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梁景不觉“啊哟”一声惊叫,兄妹俩闻声,相继回头,见了,也是吃一惊。那公子拽步上前,看见那门高五尺,宽二尺余,足可容一人进出,内暗无灯火,惟脂香腐气,充塞鼻端,他皱了皱鼻头,执华烛径入。梁景见状大惊,担心唤道:“儿子,当心内里机关暗器。”梁萧闻之,步子轻顿,并不回头,片时进去了。
妹妹随后,那大人无奈,指剑入内。梁萧手中华烛昏黄,一进去就近壁上油灯点燃,多行几处,一霎时之间,室内灯火如昼,微目之,屋宇都不甚广,只见满堂绮绣,四壁映金彩光!三人一一观之,处处悉悬锦幕,都是些古藏珍玩,稀奇珠宝的真金之物,壁上多古人书画,父子、父女三人就眼前之景谛视良许,霞光迸迸,早衬出三人脸上惊异之色。
过了半响,那公子梁萧才笑道:“世人都道皇宫珍宝无数,此言果真不假。”一言赞罢,迈开步,东瞅瞅,西逛逛,手掌不时触摸,口里夸爱不尽道:“好物件,好所在!真是堪比国库耶!”父女见他贪婪之心外汲,都是忍不住皱眉,梁雪嗤笑道:“哥,你就这点本事,见了奇珍,连你自己是谁都不认识了。”
梁萧见说,稍稍转身作侧视,望向妹妹,脸上含笑道:“妹,你又来损我,看哥像这种人吗?就算忘了全天下和老爹,也不可能忘记你和我。”那父亲闻言,老脸一烫,微咳数声,训道:“梁萧小朋友,说话注意些分寸,甚么叫忘了全天下……喂,你甚么态度,老子话未说完,你上哪去?”
这公子急前几步,取过案头的那颗夜明珠,笑吟吟对着妹妹,悄悄道:“妹,哥将这个玩意送你做嫁妆好不好呀?”于父亲的话充耳不闻,梁雪听了,脸上徒红,深深低下头去,甚是忸怩,一颗心怦怦乱跳,仿佛就要跳出嗓子口一般。
梁景大怒,又念此子尚在气头上,不得不将一腔怒气按压下去,平心静气道:“梁萧小朋友,这里的东西不可以乱动,属私人财产,不问自取属偷盗也,是要送官治罪滴。”那公子侧目,僵僵一笑,道:“老头子,您有甚么证据证明这里的东西纯属私人物品,而不是他们皇家搜刮民脂民膏得来?”
那父亲初听这言乍惊,此子不叫他做“爹爹”,反而公然叫“老头子”,胸中大动,又是惊讶,又是奇怪,便冷冷道:“我是你老子,我说不许,便不许。”梁萧嘿的一声,心道:“你不许,我偏拿!”弃了夜明珠,目光急速四量,看可有更值钱的东西,余光睨之,案头上一柄宝剑吸引了他的眼球。
此剑横卧案桌之上,两边设下架框,支撑剑身的重量,这剑设置千般巧妙,万分绮丽,刺彩销金攒身,身长四尺,上下龙腾铺彩绮,纹烙四面沿边,柄末明珠坠。公子见了,实言可夸:“好剑,好剑,好剑!藏身于此实乃埋没也,不如随我去江湖上耍耍罢。”左手一握实,便即抄了起来,顿然有一丝异光入目,剑鞘上刺着一个小字,乃“雪”。只觉此剑轻得可怜,微微皱眉,还道上当,怪是一柄有名无实的仿造之剑。
不及探究,徒觉颈上一凉,一柄剑尖在灯烽映在下,青光闪闪,格外寒人心弦,只抵在梁萧脖子上,那地上暗影涌动,又见此人人高马大,身强力壮,彪形大汉形貌外露无疑。突听妹妹惊叫一声,这公子心中一动,微视之,见那人正是父亲梁景,好笑道:“老……爹,你这是干嘛?刀剑无眼,快拿开啦!”
哪知这人闻言犹如不闻,嘴角丝丝冷笑,梁萧心中一凛,叫道:“你不是我爹?”此人这时浑身充满着杀气,举剑那手沛然有力,而且姿势熟练之极,哪似一心为国的文弱尚书?
这人闻言,微笑道:“梁萧小朋友,我不是你亲爹,这事你早知,此刻又何必重提?”梁萧心中愤然,只说:“你到底是谁,为何冒充梁大人?”这人又笑了,只是不答。
如此一来,梁萧更加肯定心中所想,不再迟疑,当下揭穿他的阴谋,说道:“这位仁兄,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的确,你扮我爹,像,真像,连我都险些上当。不过有两点,你忽略了,第一,我虽然经常和老爹斗嘴,但他只骂儿子,从不骂女儿。你恼训妹妹的时候,我委实感觉哪里不对,只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待你去拔那柄剑,我就更加纳闷了,我爹他从不碰刀剑这类东西,他只碰笔。如今你又拿剑指着我,就更不符合他性子了,尽管他多恼我,气我,也是一爆栗了事。”顿一顿,又道:“说到这里,你还有一个破绽,你居然打我脸,我爹只打我头。只因他坚信,树要皮,人要脸,打脸是不道德的行为,我爹他自喻圣贤,不屑为之。”
梁萧这番话娓娓道来,只惊得那妹妹捂嘴后缩。这人听了,大笑一声,说道:“乖儿子,你果然聪明。”这一声换了本音,声音清朗,却比梁景多了几分狂傲。
兄妹二人闻之,那梁雪只觉天旋地转,胸中一阵窒息,不觉往地上跌去,双目含涩,泪水直涌。这哥哥倒是神情自若,丝毫不见惊慌,他微微一笑,淡淡问:“你,到底是谁?”这人又大笑一声,随之左手往面上一抹,扯下一块人皮面具。
二人侧目视之,但见此人脑门宽阔,虎眉八字须,形貌高雅,胡子倒真和梁景有几分相像,若说梁大人俊雅,那么此人便多了一份英煞之气,瞧他年纪才然三十出头,怎地成了宋帝或者蔡京的走狗?这人淡淡一笑,说道:“鄙人姓李,名飞龙,江湖上的朋友送了我一个雅号,唤‘玉面狐狸’,或称‘玉面郎君’,是说老子的易容术千变万化;或称‘玉狐狸’,是说老子的……”他说到这时,目射异光,死死盯着梁雪,则眉开眼笑,颇有寻味。
梁萧瞅见,心下一凛,十分了然。狐狸除了被世人话称为狡猾奸诈之外,更有一层深意,那就是风骚,用在女子身上,多为“勾引”、“蛊媚”一类;而男子,则简单了,乃“好色”而已。心念之中,有几分骇然,但如今命悬一线,不容他有丝毫怯色,况且他从未怕过谁来。为了妹妹,甚至为了父亲,他也不能轻易认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