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秀儿才想起自家官人一直在床下,并没有上床来。又想到如今已是深秋的夜里,官人只穿着里衣,怕他受了风寒就不好了。于是秀儿坐了起来,摸索着在枕边寻了件衣裳披在身上,撩开帐子,朝沈天福站的那方喊,“官人,快些上床来,夜里凉,受了风寒病了可怎好?”
半响,没听到自家官人说话。秀儿这才想到才将自己那句话想来也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此刻心中定是极不痛快。比起没有孩儿让秀儿害怕,她更害怕的是失去官人的疼爱。自己从初初见他之时,便对他一往情深,情根深种。到如今,早已是心心念念的都是他了。
尽管他耍钱,在外眠花宿柳,夜不归宿,甚至于如今娶了二房进这宅中,在秀儿心中,只觉自己爱极了他,只要他是欢喜的,那些孤单那些守候她都愿意自己和泪承受。没有孩儿就没有吧,就当那是命。可是若是没有了官人,没有了他,秀儿便觉得自己的天是塌了,地是陷了。
又喊了两声,见官人不应自己。秀儿心中害怕,便立刻下床趿上鞋点上灯,然后向沈天福走去。走到他身边时,见他背对着自己一动不动,李秀儿赶忙去拉他的手,只觉得他的手指异常僵硬冰凉。
“官人……”李秀儿怯怯的喊了声,见沈天福仍然没有动静,便往前走了一步,转到他跟前看他,只见他神情木然,俊俏的脸上满面寒霜,脸颊上挂着两行泪迹……
看到他的那两行泪迹,李秀儿只觉得心中痛得无以复加,眼中酸涩,即刻眼圈便红了,抖着声又喊了声“官人”,李秀儿扑进了沈天福的怀中,紧紧的拥住了他。
谁曾想她的这动作却将沈天福惊醒过来,看着抱住自己的李秀儿好像看见了令他害怕的甚东西似的,猛地将李秀儿推开,抬手去擦脸颊上的泪迹,然后转过身拿起床边自己的衣袍,大踏步的走到房门边,拉开门冲了出去……
“官人!”李秀儿大喊一声,扑到门边想去抓住他的手臂,却仅仅是指尖触碰到了他同样冰凉的里衣后襟。
李秀儿哭着扶住门框伏下了身去……
耳边传来了宅中二门,大门渐次打开的声音,底下小厮丫头的纷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不一会儿宅中正房和西厢房中也点起了灯……
次日,沈天福晚间没有回宅子中来,第三日,依然是没有回来,十数日后还是没有回来。
沈天福从宅中冲出去的第二日,沈氏便问了李秀儿是甚事让自家孩儿竟然半夜三更的冲出家门。李秀儿只是默然流泪,却不说甚么。她委实是不能对婆婆说甚么呀。兰香也到她房中问她昨夜是怎的,她张张口,欲言又止,想来二娘和官人同房也是知道官人的,偏自己不知忌讳说些触到官人痛处的话,想来官人定是再不愿见自己了,才会跑出家门这么久不回来罢。
四五日后,沈氏便命管家永安去铺子上接沈天福回家来。谁料想永安去了回来说,“爹说他最近要忙解当铺子开张的事,等过些日子忙过了再回来,让夫人不用操心他。”
沈氏听了唯有长叹一声,“这可恶的小猴儿崽子,竟是一世也让我不得安生么……”其实在沈氏心中也知定是秀儿和自己孩儿之间出了甚么大事,自家孩儿才会出去这么久也不愿意回来。可是这到底是甚事呢?
想了一想,沈氏突觉得有些心惊眼跳,“难不成是媳妇秀儿知道了自家孩儿是女儿身?”也唯有这件事沈氏觉得秀儿会和自家孩儿闹得这么厉害,况自己问秀儿,秀儿也不愿意说。沈氏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是此事。
这一下沈氏也觉得犯难了,当初秀儿爹托媒人上门提亲时,自己被那张媒婆说动了心,想着自家孩儿既然爱慕女子,便为她找一房娘子放在家中,收收她的心,免得她成日家去那些风月场所鬼混。那时自己只想着自家孩儿,满腹里都是私心,并没有想到若是有一日秀儿知道自己嫁给了一位女子会怎样。
如今可怎好的?沈氏没了主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家孩儿在外面避一避也好。也许等秀儿心绪平静了,自家孩儿再回来,那时节两个人平心静气的或者能继续相处也说不定。这么一想,沈氏稍微放下了些提起的心,也不催着永安去将沈天福接回来了。
却说那夜沈天福从自家宅子里跑出去后,在外面街上恍恍惚惚的走了一夜,直走到天亮才走到自家铺子里去,让铺中伙计去烧了汤来洗了脸,收拾了看账目,又忙着去孝仁坊的解当铺安排。到晚间,随意到街边酒肆里吃了些酒饭,拿了钥匙去杏花巷开了以前为兰香买的宅子的门儿,进到宅中,随意找了床没有带走的被子裹着睡了。躺在空落落的房中,索然睡去。
到天明时,从梦中醒来,一摸,脸颊上不知何时有些又凉又冰的水渍。沈天福咧嘴笑笑,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为可笑的存在。
看看窗外的日头,沈天福站了起来,抖一抖睡得有些褶皱的衣袍,抬脚往外走去。心道,外间还有三个铺子等着自己去打理哩,家中还有那么多人等着自己挣钱去养活哩,这一日还是同往常一样的过下去罢。
在那宅中独自歇宿了几夜后,沈天福便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去黄三哥赌坊中耍钱,和陈二哥等众朋友去勾栏中听曲儿吃酒,与小月儿打情骂俏。
一日晚间,在勾栏中小月儿那里喝得有些醉了,陈二哥便笑沈天福,“我说福哥,你那大宅中有两房美貌的娘子你竟舍得扔下?”
沈天福醉醺醺的说,“切莫说那些扔不扔得下的话,今日只管喝酒,听曲儿……”
陈二哥便说,“兄弟,我看你这几日心中定是有甚不痛快,这酒需酒药医,这不痛快哩需得痛快来医。”
沈天福闻言抬起眼看陈二哥,“是甚痛快药可医得我的不痛快,二哥快快说来。”
陈二哥却说,“兄弟你且喝了这三大锺儿哥哥才与你说来。”说完,便递眼色与旁边的小翠儿,小翠儿果真拿了三个大锺儿,一字排开,斟满酒,陈二哥便让沈天福喝。
沈天福素来是个爽性人儿,果真将那三大锺酒一气灌了下去。三大锺酒下肚,不一时便头晕目眩起来,迷糊中只觉得自己被人架到了一间香喷喷的闺房中躺到了床榻上,恍惚看到眼前是小月儿的身影在眼前晃。
烛火摇曳中,一个雪白绵软的身子钻进了自己怀中。一个丁香小舌探进了自己口中,勾逗着她。她这十数日没有沾过女人的身子,又加上是有了酒的人,况这房中又燃着让人春心浮动的异香。
控制不住的沈天福翻身而上,习惯性的揉捏着身下的人儿,酒意催动着火一般的欲望滚滚燃烧起来,在身下人儿销魂的呻/吟声中,沈天福要了她……
酒醒之时,沈天福觉得头隐隐作痛,转头看看窗外,隐约有些微光透过窗纸投射进房中,再仔细的打量这房中,只觉得这里自己似曾相识,转回头,竟然发现一个光着背膀的女子睡在自己臂弯之中。
“啊!”沈天福被吓到,急忙将自己的手从那女子颈下抽出来,不曾想这么一动,那女子却醒了,翻过身来和沈天福四目相对,眼中尽是些春意儿,含羞带俏的轻轻喊了声,“哥……”
“月儿……”沈天福喃声道,好像不太相信似的,又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大眼睛看枕边的女子,的确是小月儿无疑。再想想自己昨夜里是和陈二哥,小翠儿,小月儿喝酒来着,后面被陈二哥劝着喝了三大锺儿,再往后自己迷迷糊糊的被扶到了一间房里……
这么一想,沈天福立即明白过来,自己昨夜里酒醉后是要了小月儿的身子了。抬起手,沈天福在自己额头上重重拍了几下,有些懊恼自己醉酒后又乱了性。这可如何是好?
小月儿哪里知道沈天福心中所想,见他拍自己的额头,便以为他宿醉后定是头疼,于是便伸出手去帮着他按揉额头,嘴中道,“哥,你可是昨夜里酒喝多了,今日头疼?”
沈天福含混应了声,又喜欢她的手替自己按揉额头,觉得经她的手一按,那因为醉酒而隐隐作痛的头上似乎是舒服了些。闭目由得她揉了一会儿,沈天福便将小月儿的手握住拿了下来,转脸看着小月儿道,“昨儿夜里,你……我……”
小月儿莞尔一笑,“甚你我的,奴是心甘情愿把身子与你的。奴不怪你。”
其实昨儿夜里是小月儿和小翠儿早商议好的,又托陈二哥帮忙,才让沈天福酒醉,又在房里点了催情的香,顺利的让他要了自己的身子。这么做只是想让他娶自己。怕夜长梦多,怕拖到明儿开春去,沈天福又说要往后放一放,到时候这门亲事黄了,家去免不了受家中继母和嫂子的讥笑,再说那家里,小月儿委实是呆拍了,巴不得早脱离了那个家,因此上才想了这一出。
良久沈天福叹了口气道,“唉,你虽如此说,但我又岂能不管顾你?”
心中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已是错了一回,那便一直错下去,从今日起,且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管甚么对错。常听人说,今生的姻缘今生了还,管是偷情还是苟合,都是前生分定,断没有月老扯错了红线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河之洲”童鞋的地雷一颗,嫩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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