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首都,一出机场,肖梓涵就被外面的北风吹得打了个哆嗦,北京的初冬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寒冷。
她搭上机场大巴,辗转入住总行指定的酒店。这次她是来参加一个人力资源方面的培训,也是来躲她妈的。自从她抵不过肖母的死缠烂打,顺从相了两回亲后,她妈就越发疯狂了,秃顶的、离异的、年龄赶上他爸的……一个赛一个的挫,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有钱!
谈微微说她太纵容肖母,她有苦难讲,不是她想纵容,她妈是那种为达目的脸都可以不要的人。
她要是犟得太厉害,肖母豁出去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逼她嫁给万里的时候就领教过了,来单位闹,找领导同事哭诉,她再忍得下同事的目光,也忍不了领导的微词啊,现在她一无所有,唯有保住这份工作才能安享余生!
办好报道手续,她给留在b市的朋友打电话,约好在国贸楼下吃韩国烤肉,出来时居然意外碰上秦凯,左手牵着一个女孩儿,右手拎着一大堆购物袋迎面走过来,见到他们也是一愣,然后礼貌地跟众人打招呼。
望着他们交握的双手,肖梓涵有瞬间的失神,心理不免苦涩,原来有生之年真的会狭路相逢!
秦凯凝视着她,浅浅地笑,“怎么来北京了?”这话显然是忽略掉众人,独问肖梓涵。
肖梓涵扯出一抹微笑,“来出差,约了几个老朋友吃饭。”
秦凯发出一声意味深长地“哦!”就再没了下文。
室友张慧一看这状况,连忙走上来打圆场,“哎呀,我们还要赶着看电影,秦凯,下次约啊!”
秦凯点点头说再见,拉着女友往反方向走去。
肖梓涵长舒口气,慢慢回过头去看他的背影,挺拔俊逸,后脑勺上那戳不听话的头发一跳跳的,就如当年。
想当年……真是个虐人虐心的造句,多少人在省略号后带着悔不当初、带着戳心窝子的痛。
“听说快结婚了。”张慧挽着她的胳膊,小声地说。
她点点头,他大她两岁,是该结婚的年龄了。听到张慧说他现在在ua已经快做到董事,她不禁在心底里为他高兴,她一直都知道他行的,正如他所说,一定会在这个城市安营扎寨!
是夜,肖梓涵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找不到合适的睡姿,脑子里闪过模糊又清晰的画面。
秦凯是她的学长,也是z大金融系的风云人物,人帅、功课好、能力强、体育也棒,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那就是家世不算好,是个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孩子。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女人缘,系里系外多少女生飞蛾扑火般献殷勤,可是弱水三千,系草秦凯偏偏喜欢上肖梓涵,从大一追到大三,总算取得抗战胜利。
毕业时,秦凯顶着名校优秀毕业生的光环进了人称精英殿堂的ua,做分析师,很有前途的一份职业,但在她父母眼里依旧是个没房没车没钱没权的“小北漂”,可她不在乎,她相信只要一起努力,面包牛奶都会有的。大四毕业肖梓涵也顺利进入一家外资投行,拿到offer那天他们相拥站在世贸天阶,兴奋地规划着属于他们的未来。
改变这一切的是母亲的一通电话,她说患了乳腺癌,说肖父在外面养小三儿压根不照顾她。那时肖梓涵还太年轻,看不清父母利用亲情演绎的骗子戏,可秦凯却笃定肖母是仗着她心软,骗她回去。他们有了最大的争执,她坚持要回c市找份安稳的工作,秦凯却执意留在北京。太过年轻,又都是执拗的人,都不愿意为爱妥协,于是分道扬镳。
记得她拎着行李走出校门时,秦凯发狠的眼神和那句咆哮,“肖梓涵,你别期望我会等你,你回去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一语成谶,老天爷是不是也看不惯她尽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所以真的不给她好日子过?
回到c市,她很快就揭穿了父母的谎言,但她却不敢回北京,一开始是怕秦凯笑话,后来是怕他身边已经没有了属于她的位置。他说得对,没有人活该为谁等候!
她翻了个身,拥着被子,轻轻抽噎!
一周的培训转眼结束,总行人力资源部专门安排了两天自由活动时间供大家吃喝玩乐。女人天生购物狂,一天内从燕莎逛到赛特,买得那个欢,逛完街出来,一个女孩忽然提议去王府半岛吃自助餐,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杀过去,吃到人家快打烊了才肯出来。
酒足饭饱后她们站在酒店门口等出租车,可这会儿正是饭点,又赶上禁酒令刚刚出台,等了半天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先塞进去四个,留下她和省行的一个女孩儿等下一辆。
初冬的北京早晚温差特别大,寒风吹得两人直哆嗦,省行的女孩儿刚才灌了太多饮料,冷风一吹就想上厕所,“梓涵,你等会儿,我得去下卫生间。”
“嗯,去吧。”肖梓涵点点头,独自站在门外看来来往往的豪车和车上形形□的人,谁想竟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辆黑色越野车上下来。
钟帅?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想躲,怎奈四周都是明晃晃的玻璃,躲了也白躲。别怕,说不定人家早忘记你是路人甲乙丙丁了!
不过显然某人的记忆力和视力都比她想象的要好。看到她时钟帅脚步明显一滞,随后大步朝她走来,“这么巧?”
她礼貌一笑,“是呀,来这边吃饭。”
“等人?”他试探地问。
“嗯,朋友去卫生间了。”
“外面冷,进去等吧。”他看她双颊冻得红通通的,心里莫名不爽。
“不用,我们在等出租车!”她客气有礼地拒绝。
钟帅环顾四周,连个出租车的影子都没有,难怪她会冷得脸通红。他转过头,对着刚跟过来的男子说,“小六,把车钥匙给我。”
被称作小六的男人眯着丹凤眼嘿嘿一笑,“要不,我送……”话没说完就被钟帅狠狠瞪回去,赶忙闭嘴。
她一再推辞,可钟帅仿佛聋了,充耳不闻她的拒绝,执意要陪她站在门口等朋友,那小六见状也不肯进去,脸上挂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三人都是相貌出众,往门口一杵,格外引人瞩目。
肖梓涵在心底暗叹口气,这个人真的不是一般霸道!
同事出来,她可不敢挑衅他的执拗,忙拉着上了车,那小六也想跟来,结果刚拉开车门就被钟帅甩了个眼刀子,吓得他干笑两声,缩回脑袋。
跟上次一样,刚才主动要送她们的人一上车就不说话,同事干巴巴地贡献了几个话题,她接得不咸不淡,钟帅一声不吭,闹得两人都觉得无趣,纷纷闭嘴看窗外夜色,气氛凝滞,车内明明打着暖气,可她还是觉得冷飕飕的。煎熬到了酒店,同事扔下一句“你们再聊会,我先上去”便逃命似的跳下车,扔下她尴尬地坐在原地,寻思半天才说句:“谢谢您送我们回来!”
“你来出差?”
这个人,你说东他扯西,完全不搭调!
“过来培训。”
“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下午的飞机。”她如实答。
“哦!”钟帅回以单字节。
肖梓涵不晓得怎么接话,呆愣片刻,“那我先回去了。”
刚想推开车门,钟帅又开口了,“一起吃饭吧!”
“我刚吃过饭。”她偷偷翻白眼。
“那就去喝茶。”
肖梓涵诧异地望着他,怀疑要是她不答应,他估计会说“那就一起去喝西北风。”
“可以吗?”钟帅见她不说话,又问了一遍,可车子却已经缓缓驶出。
“嗯。”她应答,重新绑好安全带。现在是上了贼船,船都动了,她还能说不行吗?
钟帅还真带她去喝茶,车子七拐八拐进了一个胡同,她一下车就看见一间清式的小四合院,门楣上“茶韵”两个字刚劲有力,虽没有落款,但笔锋力道皆能看出写字之人的功力。
穿过院子,刚走进堂屋,暖暖的茶香就扑鼻而来,她忍不住称赞一声:“好香的普洱!”
“好灵光的鼻子啊!”她话音刚落,屋子里就传来一声浑厚的男中音,肖梓涵顺着声音望去,才发现内室门口站着个老头。
“老爷子,我来讨茶喝。”钟帅挑了张靠暖气片的位子坐下来,示意她也过来坐下。
“我看你是来讨打的,自己说说多久没来了?”老头敲敲他脑袋,看起来很重,可语气和神态里净是宠爱。
肖梓涵暗自揣测,他们该是熟悉得很才是!
“那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得把宝贝拿出来。”
老爷子不理他,只是望着肖梓涵,“姑娘喝什么茶?先说好,我这儿可没咖啡、可可这些洋玩意儿。”
“我都没关系。”她不太懂茶,大体也就知道基本的几种而已。
“那就给你们泡壶普洱,我这儿的陈年普洱还不错。”老头子说完就下去了。
钟帅看她从坐下就左右打量四周的摆设,便打趣道,“他这儿尽是古董,咱待会儿顺两样回去。”
肖梓涵白了他一眼,“你常来?感觉这儿没什么生意。”进来到现在就他们这桌客人,堂屋里也只有两张桌子,不知道怎么招待客人。
“刚才老爷子不还说我很久没来了嘛。”
“你是北京人?”
“户口不在北京算吗?”
她懒得跟他贫嘴,托着下巴望着玻璃窗上的雾气,窗外有风声,屋内宁静又暖和,她忽然就想到了八个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