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一老一小彻夜长谈,直至窗外透出清晨的曙光。陈迹云遵守了承诺,尽管安然的言论许多是他非常不认同的,但也没有真的生气,最多是和小儿辈理论几句便算罢休。事实上安然说的许多事情,他自己何尝又不知道?甚至他知道得比安然还要多还要深,可是知道归知道,很多东西就算是看见了,他也愿意只能没看见,否则还能怎样?
尽最大的努力,去一点一滴的改变,即使这种改变微乎其微,或者说只是堂吉诃德式的徒劳。陈迹云的想法并非源于天真,只是对这个国家爱得深沉。他能看得出安然的痛心疾首,是以愿意容忍一个热爱这片土地和人民的孩子,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两种爱殊途同归,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同,知道未来的安然下意识躲开了现实,看不见十年后的陈迹云迎难而上。
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是陈迹云的原话,最后结束彻夜长谈时让安然黯然神伤的话。
如果牺牲能换来觉醒,安然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择,或许他真的也愿意去试一试;
。只可惜从未来回归的男人,明白就算自己被感动,走上陈迹云希望他走的那条道路,也不可能真正的改变什么。
在核弹头高挂在发shè架上的今天,如果没有从上而下的改变,最后遭受苦难的还是辛劳的百姓。
yi'yè的长谈之后,安然睡了一整天,刻意的避开那些找机会想要挑衅自己的人。这和胆怯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不喜欢麻烦,有安逸的日子不过,和那帮懵懂的年轻人发生冲突,根本毫无意义。赢了,胜之不武;至于说输,那怎么可能?
盛大的年夜饭在院子正当中摆起来,三家人在一起足足三桌,高悬的电灯在夜风中摇曳着,在这个夜晚一点都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火热的气氛足以驱散一切凉意。觥筹jiāo错酒杯碰撞笑声不断,院子里的人过得很开心,只苦了江南的官员,除夕之夜也不能和家中亲人吃上一顿好饭,只能在院子外面的巷子里,和诸位秘书司机们济济一堂。还有更辛苦的,是那些连夜在外面街道上执勤的士兵和jing'chá……
不过,也许对那些官员们来说,在这里吃上一顿饭,比在家里团聚更值得庆贺一些。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乎?
陈迹云趁夜离开了,在午夜的钟声敲响之后,给每一个孙儿辈的人发完红包,便匆匆坐车前往机场。明天在大会堂的团拜会,他必须要出场的,必须连夜坐飞机回北京。
陈迹云走了,安然放松了许多,该说的都说过。尽管知道毫无用处。陈迹云走了,陈家的老老小小也舒服了许多,来江南这个地方过年,还要在这种环境下住宿,他们本就颇多微词,只是这些不情愿不敢述说出口,现在老人一走,便是天高任鸟飞。
总理的车队刚刚离开没一会,陈家人便纷纷离去,他们自不可能也当夜离开,可不住在安然家里总是可以的。市委zhāo'dài所里早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房间,一家人一栋小楼,比挤在这个狭窄的院子里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李云飞默然的摇头,为自己的老同学惋惜,虎父犬子这个词用在这家人身上很贴切。比起李云飞的叹息来说,安然的心情随着陈家人前呼后拥的离开而喜悦。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况这些人和他相识这么久,从来都是敌视加上鄙夷,走了是件大大的好事。
小院子恢复了清净,巷子里的邻居们也能大大方方的出来欢度节了,烟花灿烂之时,安然窝在被子里进入梦乡,在梦境中没有这些纷luàn嘈杂,只有一面血红的旗帜迎风飘扬,有枪声节奏般的响着,如迎接新年的鞭炮声一样欢腾。
新年,是新的一年,全世界只要有华人的地方,新年就会是最盛大的节日。
金三角在许许多多的人眼中很神秘,这种神秘来自未知和战luàn,也来自美丽得令人心醉的罂粟花。
金中兴站在高高的山梁上看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这条山间的土路通向金三角最大的割据势力,自称九十三师的总部孟多寨。孟多寨不是一个寨子,而是方圆三十里内七八个寨子的合称。曾经在这里,住着上万九十三师的兄弟姐妹,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孟多寨最欢腾的时刻。
又是新的一年了……
金中兴像一块耸立在山巅恒久的石头,保持着这个姿势已然站了一个多小时;
。今天是那个人到达的日子,他必须站在这里等候,没有人要求他这么做,这是他给自己的要求。
“小顺,问问前面的哨兵,安然先生的车队到了没有?”金中兴没有转身,也没有丝毫在身后摆着的椅子上坐下来的想法,似乎一个多小时的站立微不足道。
“将军,安然先生的车队在五分钟前已经过了渡桥,大概二十分钟之后就能到达。”
“不要叫我将军了,叫我师长,我们不再是金三角的土豪,九十三师的人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路。过完这两个月,我就该卸甲归田,那时候应该可以睡个安稳觉了吧。”金中兴仿若是呓语般的楠楠说道。“小顺,你前几天才回来,告诉我加里曼丹那边怎么样,咱们的人还适应吗?”
小顺说道加里曼丹,语气顿时带上了几分喜sè,可惜金中兴的话他还是忽视了,或许某个称呼已经习惯,一时之间根本改不过来:“将军,大家在那边很好,太平洋公司早就给咱们的人安排好了住处和工作。都是新楼房,通水通电别提多舒服了。生活也方便得很,三个小区都挨在一起,有菜场有超市,和这儿是天壤之别。那边就像一个大城市,该有的东西全都有,呵呵,我还特意陪老婆逛了逛商场,再也不用羡慕电视里的人了。”
“那就好……”金中兴舒了口气:“能够有这一天,你们可不能忘了本,咱们九十三师出来的人从来都是恩怨分明的,不要给安然先生添luàn。这次咱们能全部移民到印尼去,是先生花了好几千万美元才买通的路。咱们在这边随xing惯了,人家公司的规矩可得守着,不然太对不起人了。”
几千万美元,这是不错的,可金中兴并不知道,安然为了九十三师一万多人能顺利从金三角抵达加里曼丹,花的可不止是钱这么简单,更多的还是运用了他的影响力,通过美国min'zhu党主席欧mǎ顿联系上泰国总理,用美国某公司招募员工的名义才达到的目的,为了这欠下了欧mǎ顿一个大大的人情。
“周边地区我们的人都布置好了没有?”安然即将到达之际,金中兴没有忘记自己该做的事情,那就是保证摄制组的安全。这段时间由于九十三师的人员逐渐撤离,四周被打压的势力变得蠢蠢yu动起来,那些人倒没有打九十三师主意的打算,毕竟金中兴他们就要走了,和一支即将离开这里的人马jiāo战,完全是吃饱撑的。各个势力摩拳擦掌的原因,是为了九十三师走后留下来的地盘,金三角最适宜种植罂粟的地方。
没有利益的战争,从来是不存在的。
明白这其中因果的金中兴也不是很担心安然的车队遭到攻击,可小心能使万年船,万事防备总是没错。要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而使得安然受到伤害,金中兴一定会抱憾终身。何况这一次来,安然准备拍摄的diàn'ying是以他们的祖辈为模型,讲述的是中国远征军的故事,他怎么能不在乎?
“将军,你看那边,他们来了。”小顺兴奋的指着远处山脚下公路上若隐若现的车队,连声高兴的叫道。金中兴连忙举起望远镜看去,果然在视线中出现了一支长长的车队,一辆辆军用卡车盘旋在曲折的公路上慢慢的爬行,如果不是车队经过时飘起的尘土,还真的很难发现。
“走,我们下去在路边去接!”金中兴二话不说抬脚便走,虽然车队还很遥远,少说要一二十分钟才能到这座山下,可他早已迫不及待的见到那个改变了自己命运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