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骑在马上,情况也不好的自家头儿,衙差一脸的焦急。
“头,咋办呀?这该死的天,怕是要下大雨呀!不说这群人犯没有遮雨的东西,边上咱们哥几个也没有呀……”
也是他们哥几个倒霉,这回子押解,会遇到这么一拨子榨不出一点儿油花的穷逼。
也实在是不能怪他们没准备,毕竟走流放押解的活计,那都是有说头道道在里头的。
以前押解的人犯再穷困,再落魄,却也是有亲友送行的,再不然是自己身上还藏有私房财物的,有人送行或有财物,他们心也不算黑,得了钱财自然会买代步的工具,马车没有骡车却少不了。
也不是说他们善良,毕竟他们也不想走不是?
而且有了这些骡子啊车啊代步,他们押解的速度肯定就快,加之到了地方后这些车马也都还是他们自己的,卖了的钱还是他们哥几个分,他们自然乐得大方一回。
因为都形成了习惯,这一回的押解他们本也是打着照旧的意思,又怎么会额外准备雨具啊,水囊啊等等这些玩意?
本以为送行的人会准备,结果哪想到,丫丫个呸的,他们也是倒了血霉的,遇上了不会做人,没有亲友眷顾相帮的真穷逼啦。
这把好了,身无长物,连个油纸布,连把雨伞都无,马上要下大雨了,还没有可遮雨代步的车马,这可怎么办哟!
便是大夏天的淋了雨,搞不好都要感染风寒,更何况是眼下这样进入了初冬的寒冷季节?
在这个一场风寒都能要人命的落后时代,更何况眼下他们身处在缺医少药的恶劣环境?
紧紧凭身上一层单薄的里衣,怕是一场冬雨下来,就能要了她们所有人的命!
很显然,差头也深深明白这一点。
想着自己接受的任务,他还得保证七成以上的人犯活到西北交接。
为了交差,他也不可能让人犯都死绝了不是?
差头心里焦急,看着越发暗沉的天色,听着越发响亮的雷声,差头叮嘱跟前的属下。
“老二这样,我骑马先去前头探一探,找个能避雨的地方,你领着兄弟们看紧人犯,千万不能让她们出乱子,也别让人掉队,抓紧时间赶路,我尽可能在雨落下来之前回来跟你们会和。”
这是大事,被唤老二的衙差也没含糊,当即点头应声。
而后看着他们的头狠狠一扬马鞭抽打在马屁股上,大黑马吃痛,高扬起前蹄,带着他们的头儿猛冲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了前方模模糊糊的官道尽头。
衙差感叹,但愿他们的头儿运气好,能找到个安稳的地方,供给他们避雨啊……
“所有的人犯都给爷们听着,马上要下大雨啦,不想生病不想死的,赶紧给爷们打起精神快点走,得赶在雨落下来之前,找到可以避雨的地方,动作快快快!不许掉队,也别给爷们耍花招,快点跑起来赶路!都老实点别作妖,跑起来,跑起来!谁要是不听话,可别怪爷们的鞭子不认人!”
风刮的更急,衙差挥舞的鞭子甩的也更密,一干女眷,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被衙差催促的呀,一个个的只能低着头,紧紧裹住身上单薄的里衣,斜着身子,咬着牙,逆着风,艰难的加速前行。
多余心里也着急,她已经能感受到身周的水汽很重很重了,这是要大雨倾盆的节奏。
被四面八方刮来的凌冽寒风冰冷冷的扑打着,多余迈步都觉得吃力,更何况是身边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哪怕连日来,有着多余见缝插针的捕猎,每每都有收获,都能从衙差手里讨到肉食饱腹,可这些对于养尊处优了几十年的老太太来说,那也只是杯水车薪。
身前是凌冽的寒风,身后是密集的鞭声,头顶是压顶的乌云,脚下是硌脚的泥沙……
每迈出一步,对老太太来说都是万分的艰难,她感觉自己又冷又累,整个人都要散架了一样,越是着急,整个人走的越是不稳,摇摇晃晃的几欲要倒。
多余见状,焦急不已的她,忙手忙脚快的扶住老太太。
“祖母老奶奶您别怕,头低点别抬起来,小心风沙迷眼睛。”,叮嘱交代着,多余瘦弱的小手攀附上老太太被绑缚住的,如今也早变得粗糙不堪的大手,紧紧拉住后,多余给对方打气鼓励,“来,祖母老奶奶您别害怕,多多拉着您跑……”
跑啊跑,侧身逆风而行,小短腿迈的飞快;
老太太被多余死死拉着,机械性的跟着迈步;
明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感觉肺都要爆炸了,可她还是不能停下,也舍不得停下,连脚下多余给她编制的葛藤草鞋,在慌乱的奔跑中跑掉了一只,老太太也咬牙坚持着。
老太太本以为,自己都这么努力了,这么忍耐吃苦了,老天爷爷也该开开恩,不要那么残忍才是。
可结果呢?
他们一行人都看到了前方奔回的高头大马,都听到了马上的差头大喊着,“前边三里地外有个废弃的土地庙,所有人加快速度随我来……”
明明都胜利在望,明明大家都卯足劲的跟着马儿再跑,明明他们都以为能躲过这一场,很可能会要她们性命的大雨来着……
只可惜,老天爷眼瞎呀!就是看不得人好呀!
轰隆隆……
哗啦啦啦……
这雨都不是由小变大,一来就是让人透心凉的倾盆大雨啊!!
这雨下的呀,就仿佛天上有人在端着盆儿往底下倒水一般,浇的他们一行人措不及防。
地上本还干涸的地面被雨水这么一浇,好家伙,直接从尘土飞扬,变成了眼下的稀烂泥汤。
这样的地面,加上她们的小脚,再来又是顾头不顾尾,顾前不顾后的拼命奔跑。
好家伙,那惨叫一个字呀!
你以为,谁都像她多余一样下盘稳当,自己稳当不说,带了个老太太也稳当的不像话?
才拼尽全力的拉着人,忍着老太太身后巨大的拖拽力,奋力狂奔着的多余就听到,那夹杂在滚滚雷声中,从身后传来的各色哭泣。
“啊,姨娘,姨娘,救我……”,这是小脚的姑娘,一不小心滑倒,跌在了泥潭里的惊恐与害怕;
“母亲,我痛,我的牙……”,这是年纪小,没被绑在绳子上的小崽子,正面滑到跌了个狗吃屎,痛苦的咧着血糊糊的嘴,捧着手里孤零零的牙在痛苦的嚎叫;
“快跑,快啊!前面就是破土地庙了,马上就到了,好孩子,加把劲,马上就到了呀!”,这是当娘的看到了希望,一直在不断鼓励儿女们的激励动静;
“跑啊,快点跑,加把劲,前头就是土地庙啦,不想生病不想死的,就赶紧跟爷们迈开腿,闭上嘴的跑呀!快点跑!”,这是衙差心急如焚的催赶声音;
所有的声音多余都听在耳里,遗憾在心里。
讲真,要不是身后有这群拖后腿的累赘;
要不是老太太好死不死的被绑在最前头;
要不是自己的力气还不够大;
要不是破土地庙实在还太远;
她在刚才雨落下来之前,绝对可以带着老太太一个人,第一时间抵达破庙。
不像现在,自己与老太太都成了冻得射射发抖的落汤鸡,太他妈的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