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花厅里,一盏鱼戏莲叶间的屏风立在中间。不仅隔开了探寻的目光,也隔开了两种身份截然不同之人。
顾婉音端坐于主位之上,背脊挺直,端庄而又威严。
而那nào'shi之人,就站在厅下,拿眼睛探寻的往屏风后头看去。只可惜,屏风虽是轻纱所制,可却让人无法将目光穿透,继而看见轻纱后面的事务。
可是坐在屏风后头的顾婉音,则可以轻易的看透屏风,仔细观察对面的人。纵然不像是琉璃水晶那样剔透,有种雾一般的朦胧,可是却并不算阻碍。
底下站着的,自然不只是一个人。一个年轻妇女,身边带着连个孩子。另外还有个形容稍嫌猥琐的壮汉立在靠门边的位置。看来,应该是一伙的。
那妇女孩子都没什么问题,满脸的哀戚和泪痕,很是伤心。除此之外,不难发现还有惶然和紧张。不安的四处打量。
顾婉音只扫了一眼,便是将目光着重放在了那壮汉身上。那壮汉虽然也有紧张之色,可是明显却是镇定许多,一双眼睛虽然也是四处打量,可是目光多在名贵器具上停留,时不时还冒出一丝贪婪的目光来。
不仅如此,他的猥琐目光时不时瞟向碧梅和荷露。
顾婉音观察片刻,不由生出一丝厌恶来。忽然扬声道:“碧梅荷露,到屏风后头来。”先前怕这家人实在是那些刁蛮之人,她叫来了十余个年轻力壮的婆子,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碧梅她们二人走到屏风后头,都是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显然对那汉子也是极为厌恶。
不过碧梅到底比荷露要沉稳些,厌恶之色只在脸上昙花一现。便是消散开来,随即只听她端正了颜色,扬声喝问:“你等见了世子妃。还不请安告罪?”
妇人一听碧梅这番气十足的话,顿时身上一颤,便是忙不迭的要跪下去。平头百姓。生平见过几个达官贵人?如今见顾婉音这样大的气派,周围婆子林立。骨子里那丝天生的畏惧便是冒了出来,促使妇人臣服恭敬。
然而那汉子眼珠子却是贼溜溜的一转,忽然大声道:“嫂子莫怕,我可是听说这位世子妃的诰封还没下来,算起来还不是命妇呢,你不必跪拜的!”
顾婉音闻言微微一怔,心中生出一丝玩味来――这人们竟然懂得如此之多。
那妇人听了这话同样也是一怔。随即看向那汉子,脸上露出踌躇之色:“这……不好吧?”
碧梅见状,心中自然恼怒非常,正待再说几句,却听顾婉音忽然开口:“既然不愿跪,就不跪罢。我也不强求你们,只是,你们几人在府门口nào'shi,却是为何?”
这番话,顾婉音丝毫没有温婉之色;
。反而好似不耐烦一般,只等着问清楚好赶人离去。声音更是冷冽异常,傲气十足。
只让那妇人生出一股自卑来。竟是不在犹豫,忙拉着两个孩子跪在地上。还未开口眼泪便是先落了下来:“我们也不是nào'shi,只是我男人吃了你们的东西死了,我不找你们,却又去找谁?”
顾婉音沉下脸来:“纵然是因为这个,你也不该nào'shi!我问你,若真是只想讨个说法,为何不好好说,反而打伤了我府上的家丁?若不是我念你们也是心急,直接让人扭送了你们去官府!”
刚才仔细打量那汉子时,发现他身上并无受伤之处,而这mu'zi三人也是完好无损,顾婉音自然是清楚无比――受伤的,必然是镇南王府的家丁。
当下心中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同样也是恼怒异常――所以,当下对这几个人也没好脸色,直接便是将最坏的结果扔出去吓唬吓唬那对mu'zi再说。至于那汉子……哼,必定和这件事情有莫大的关系。
她观那mu'zi三人也不是什么暴躁大胆的刁民,倒是那汉子却有些鬼祟,所以便是猜测那mu'zi三人是被那汉子挑唆所致。
那妇人一听这话,顿时脸上就惨白了几分,露出些惊恐之色来。而且,下意识的便扭头去看那汉子,征询之色十分明显。
那汉子冷笑一声,桀骜不驯道:“是吗?那世子妃就扭送我们去官府好了。正好,也让人看看,你们镇南王府是怎么办事的!你们的东西吃死了我大哥,不仅不给个说法,反而连我大嫂侄儿都要一起送进大牢,好狠毒的心思!好一个强权压人!
“这么说来,你是不怕了。”顾婉音捧起茶碗,慢悠悠的喝一口,许久才冷冷的言道。于此同时,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来。
那汉子脖子一梗,便是狂傲不逊的言道:“自然是不怕!”只是他嘴上说得厉害,其实心中多少也有些心虚的。若是周家真用强权压人,他们能得了好?
况且,他如此nào'shi,心中也是有私心……万一被人知晓了,那……
不过心虚归心虚,可那汉子稍微嫌猥琐的脸上,却是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好似他真是那等不畏强权之人,而顾婉音则是那个仗势欺人的恶人。
顾婉音见他如此精彩的反驳之言,险些没笑出声来。如此不要脸的人,她还真是第一次见了!说得那样正义凛然,可实际上心中也不知在想什么!
顾婉音也不与他墨迹,轻轻将手一挥:“胡嬷嬷,去,叫咱们的护院来将这人带去衙门。对了,门房上那个受伤的,包扎涂药之后,也一并去!你去了什么也不用说,只等着应天府老爷决断就是!”
换唤道的胡嬷嬷面色一喜,不善的看了那汉子一眼,声如洪钟的应了。
那汉子见顾婉音似真要将他扭送官府,顿时就有些慌了,忽然高声喊道:“你们官官相护――”
“官官相护?”顾婉音冷哼一声,目光灼灼。即便是隔着屏风,也如同实质般落在那汉子身上,冷冷讥讽道:“你未免也太高看了咱们周家;
!咱们周家可没那么大的脸面让应天府老爷也袒护!”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又顿了顿,继而话锋一转忽然又笑了:“不过你这样说,倒是提醒了我。若真就这么将你扭送去了官府,指不定旁人真会这样以为呢。到时候,我可就是百口莫辩了。你说是不是?”
那汉子听见顾婉音这话,只当她是服了软,当下自然是喜出望外,本已经消散的信心顿时又冒了出来,凌然正气道:“本就是如此!”
“哎……”顾婉音叹了一声,似有些为难:“如今可怎么好?”
那汉子顿时越发的兴奋起来,心中已经开始不住的盘算起来,一会儿该如何敲诈一番。让周家服服帖帖的赔偿。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却是打得太早了。顾婉音只又停顿了片刻,就又欣喜的扬起声音,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的一拍手掌。
两只白玉嫩葱般的手掌相击,顿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接着顾婉音带着一丝笑意的声音响起:“既然你不相信应天府,不如这样,我派人护送你去宫门口的鸣冤鼓前头,击鼓鸣冤,告御状如何?”
顾婉音这话虽然是笑盈盈说的,可是那汉子听了,却是浑身都嗖嗖的开始冒寒气,额头上也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来。
而顾婉音此时,也是双目一寒,灼灼的看着那汉子,眼底满是讥讽和鄙夷之色。那汉子的反应她自然是瞧在眼底,可是这样却只更让她觉得鄙夷罢了。
“你意下如何?”顾婉音耐心的等待片刻,见那汉子并不开口,便慢悠悠的开口询问了一声。
那汉子似这才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看着屏风上一朵荷花,“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面上一阵微微抽搐,目中闪闪烁烁,全是惧怕之色,甚至于连话都不囫囵了:“告,告御状?!”说到最后,那汉子的声音竟是不可抑制的扬高。丝毫不难听出语气中的惊惧。
很显然,那汉子似乎并不情愿。
“对,告御状。”相对于那汉子的惊慌失措,顾婉音的声音却是越发的柔和起来,甚至于带着一丝蛊惑的意味:“只要闯过火路,爬过钉床,就能面圣。到时候,你自然也就不怕什么官官相护了。”
“火路?钉床?”那汉子喃喃重复,脸色渐渐难看起来,而额上的汗更是冒得飞快。
顾婉音轻声一笑,随即道:“胡嬷嬷,给他解释解释。看来他似乎没听说过。”
胡嬷嬷笑容满面的开口道:“告御状,这是必须走的程序。若真那么容易告御状,那圣上每日也不必处理朝政了。不过说起活路钉床,其实也没什么难事,就是一条烧红火炭铺成的路,脱了鞋在上面走一回。至于钉床――全是三寸长的钉子,你只要从上面滚一圈也就算数了。只是滚的时候,可千万注意脸,别一下子把脸皮挂掉了。”
胡嬷嬷这边说得轻巧,可是听的人却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背脊上一阵凉飕飕的,渗人得厉害。
那汉子脸上的慌张之色,在听了这番话之后,更是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