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瑞靖回来之后,顾婉音便是说了今日周语绯遇险的事情。
周瑞靖也是有些担忧,不过到底是比她沉稳许多:“这段时间还是少出门罢。至于那些饥民的事情,我会向圣上反应。至于那个救了语绯的人,我会悄悄的查一查。”
“我也是这个意思,总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才好。”顾婉音微微一笑,抬头看向周瑞靖,只觉心有灵犀――纵然对方看似不在意此事,只是举手之劳,可是未必就真的是没有其他企图。这样的多事之秋,凡事情还要小心才好。自然,对周语绯那样说,不过是怕周语绯太将此事放在心上罢了。
“嗯。”周瑞靖点点头,眉头却是皱起来:“今年是个灾年,不少地方都受了灾,虽然朝廷已经有了安抚,只是到底一层层的下去,真到了百姓手里的未必有多少。我怕这样的局势越演越烈。”到时候,问题就不是这样简单了。他如今十分了解国库的情况――说句实话,不容乐观。今年收成不好,若是边关再打起仗来,只怕更是吃不住。
要知道,今年的军棉都没收够,许多战士都没有新的棉衣穿。可饶是如此,军机处仍是日夜笙歌,每每报喜不报忧。
“咱们这边受了灾,不知道外族人可也受了灾?”顾婉音却是心思一动,微微有些担心起来。这一缕担心,毫不掩饰的散在了眉宇之间。
周瑞靖略一沉吟,便是明白了顾婉音的意思,接着也是面色微沉:“其实每年的春天,在牧草还没长出来之前的那段时间,也就是冬天最冷的时间,外族是最难熬的。尤其是那些只以放牧为生的外族。这个时候牛羊没有草吃,各种物资也是极度的匮乏。今年我们年成不好,他们只会比我们更不好。”说到最后,声音竟是已经有些凝重起来。
顾婉音心中一沉。抿进了唇替周瑞靖添了茶,这才挑眉继续言道;“也就是说,每年总是这个时候爆发战争,就是这个原因。因为物资匮乏,所以他们就会抢我们的。”而春天之后,牧草丰盛,他们自然忙着放牧,就没有那样的功夫过来侵略。同样的。现在最冷的时候,他们也是没有法子出来攻击人的;
。毕竟积雪太厚,马匹根本跑不起来。人若是长期在外头,只会冻死。根本不适合行军打仗。
这一段时间难熬。可是过一段时间更难熬。一个冬天之后,秋天存下的东西都会被消耗完。到时候,若是没有补充,或许就没有办法生存下去。
这也是为何外族人为何那般彪悍,为何每年折损大量人马第二年却仍是要来犯的缘故。就像是周语绯遇到的饥民一般,根本就是生活所迫,只为了生存下去。
周瑞靖点了点头,认可了顾婉音的分析。不过他心中倒是有些感叹――顾婉音果真是和普通闺阁女子不同的,说起这些。一般女子只会觉得惊恐,却很少去想到底是为了什么会如此。更不会如此客观。一般人眼里侵犯的外族,都是无耻的强盗。
“可是我们的物资却也是辛苦换来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们想要,完全可以用银钱换,为何一定要靠抢夺?”顾婉音仍是有些不解,语气有些沉重。也有些微微的恼怒。若是肯用银钱来换,每年也不必死那么多的人,更不必每年耗费那么多的物资在边防上。在她看来,战争根本就不是必要的。
周瑞靖却是摇头,声音虽然淡,可是却自有一股冷凝:“草原上没有矿产,他们只有牛羊。拿什么跟我们换?而且,草原牧民民风彪悍。在他们看来能抢的为何要买?再则,若是每年不是消耗了那么多男丁,给他们休养生息的时间,只怕他们迟早都会攻破我们的防御。有时候,就算他们资源富足,我们也会选择开战。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的压制住外族。”
顾婉音听了这样的话,多少是觉得震撼的。她纵然活的年岁长些,想事情或许比人精细些,胆子也大些,可是说到底还是一个深闺妇人。有些东西,别说见,就是听也不曾听说。比如若是不听周瑞靖说这些话,只怕她是一辈子也无法理解为何外族始终要发起战争的。更不会想到,除了不得不战之外,还有别的意思。
只是周瑞靖说得却是也没有错。的确是如此。
“那或许我们可以一举攻过去,将这些外族收服。”顾婉音斟酌许久,还是忍不住言道。虽然有些残忍,也有些耗费时日,可是却不失为一劳永逸的法子。
“草原上的外族太过桀骜不驯,不是轻易能收服的。而且,若真收服了,每年只怕倒贴的银子,比打仗消耗起来更为可怕。”周瑞靖却是并不赞同这样的法子,摇头直接否定了,理由竟是如此简单明了。而且――“草原地广人稀,土地贫瘠,种不出稻米,根本没法子生存。”
顾婉音除了苦笑之外还能如何回答?周瑞靖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白。
好半晌,才见顾婉音吐出一口气来,叹道:“只可怜那些大好男儿。”每年死的人,加起来又何止百万之巨?可是为了这样一个可笑而又可悲的理由,竟是这样多人都死在异乡。想一想还真是没有道理。让人觉得很是不值。
若是用在别的地方,也不知会有多大的成就。
周瑞靖轻叹一声,冷硬的面容有些松动,也是有些怅然,不过话语却是坚毅:“如不是这样,我们又如何有富贵安宁的日子可过?”大丈夫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如此死去,比起浑浑噩噩的老死在家乡,他觉得有意义很多。一人死,可换来数百甚至数千人的安宁,如何不为?
不是上位者们太过冷漠,而是为了大义,有时候小义必须舍去;
。有时候为了战争的胜利,明知道冲上去会死,可是无数士兵还是会冲上去。这就是选择和责任。
“那明年春天岂不是有一场硬仗要打?”顾婉音蹙眉,心中多少有些不舒坦和担忧。她清楚的记得,镇南王镇守的地方,正是和草原外族接壤的地方。草原外族被周瑞靖说得如此凶恶,她怎么能不担心?
周瑞靖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收了肃穆和凝重,微微一笑竟是有些自傲:“父亲从未有过败绩。以往比这样凶险的情况,不知凡几。”
顾婉音瞧着他这样,倒是被驱散了一些情绪,不由笑起来:“世子爷怎么的也不知道谦虚了?”
“自己有真本事,何必谦虚?”周瑞靖轻笑出声,豪气干云。
顾婉音抿唇“吃吃”笑出声来,看着周瑞靖那副样子,却是慢慢的生出自傲来――有这样的夫君,如何不自傲?如何不满足?
“我想,若是实在不行,世子爷便是想个法子,让我父亲去外地任职吧。”顾婉音轻声言道,下定了决心。在外头闯祸,再不济也也就是贪污了,总好过在京城里和千金阁打交道的好。
“这个倒是容易。”周瑞靖点点头,顿了顿又道:“今年夏天一过,我想着你哥哥差不多也就会回来了。”就算不能回来,想个法子让他回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若真顾昌霏去了外地,那顾琮瑞最好还是回来,家里总要有个顶门立户的男人才好。
而且,顾婉音不止一次的提起,要给顾琮瑞说亲。
说起顾琮瑞,周瑞靖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来:“你让人找的那个婆子,已经找到了。我让人将她带回来了。”
顾婉音一愣,抬头呆呆的看着周瑞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到底是是在说什么。当下唬了一跳,说不出的吃惊讶异,瞪大了眼睛,话都有些不清楚:“世子爷怎么知晓我在找人?”
“你我fu'qi一体,我自然能知晓你在想什么。”周瑞靖笑了笑,神色却是说不出的温柔:“你成日为了这件事情费神,我若还不知晓,那就是真糊涂了。”顿了顿又再言道:“这件事情早日解决了,你也能放下一个心结。”
他既然找到了人,那么自然也是知晓为何她非要找到那个婆子才肯罢休。他只盼着,顾婉音别太因为这件事情难过伤神或是气恼罢了。过去的,毕竟过去了。报了仇,也就该放下。而不是一直耿耿于怀。
“若是以后需要我帮忙,你不许再藏着掖着。”周瑞靖伸手握住她的手,淡淡一笑,却是温情认真:“你自己都说,我是你夫君,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顾婉音听了这话,只觉得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轻轻摇头,她破涕为笑,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掌,轻声回道:“以后不会了。”
然而心中却是有些迷茫――那婆子回来了之后,当年的一切就该zhēn'xiàng大白了罢。到时候,她该如何?是报仇,还是……
眼底的温和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凌厉――犯了错,欠了债,自然是要受到惩罚,偿还的。那个凶手已经逍遥了这么多年,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