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三陡生变故
一个个妖族战士,就像一座座丰碑,在叙述着妖族往昔的辉煌;又像一曲曲的挽歌,在吟唱着妖族今朝的结局……
虚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长啸,北方的天空顷刻间便一片光明,就在众人讶异间,两道身影似闪电般划过来,一瞬间便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当先那汉子身高一丈有余,铁背雄腰,虬髯赤发,浑身散发着凶煞之气;汉子后面却是一白裙女子,长袖飞舞间,明眉黛眉,飘飘若仙,一望之下,端庄而圣洁。
开封城上下数万巫众见得这两人到来,尽皆面露喜色,在刑天九凤两位大巫率领下赶忙拜倒:“见过后土祖巫,见过十三祖巫!”
妖族横行天地间亿万载,在洪荒中惹下了诸多因果,其中十之八九倒是和巫族的厮杀所致,如今妖族覆灭在即,欲消除那些因果,后土与巫十三自要前来代表巫族行事,或冰释前嫌,或追究到底。
巫十三立在众妖面前,面带倨色,志得意满,就似在检阅眼前的妖族大军。这倒怪不得巫十三自大,自十二祖巫统领巫族,巫族便一直和妖族厮杀,亿万年来杀得山崩海裂,天地破碎,除了在尘世间增多一具又一具巫妖战士们的尸体外,两族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可巫十三在地狱成圣,统领了妖族以后,形势便完全的改变过来了,巫族先是毁了妖族在北海行宫的老巢,逼得陆压鲲鹏率领妖族投靠三清道教;继而在此开封城下一役,翻云覆雨,施展耶稣与默罕默德两“间”的妙手,终导致妖族不得不退出天地三界的舞台,再不能与巫族争雄。
东皇太一领导的妖族覆灭了,接下便应该是玄木道人领导的人族了,待得妖族与人族都没了,这天地三界,还有谁能阻挡巫族?盘古父神血脉传承的巫族还不是永享天地的主角,与天地而同寿?巫十三背起双手,在心中对着自己暗道:若是空间之神帝江、水神共工、火神祝融等十一位祖巫还在,怕也要为我今日的成就而高兴羡艳吧!
东皇太一与女娲娘娘率领的几万妖族大军还是原来那般,一动不动,彷佛在接受命运的审判,又彷佛来者根本不是深冤死仇的大敌人,而是毫不相干的两个路人一般。
后土秀目向着大仗幸存下来的几万巫族战士望去:巫族此战虽是胜了,但在耶稣与默罕默德二人反间之前,却是完完全全的落于下风,几万战士就此长眠在了地界开封城,余下的几万战士也是伤痕累累。
才与积弱许久的妖族一战便有这般惨重的伤亡,巫族又如何去与有玄木、女娲、孔宣三位圣人守护的如今的天地主角人族去厮杀?即便巫族真的胜了,又还能余下多少人?
后土祖巫见得身旁巫十三眼中射出的狂热光芒,如何不知道巫十三心中所想?却也明白如今的巫十三怕是沉浸在构筑的未来中,未必听得见自己的劝阻。后土摇摇头叹息一声,上前一步,望着东皇太一这个昔日的老对手道:
“昔日巫妖两族相争,各自伤亡惨重,巫族十一位祖巫枉死,妖族也是群雄无首,分崩离析。然一切皆是天意,又何来对错之分?其间巫妖两族因果纠缠,谁又说得清楚孰为因,孰为果?今日道友舍弃心中执念,放下一切,此后洪荒天地再无巫妖之争,三界众生少受苦楚,却是功德无量之事!”
昔日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后,十二滴精血坠下洪荒,化作十二祖巫,因精血沾染了天地初开的戾气,是以前十一位祖巫皆煞气环绕,凶横无比,唯有最后一滴精血所化的后土祖巫,因为天地戾气被吸收殆尽,所以性子才相对温和谦让。是以后土祖巫才被盘古大神选中,身化轮回地狱,将洪荒天地补得完全。
后土娘娘身化轮回地狱后,被尊为大地之母,与补天的女娲娘娘同享“皇天后土”之敬,又其真灵化身地狱黄泉路上孟婆亿万年,超度鬼魂无数,其中大功德化解了后土初生时的那最后一丝戾气,是以后土才得以功德成圣,得道了天地间的最后一尊圣位。
后土如此经历心胸,自不会对已经不存在,对巫族再无危险的妖族赶尽杀绝。更何况正如后土所说:巫妖之争本是天意,因果纠缠不清,并无谁对谁错!
虽在意料之中,但东皇太一闻得后土此话,还是长吁了一口气,太一俯身便向后土拜倒,行了一大礼,道:“娘娘雅量高致,宽容大度,太一在此多谢娘娘的不追究之恩!”
东皇太一既然行礼,其身后伏羲、鲲鹏、陆压以及妖族大军也就跟着躬身向着后土行了一礼,女娲娘娘圣人之尊,自不能行此般大礼,只朝着后土娘娘笑望过去,行了一圣人之礼。
后土娘娘面带微笑,也不动作,将妖族众人的大礼受了!后土娘娘浑身散发着祥和的光芒,与女娲娘娘身上的七彩功德霞光交相辉映,远远望去,两人在开封城的寂寂夜色中,如那绽放于污泥之上的两朵莲花,娇美而神圣,让人一望之下,只想顶礼膜拜,洗涤着心中的尘埃。正是:
度尽劫波心自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巫妖两族亿万年下来,其中深仇大恨,穷南山之竹,难以书写;决东海之波,难以清洗。在巫族战士们的心中,岂是一句“妖族解散”便可以一笔勾销的?许多巫族战士蠢蠢欲动,认为如今妖族不再,正是将妖族杀得一个不剩的好时机,可如今见得以东皇太一为首的一干妖众,尽皆俯首向后土祖巫行礼拜谢,巫族战士们便情不自禁的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自豪,这是在以往任何一次战斗中都不能得到的一种心境。在这种心境之下,对那妖族的仇恨竟也慢慢的淡了。
也许,这就是人族之人常说的那句话:“以德服人,天下欣戴,以力服人,天下怨望。”
巫妖两族既然了结因果,东皇太一与着一众妖族将眼光望向李松。女娲娘娘叹息一声,从妖族大军移步而出,来到了李松身旁。
如果说不周山巫妖大战之前,妖族在洪荒惹下的因果大部分和巫族有关,那么不周山巫妖大战之后,妖族在天地三界惹下的因果便是和人族有关了。
李松存得妖族余脉,命其在北俱芦洲北海行宫不得出,后陆压执意复兴妖族,率领妖族与人族争夺天地气运,由此更是引发了宋金封神大战,才有了此后的种种故事……
太清圣人太上老君建立人教,虽号称人族至尊,但人族之人向来更敬圣母圣父护法,太上老君只能排在三人之后,及至近来三清道教为争雄天地,放弃人族,引妖族为基后,太上老君在人族中的声名更是一落千丈。
女娲本就为妖族之人,自无想法,而孔宣唯李松马首是瞻,所以这妖族与人族的因果了结便落在了李松的一句话上。
李松望着东皇太一以及一干妖众们希翼的眼神,思绪万千,一时间倒有点发怔。
那五庄观上事,那宋金大战事,甚至那如今还没有出现的历史倒退满清之事,都让后世为人族的李松对妖族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妖族与人族的因果和妖族与巫族的因果不同,巫妖两族可是各为其事,没有对错之分,可妖族对人族的因果却都是妖族主动挑起,善良的人族从来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妖族的事?
如今妖族已经解散,就如同一个人在生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可那人死后,难道自己要去挖坟鞭尸么?可“善恶到头终有报”,自己就此放过妖族,又要如何向自己守护的那些曾经受伤害的子民交待?
女娲在旁边见得李松脸上阴晴变幻,心中暗暗焦急,只是这事情女娲却也不能替李松拿主意,女娲不由得贝齿咬紧双唇,秀美微憷,眼中那泓秋水已然快要湿润,直望着李松。
李松瞧见女娲面上的梨花带雨,满眼是凄楚的哀求之光,没来由的心中一颤,暗道自己也好,人族也罢,皆是因女娲而生,可算是女娲之子,自己却平白从中得到好处,如今在人族的地位甚至还要高于女娲,可女娲却是从来都不计较,将一切都放下。
没有妖族女娲,何来李松与如今的天地主角人族?或许这便是人族需要偿还妖族的因果吧!人族之母的女娲都已经放下,自己与人族何必在执着于仇恨,即便吃点亏,何不乘此良机圆了母亲女娲的心愿?
李松想得个通透,顿觉心中一阵有大解脱,体内先天五行之精似在蠢蠢欲动,彷佛心境修为又上了一重楼,隐隐有突破之象。
天道有常,放下心中执着的同时,便也得到了心中的自在!难怪三尸要分为“善”、“恶”、“执”。
李松朝女娲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朗声而道:“人死便如灯灭,妖族既已不再,便让妖族的一切尘归尘,土归土,自哪里来,归哪里去……”
女娲、太一等人见得李松开口,终于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下,喜色涌现面上,只待李松将话讲完,那妖族在洪荒天地中的因果算是基本了结,妖族退出天地三界便算是成了定局了。
“且慢!”就在此时,虚空中一声大喝传来,直震得众人耳鼓发麻,天际突然一片光明,将整个三界映得煌煌有如白日,紧接着,漫天的仙乐飘飘袭来,异香阵阵扑面,一朵朵红、白、青三色相间的莲花纷纷扬扬,漫洒了整个三界,才须臾间,整个开封城上下便是氤氲遍地,缥缈直比人间仙境,哪里还看得见半分先前人间地狱的场景?
天地间有如此大排场者,除了那道教的三清圣人还能有谁?李松自知三清前来所谓何事,但口中的话儿却也是说不下去,于是手持轮回杖,踩着步子,后退开来做冷眼旁观。
在一片祥云游戏,瑞彩飞腾中,三清由远及近,似缓还急,不过眨眼间便来到了众人的面前。
太清圣人太上老君手持扁拐,斜坐在青牛之上,慈眉善目,鹤发童颜,让人一望而生亲近之心;玉清圣人元始天尊乘坐在那金碧辉煌的九龙沉香辇上,手中持着三宝玉如意,戴博峨高冠,着九宫八卦道袍,几缕青须飘扬,倒也是好一番仙风道骨模样,只是面色青冷,很是让人畏惧;上清圣人通天教主跨坐于奎牛之上,浓眉大眼、方脸阔鼻,手中青萍剑上满布肃杀之气,冰冷刺骨。
道教诸位门人见得三清齐至,不由大为振奋,在玄都大法师、云中子等人的带领下赶忙前来行礼,待行礼后,玄都一脸郝然,惭愧道:“弟子深负老师与两位师叔所托,罪该万死!”玄都原本以为在妖族与道教合力之下,定可一举击溃巫族,哪里料到会生出这么多变故?不但巫族没有被击溃,自己这边的妖族被解散,道教差点都让人给一锅端了。
“徒儿无须自责,此事却是为师与两位师叔托大了。”老君面上并无如何改变,依然还是那副古井不兴,没有任何波澜,老君藐了一眼远处的耶稣与默罕默德二人,抬起头望着虚空,彷佛在喃喃自语道:“区区三清道教,能引得此多大能人出手,三清亦是觉得荣幸的!”
倒是老君身旁的元始天尊见得阐教门下七金仙被打得伤痕累累,狼狈不堪,铁青着脸冷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因为七仙丢了自己面皮还是对打伤七仙的耶稣与默罕默德二人不满。
老君望着站在妖族之首的东皇太一,似是满腹感概,手缕长须叹道:“贫道与道友所见的最后一面还是昔日道祖鸿钧紫霄宫中,那一次分宝崖相聚后,贫道与道友便各奔东西,没有到你我再见却是在此等情形之下。道友能够涅槃重生,实在是可喜可贺之事。”
若在昔日,以太一之傲,未必就对圣人之尊的老君假以颜色,但今时不同往日,太一只面上带笑意,向着老君行了一圣人之礼,淡淡道:“有劳圣人牵挂了。”言语不卑不亢,看似亲近无比,只是一句“圣人”二字已经拒人于千里之外。
老君也不在意,只朝太一微微点头,便缓缓闭上双眼,彷佛神游太虚,打坐物外去了。
旁边元始却是没有老君这般好脾气,只催动九龙沉香辇,上前一步,与着太一倨傲道:“东皇太一,你欲解散妖族,却不知征求过我道教三清之意否?”
元始此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一干妖众尽皆愤懑不堪,若不是平时三清圣人积威,怕是已经脏言恶语骂将出来,便是修养极高,平素万事难着于心的女娲娘娘,也是杏眼圆睁,手中紧握那山河社稷图。
太一倒似浑然不在意,还是原来那般淡然,道:“昔日贫道与兄长妖皇帝俊建立妖族之时,圣人尚在昆仑山玉虚宫修炼玉清大法而不问世事,妖族成立这亿万年来,与圣人的阐教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今日贫道欲解散妖族,却不知圣人意欲何为?”
元始久处昆仑山玉虚宫,如何敌得过那在洪荒历练不止的太一的词锋,太一这一番话,明里述事,暗地讥讽,顿时将元始辩驳得脸上一阵青红。
元始恼羞成怒之下,也不答话,冷哼一声,将眼睛转过来,望向太一身后的妖师鲲鹏以及妖族少主陆压,冷然道:“东皇牙尖嘴利,辩才举世无双,却不知妖师与金乌十太子是否也得到了东皇的真传,能否将昔日言语推得个一干二净!?”
在场之人皆是能参悟天机之人,自然知道元始所指何事?闻得原始之言只连连摇头,心中叹息不已,暗道今日妖族解散之事真可谓一笔三折,翻覆不已,好容易巫族与人族不追究了,可如今却是道教前来牵扯了,此事怕是得悬了。
原来昔日巫十三率领巫族烧了妖族在地界最后的基业北俱芦洲北海行宫后,陆压怒极攻心之下,只欲报仇雪恨,由此而受了耶稣与默罕默德二人的挑唆,命妖师鲲鹏前去联合道教三清,并许下诺言:如果道教三清助妖族剿灭巫族,妖族便从此归顺三清道教。此事虽说有耶稣与默罕默德二人的挑唆,但毕竟修道之人一言既出,此事便是定论,由此而结下大因果。
而今地界战事正酣,量劫之期未过,各方杀得难解难分,这诺言自依然有效。三清既说起此桩因果,若妖族不就此解决,怕是即便强行解散,以后妖族众人都不得安生。
道教三清也是有苦难言,道教圣人以下实力不足,如今天庭又被玄木岛夺去了,再无法在地界与巫族的十万蒙古铁骑以及玄木岛人族的西贺牛洲十万群妖大军相抗衡,所以在妖师鲲鹏来求援时,便一口应承了此事。亦正是基于此事,道教三清才放弃人族,引妖族入地界南宋国,与巫族的蒙古国,人族的西明国来争雄地界。
如果妖族就此解散,岂不是说道教正式退出这地界之争?如今乃是无量量劫之期,此次退出争雄天下之事,怕是以后也再无机会了。为道教生计,三清少不得要行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