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几日,飞鸾日子过的很规律,晨起去看看和允,自然每天还要给他用一些温补的方子,灌了药的热水袋也在用,倒是看着对什么事都不经心的和允只在飞鸾拿出水袋的时候一脸抗拒,飞鸾知道这是难过的,不过经过这么些天,打死她也不信这东西用的时候还像初时那么难忍,既然开始几天都受过来了,现在倒摆出这个表情来,飞鸾倒是有点高兴,起码和允开始学着像个正常人一样表达自己的好恶。
然后就给两个影卫布置训练任务,免得二人时刻影子一样跟在身边,让人不舒服——虽说和允以前和总在身边的,但是飞鸾却从没有这种感觉——有时候她自己也会去练一会,按着以前的步骤,一点点的突破,虽说时间太短还没有明显的进步,但是飞鸾总觉得身体比以前结实了些。
回来的时候通常齐子萱就已经在书房外头候着,这齐子萱身上的伤不轻,可是却半点抱怨也不敢有,第二日就按照艾忠说的,捧了各家的账目过来与飞鸾细细分析。
岭南虽也属大曜,但军队金属马匹粮食这些真正关乎民生又占据强势地位的营生多在艾家控制之下,商盟虽说有个盟字,实则大部分都是艾家的产业交予各执事去管理,有点像是过去帮派中的分堂口和堂主的意思,一张大大的规矩罩下来,人人都是替艾家卖命的份,不过话虽如此,做得到商盟执事的自己家中也不是没有家底,况且商盟分散各地,各人偷偷的捞些好处也不是没有,只看有没有人去查去追吧。
齐子萱也是能干,如今找到了的这些执事的底细,不过大半天时间就整理的七七八八捧过来给飞鸾看。
飞鸾出身特殊作战部队,六年职业生涯里团队协作和单独作战的经验都无比丰富,虽然看着一摞材料十分头痛,但在齐子萱的解释下很快也就理解了如今的大体形势。
艾家的势力主要也就是三个大块,她这个做家主的,算是名正言顺的掌权者,只不过飞鸾成年不久,这之前又对家族中事看似全不在意,大权旁落太久,便生发出另外两大势力来——
以云常侍为首的一系,算是垂帘辅佐的意思,这些人也是真正大权在握的,可惜名声不正,到底只能躲在幕后操纵,如今看来,云氏是将飞鸾作了操纵对象,所以才拼命给他塞男人,要么就让她沉迷其间,即便不能,钉子眼线都□来,量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另外一系却是飞鸾长姐飞翮死前留下的女儿,飞鸾的小外甥女瀚月,说起来,她比飞鸾更加名正言顺,大曜讲究嫡长继承,飞鸾虽也是艾家的女儿,论身份却是及不上飞翮和翰玥的,这也是云氏会选择她的原因,只因论起来,不过三岁的翰玥也是云氏的主子,倘若哪日翰玥长成,他是没有一点理由不交权的;最后便是比较麻烦且棘手的明家了,明家是朝廷委派的官员,虽说势力上同艾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但人家后台硬,且明家家主明正梅,娶的虽是飞鸾的哥哥,但说的更明白些,却是飞翮嫡亲的弟弟,艾家的长公子,与飞鸾并算不上是一条心的,而这位长公子手上,却又攥着艾家支门旁系的许多支持,那些由飞鸾的姨娘姑母凑成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与岭北朝廷,明家,叶家甚至商盟的执事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婚嫁姻亲缔结的盟约更是数不胜数,让飞鸾摇头叹息,暗恨老天爷怎么偏偏就把她扔进了这些冗杂之中。
齐子萱的话却让飞鸾警醒了不少,表面上风平浪静的艾家,早就在酝酿一场暴风雨,将如今的盘根错节大洗牌,飞鸾突然表现出的对家族事务的热心,无疑是将洗牌的速度提前了。
飞鸾终于明白为何她召见了艾总又去沐恩营的那天,那么晚了云氏还要将她叫去谈娶夫的事,做事者无心,旁观者却有意,只怕飞鸾脱离了掌控罢了。
一家人,却恐怕也只能是成王败寇的结局,这之前她从未真的认真去考虑这些争斗,只觉得似乎有必要掌控一些事情为自己预留容身之地,却忘了这是个法律毫不健全的时代,更没有什么人权的概念,失败若只是身败名裂实在是极幸运的结局了。飞鸾突然无限同情那个还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被卷进这一场争斗的小外甥女。
飞鸾诧异道:“这般看来,岭南最大的势力倒在商盟手上,只是养官员军队确实要钱,但是这些钱难道不该是从赋税中出吗?怎么会演变成对商盟如此的依赖。”
齐子萱苦笑:“话虽这样说,可岭南气候、资源都与岭北不同,土壤种粮食产量低,又常有暴雨涝灾,所以据说是老主人在世的时候就定了崇商说法,不似岭北重农抑商,咱们对商家的赋税反而最低,所以商人们才纷纷从各地迁过来成就岭南今日繁荣。”
飞鸾也是一点就透的聪慧,长久以来重视商业的结果,使得商人手中权利大增,对商家减税,又要维护日常开销,普通百姓的税负就只会更重,若是再加上天灾,恐怕又要商人们出资捐款才能保的安稳,如此一来对商家的依赖更重,也给了商家提条件的机会。重视商业并没有错,可因为没有与之相配的管制,集中的权利也就渐渐被架空了。
“这么说,我若想要得他们的支持,还是要许些好处给他们才行了?”
齐子萱不敢说话。
艾飞鸾沉吟不语。
她论心智早已经是奔三的人,更不是听见这样的情况就会突发奇想琢磨什么三权分立就此将君主集权统治埋入历史。生产水平和民风素质都还没有到那一阶段,不是只有个idea就能改换时代的。
半晌,飞鸾突然看向齐子萱道:“我明明不是最好的选择,在艾家,云氏比我有根基,翰玥虽小,却最正统,而若是其他旁系支脉都来分一杯羹,于你齐家不是更容易周旋其间捞得好处?”
齐子萱心道来了——这几日母亲早就提醒过她,主子初初开始管事,身边必定缺人,你踏实肯干又有些手段,主子自然知道你是可用的,到时候若肯试探你,那便是要将你当做心腹培养了——这些事情因为早有人提示,故而此刻她也不怎么紧张,退开一步跪下道:“主子这样说,真叫奴婢一家无地自容了。我们是艾家的奴才,什么时候,艾府上好了,奴婢一家才能好,母亲自小的教训,奴婢片刻也不敢忘。”
飞鸾听她话说得顺溜,知道这是早就备好的说辞,不过既然能有这心,就算不是死心塌地,也是能用的了,说到底背主的下人下场最惨,更无人敢用,艾忠精明一生,该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
“行了,别张口闭口奴婢奴婢的,好像我怎么苛待你一样。”飞鸾也不叫起,只是随口吩咐。
齐子萱垂首道:“奴婢不敢,奴婢的弟弟在主子院里,生活优渥,是主子对奴婢一家的大恩德,奴婢们自然记得的,苛待一说实在可笑。”
飞鸾嗯了一声,突然觉得这齐子萱有趣,说能力也是有的,前头一段话答的滴水不漏,想来是有艾忠那老油条的指点,只是突然说起天禄,却不像是艾忠的手笔了,毕竟,她才关了天禄几天,这几日又忙,便是消气也没有这么快,这时候提起来,说的时机不对,只怕徒然惹她生气,连前面的作为都白费了。
“你们倒也姐弟情深。”飞鸾道。
齐子萱冷汗涔涔,也觉得自己随口一说恐怕是大错特错,如今便不敢接口。听飞鸾道:“也罢,既然如此,你便也同天禄一样,在我这以姓名自称吧。”
“谢主子。”齐子萱再叩首。
飞鸾道:“这几天你也够辛苦,身上伤怎样了,我是有心放你休息,不过这几日抽不开空,你若受不住,便叫厨房送点好的吃食补药罢。”
齐子萱道:“子萱不碍的,多些主子关心。”
“至于你弟弟,”飞鸾道,“趁我不在就在宜兰馆大动干戈甚至还动私刑,实在可恶了些,我不过冷他几天,你也回去回了你母亲,不要往心里去。”
齐子萱脑门上又渗出汗来,忙应了是道:“天禄是主子的人,自然由不得母家说话,子萱省得,而且主子肯罚他教他,那是他的福分,以后嫡主子入门,如今不知收敛的脾性如何使得。”
飞鸾点头道:“你即去传我的话,召集艾家三十七县执事,于下月初来桐城述职。”如今这一池水已然够乱,可是若想梳理,恐怕还要再乱上一些才行,仔细回想以往现代时的经验和理论,恐怕,要有一些人来分一分商人的好处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