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在心中踌躇了一会儿,不知是否该和小冤家说。如今又没甚么把握说是谁做的,只是一些怀疑而已。但若不对她说,又怕这害自己的人心思毒辣,将来怕是对宅子里其他人不利。
沈天福见兰香沉吟不决的样子,便知这次她落水怕是没那么简单,否则依姐姐的脾气,早将这事说了出来。到底她想在想甚么,又在顾忌甚么?
迟疑了一会儿,兰香终于说,“小冤家,此次奴落水似是意外,又似不是意外。”
沈天福听兰香如此说,一颗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便将兰香的手握紧说道,“哦,姐姐是不是知道些甚么?若是如此,且尽管说来。”
于是兰香便将在画舫上发生的事备细与沈天福说了。最后说自己只看到那在身后推自己的人穿得是绿裙子,应该是当天跟随出去的这宅子里的丫头。
沈天福听了即刻气得站了起来,恨声说,“这些贼奴才胆子也忒大了,竟干出这种欺主害命之事!待我去将今日去画舫上的丫头每俱都捆起来,好生拷问一番,我就不信揪不出这贱/人。”
说罢,便欲往门外走去。兰香赶忙拉住她急道,“小冤家,你小声些儿,莫叫人听了去。你且坐下,奴还有些话儿与你说。”
“姐姐有甚话快些儿说,我赶着去收拾这些可恶的奴才。”沈天福停住脚转身对兰香愤然说道。
兰香却一使劲将她拉到床边坐下,“你坐下听奴慢慢说来……”
须臾,兰香便把自己心中的怀疑与推测对沈天福说了,最后说,“奴本不想说是三娘屋内的人,把她拉扯进来。倒教你说我容不得人。但奴又觉不将这些事与你说,怕将来会出更多对宅内人不利的事。”
“小月儿屋内的人……小月儿……”沈天福喃喃道,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但她也知道兰香绝不可能无故乱怀疑人。看来自己对小月儿还是太不了解了。
“姐姐,她为何要这么做?你与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沈天福问。
兰香瞟了沈天福一眼,揉一揉眉心道,“你说为甚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多得些你的宠爱。还有,她并不知你是女子,兴许也是为了多与你在一起,得一个孩儿,后半世有所倚靠罢。”
“这……”沈天福摇摇头,有些叹气道,“当初与她相识时,还觉着她人秀美,性子还不错。怎的如今变化如此大。”
“她也许并不像你想的这样。还有,如今也只是怀疑,若是你拿住那些丫头来拷问,万一她咬死不承认,到头来反倒是教婆婆来嗔怪我。”
沈天福想一想,也的确是如兰香所说那样,一时还不能有所动作。可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未免也太憋气了。自己难免为姐姐叫屈。
“那我每如今怎么办?难道这件事就这么任由它过去?”沈天福看着兰香皱眉问道。
兰香躺在枕上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方说,“奴倒有一计,你附耳过来……”
沈天福凑过去,兰香便附在她耳边如此如此一番。最后说,“我每只等着,若是拿住了人,才好在婆婆跟前说。”
“好,就如此办。”沈天福点头道。
第二日,一早起来,沈天福便命管家永安赶着去请郎中来,说是昨儿夜里二娘因游湖落水,染了风寒,教郎中来瞧病诊脉。
永安去叫郎中前,沈天福便到他跟前对他交待了些话,让他如此如此办……
“爹,俺必会将此事办得妥帖,管保爹满意。”永安哈着腰低声说道。
沈天福拍拍他肩膀,“你去罢。这事做好了我有赏。”
看永安去了,沈天福方进二门来到沈氏正房中吃早饭。在桌旁坐定后,沈氏见兰香没有来便问,“孩儿,兰香怎的不来吃饭?”
“她昨日落水,一则惊吓过度,二则着了寒气,昨儿夜里下半夜便不好起来。孩儿瞧着病得不轻,才将我吩咐永安去请郎中来诊脉了。”沈天福声音略有些低沉的答道。
在一旁的李秀儿和小月儿一听便说,“那我每吃罢饭去瞧瞧她。”
谁知沈天福却道,“现如今她病着,需要静养,待过一段日子她好些你每再去瞧她罢。”又对沈氏说,“娘,孩儿打定主意,在她病中好生陪陪她,等她好了我才有心到秀儿和月儿房中去。”
沈氏看了她一眼,知她心中放不下兰香,若阻着她,不定又要闹起来。便说,“既如此,你便去她房中陪她罢。只是愿她快些儿好。在佛祖跟前我会替她烧香请愿的。”
吃完饭,沈天福便起身到兰香房里去,等那常来宅内请脉的夏郎中来到。不一时,永安请的夏郎中来了,请到兰香房中与她瞧了病,只说是着了风寒,病势沉重,开了方子,教好生将养着,方能慢慢的好起来。
沈天福给了他五两银子的诊金,送到外边儿叫小厮隆儿随着夏郎中去抓药回来。又回来嘱咐兰香房中的丫头燕儿和春红好生伺候着,自己才又到李秀儿房中去。
进入房中,便说,“娘子,我这一段日子都得到姐姐房中陪她,你……不会怪我罢?”
李秀儿轻轻一笑,“官人,你把奴想成甚么样的人了?我是那起小气的人儿么?再说了,二娘昨日里委实是惊吓太过,这病骤起,才会这般厉害。你不陪她还往我每房中来,教她如何想。因此你且去好好的陪她,让她早些好了,我每姊妹在一处说话也热闹些。”
沈天福感激的看她一眼,“你能这么想,我心甚慰。”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李秀儿如往常一般送她到二门儿边,又嘱咐跟随的小厮庆儿在外面要服侍好家主,看两人出了大门儿方回去。
却说兰香这一病就是一月有余,也不知吃了多少药去,依旧是病势沉重,不见丝毫起色。沈天福便在她房中陪了她一月有余。
到后面,沈氏也不免要念叨两句,“这兰香的病到底甚时才好。这夏郎中不知到底有本事没,我看是有些名不符实。亏他名声在外,媳妇只是着个风寒,如何至今不好?”
李秀儿却担心这兰香姐姐的病委实太沉重,如此下去,怕有个三长两短。
唯有小月儿这一月多来那心中的火气是越来越大。在外边儿沈氏等人跟前还如往常一般说笑,一回到后面自己房中,便常常的责骂底下的丫头小玉,拿她来出气。
一月多前,自沈天福在游湖前夜在她这里歇息后,这以后便在兰香房中再也没来过。前半月她还想着只要那院中的狐狸精好了,官人便会来自己这里了,哪想到那二房中的妖精一直不好,一直拖延到现在。
这一月多来,沈氏也带李秀儿和小月儿每逢初一,十五,去珈蓝庵上过两次香,一则是礼佛,二则是为兰香祈福,愿她的病早一些好。因为兰香不在跟前,那小月儿便越发胆大,在珈蓝庵中与早已有约的潘园相会了两次。
潘园自从做上那太平坊的生药铺子主管后,手头比以前宽裕了许多,也不逼着小月儿拿银子了。他现在图的是沈家的家产,一心要帮小月儿在沈家站住脚,好为以后谋划。
小月儿便与他说,“上月去西湖里游湖,我使丫头鹂儿悄悄的跟在那二房的妖精后面去推她一下,不曾想竟没把她淹死。回来得了甚风寒,把我那汉子拖到她房中大半月不教出来。真真的是可恨。”
潘园也知表妹小月儿与兰香的恩怨,便出了一计说,“她如今不是病着么。我去寻一味药与你,放到她熬的药中,只要她吃了,不出十天半月,保管她慢慢儿的断气,再寻不出甚踪迹来。”
“是甚么?”小月儿忙问。
潘园却说,“你且别问,待你下一次来我便给你。”
转眼又是两人相约的日子四月十五日。此时天已经有些热,沈氏带着李秀儿和小月儿上完香后在静室坐着,那贾姑子的小弟子便进来叫小月儿去帮着抄经,做功德。沈氏自然是叫她去。
于是小月儿便借着这个缘故出来直往贾姑子的房中去,这是早安排好的。只不过沈氏等人并不知。到了贾姑子的房中后,潘园早已在里面等她。见她进来,便急不可耐的搂着她**了一番。事毕,小月儿便说,“冤家,你上次许我的那药可曾带了来?”
潘园从自己的衣袍中掏出三个小纸包递了过去道,“你将这纸包里的药末倒入为那妖精熬煮的药中,每天一包,连着三天,只要她将这些药吃了,十天半月内定会有死无生。”
小月儿接了,好奇的问,“这到底是甚药?你从哪里得来的?”
潘园得意的笑道,“告诉你也无妨,这药名断肠草,是我从外面一个胡僧那里得来的。那胡僧也不要银子,只管待了他一顿酒饭就得来了。”
小月儿奇道,“你几时竟与甚么胡僧认识了?”
潘园不回答她这话,只叫她回去后放药时小心些。其实小月儿哪里知道,今年初一晚上那让她喝下去的杏林酒中的催情□也是潘园从那胡僧处求来的。
小月儿将药袖了,整理好发髻衣裙,便出去回到静室依旧与沈氏等说话吃茶。下半晌回宅后,便把丫头鹂儿叫来,拿了一小包药粉出来,吩咐她晚间去厨下趁熬药的厨娘金氏不注意将那药包中的药末倒入熬药的药罐中。因为她知道每日晚饭时厨娘金氏都要为兰香熬药,以备兰香晚间喝。
丫头鹂儿接了药包不免问,“娘,这里面是甚么?二娘吃了会不会死?”
小月儿一听便伸手在鹂儿脸上使劲一掐道,“怕死的奴才,你只管将这药放进去,但放宽心,哪有一吃就死的,要死也是慢慢儿的死,管保一些儿怀疑不到我每头上。你别忘了,头里可是你将那二娘推到湖里去的,这事要被你爹知道,定然绕不了你。”
鹂儿张张嘴,本想说,这还不是你吩咐我去的。我要抖漏出来了,你也没有好下场。
小月儿看她那张嘴欲言的模样,似是知道她想什么似的“哼”一声冷笑道,“你可别忘了你妹子可在我婶子那里做小姑子,你若是想胡言乱语,我可保不齐她会不会被卖到窑子里去做窑姐儿。”
鹂儿听到这里禁不住打了个抖。她与自己的亲妹妹自小父母双亡,是姨娘一家将她每养大的。她被卖出来做了丫头,妹子被人买了做替身送到珈蓝庵里去做姑子。后来买自己妹子那一家人迁到南边儿去了,便将她妹子的卖身契交到了珈蓝庵的贾姑子手里。
第一次陪三娘去珈蓝庵,鹂儿便认出了自己的亲妹子。两人在一处说了许多的话儿,后来三娘小月儿也知道了此事,落后便以此要挟她在西湖上游湖的时候趁乱推二娘兰香落入湖中。当时,三娘说只要自己帮她将二娘推入水中,让她淹死了,不仅赏她五两银子,且以后再不为难她妹子。谁知二娘没死,小月儿便说头里许诺她的话不算,非得这一次除了那妖精才算。
这鹂儿毕竟年纪不大,也才十三四岁,被小月儿这一吓一哄,自然便依照小月儿的意思去做。这一日天色暗下来时,沈氏等人都在正房厅中用晚饭,小月儿在桌上陪着说些闲话儿。
今日上沈氏正房中来吃饭,小月儿只带了丫头小玉来,留丫头鹂儿在后面房中。
鹂儿袖了那药包,趁着夜色悄悄的模到外面的厨房中。进到厨房中后,意外发现三位厨娘都不在,厨房中里间的小炉上正咕嘟嘟的熬着二房娘子兰香的药。
一见此景,鹂儿心中不由得窃喜,心道,她每不在,正是我下药的时候。三两步走到那熬药的小炉边,鹂儿揭开药罐的盖子,将袖中那包药粉拿出来,撕开,便往那药罐中抖入断肠草的药末……
正抖到一半的时候,猛然耳边响起一个妇人的铜锣般的喝声,“小贱/人!你在往二娘的药中放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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