就是穆琛家,家里有不省心老鼠,他也会觉得寝食难安。毕竟他在明面,而老鼠总是躲在黑暗里,见不得光。
他需要一个聪明帮手,帮他解决内宫事情。
当柳华然第一次与他讲沈奚靖事情时候,他就已经在考虑这个事情了。
沈奚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冷静、稳重,他很沉得住气,最重要是,他很聪明。
正是因为沈奚靖很聪明,他才会死心塌地效忠与穆琛,他相信穆琛,所以穆琛也相信他。
穆琛发现,他们没话讲得时候沈奚靖会不知道说什么,但一旦他们分析起正事,沈奚靖又能口齿伶俐,思维敏捷,他给自己定位很精准,虽然他是宫侍,但在他心里,他也是穆琛幕僚。
谁说做皇帝幕僚一定要在朝堂之上,内宫一样风起云涌,他总能找到自己存在意义。
沈奚靖想明白所有这些门门道道,抬头看向穆琛,他说:“皇上有何安排。”
穆琛把他叫来,不是简单跟他讲这些,必然是有事情让他做,才会讲得这样透彻。
穆琛笑笑,道:“做宫侍有些时日,天气也好,可多走动。”
沈奚靖眼睛一亮,有些踌躇满志:“过些天就走动走动,一定完成任务。”
因为有了新任务,所以沈奚靖便有些兴奋,也没有用“小”这个自称,穆琛听了觉得顺耳多了,随口道:“与其他人到底不同,不用老是‘小、小’说,称便是。”
说实在,穆琛要想说好听话,可以变着花样不让人厌烦,他只讲了这一句,沈奚靖就已经很高兴了,他忙应:“记下了,谢皇上开恩。”
正事说到这里便差不多了,但现在天色还早,沈奚靖这样出去恐怕有人看到,穆琛索性与他下起了棋。
沈奚靖这几日在屋里好好看了几本棋谱,虽然看云里雾里,但也下得有模有样,比上次好了很多。
围棋就是这样,到底有几斤几两,一落棋盘上便知真假。
穆琛一边落子,一边道:“朕说那些书,要记得好好研读,有什么不懂,可问朕。”
虽然不知道为何穆琛督促他看那些书,但沈奚靖还是点点头,答:“诺,知道了,定会好好学习。”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熙惟希与凝霜的地雷~~~
今天是日更第十天啦!不来撒个花嘛_(:3∠)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