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斌跟着林诗蕾一起来到了里面的店长办公室,这里的女店长则很快自觉地离开避嫌,临走前望向陈国斌的目光中甚有几分惊讶之色。
“陈科长,坐。”林诗蕾伸手随意地指了指沙发,自己则走到一部饮水机旁,很快倒了两杯凉开水,拿着回到另一张邻近的沙发,和已经坦然坐下来的陈国斌保持垂直,一边把一杯水推到他面前的茶几,优雅一笑:“白开水招待,还请别见怪。”
陈国斌轻呵一声不以为意,抓起杯子一饮而尽,惬意地啊出一声:“转了一个上午,确实渴了,白开水最合适。林小姐,谢谢你。”
林诗蕾喝了一小口放下杯子,略带一丝玩味望来:“我想多听一下你的高见。”
陈国斌谦虚地笑:“我是来了解当铺到底能当什么东西的。”
“这里的店员应该和你说过了吧?”
迎着林诗蕾并不带一丝侵略、相反却有几分友好的玩味目光,陈国斌在心里自嘲了一下,前面他的心眼还是小了一点。其实林诗蕾作为一个高傲而有身份的公主,又何必自作自受对他那般热脸贴冷屁股?他陈国斌又不是什么潘安级的祸水,想来平等坦诚待人的心还是应该有的,而他对林诗蕾自以为是的一点不好印象很快便消散了。
想到这里,陈国斌脸上露出了友好的微笑,让头次感受的林诗蕾略微一讶。他淡淡地说:“我有一台21英寸的彩电,不知能不能当掉?”
“哦?”对陈国斌的跳跃思维,林诗蕾显得有些欣赏,却轻轻摇头:“我们店抵押典当的物品并不包括彩电。”
陈国斌甚是直接地问:“为什么不包括?”
林诗蕾略一思考,坦率说道:“彩电的型号、新旧参差不齐,这样估价会比较困难。而客户如果不按约定时间赎回,处理彩电也比较麻烦。”
陈国斌不置可否:“家里有彩电的家庭有多少?”
林诗蕾的眼中忽然闪过异样的光芒:“非常多,类似的物品更是不计其数。所以呢?”她又眨了眨眼。
“你觉得呢?”陈国斌微笑。
林诗蕾亦是一笑,脸上随即正色几分:“如果不竭泽而渔、并确保公平公正的话,那对评估人员将提出很高的要求。”
陈国斌自信地说:“只要有合适的培训计划,假以时日,人才是能培养出来的。”
林诗蕾精辟地指出:“如此的话,销售逾期不被客户赎回的数量庞大的抵押物品又会成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其重要性甚至不比典当本身小。”
陈国斌略带玩味的继续发问:“为什么要把销售定位于典当的附属?”对于林诗蕾的敏锐思维,他从内心是佩服的。
林诗蕾咯咯笑了一下打住,感慨地道:“那将是一个无法想象的全新领域,光是想起来就让我胆战心惊。”顿了顿,她又调皮地眨了下眼:“我可是一位女流之辈,心理承受力有限哦。”
“小时候,我觉得五块钱就很多很多了。”想起那时,陈国斌心里有所触动,“但人是会渐渐成熟的,心理承受力也会相应提高。至少在设想问题时,应有充分的胆量。敢想,是做事的前提,敢做,则是做事的保障。”
林诗蕾未置可否,殷切地望着他:“我想你应该很少有机会来星城吧?”
“所以来这一趟很不容易。”陈国斌默契地接过:“更难得的是我们居然又一次意外见面,这次给我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林诗蕾笑:“希望这次不是仍以贬义为主。”
陈国斌自嘲笑了:“其实我自以为是的水平未必比你差。”
林诗蕾亦坦然说道:“其实我是有些好奇,所以才会有那种反常表现。我想从你们身上看到我未来的一点模糊影子,这是我一直无法想象的。”说着,她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孤寂之色。
陈国斌捕捉到了她那一瞬而过的眼神,内心亦受到不少触动,缓缓说道:“一个人在爬山的过程中,越往上爬,就越难碰到同行者。这不但是因为爬得更高的人本来就越来越少,也是因为山越高,雾气会越大,从而很难发现也许就近在咫尺的同行者。但无论如何,在继续向上爬的过程中,应抱有坚定的信念,要相信同行者其实一直都在。哪怕一路上都碰不到,但最后在狭窄的山顶终究还是会碰上,那时的喜悦将是最大的。”
听完,林诗蕾迎着陈国斌那似已透悟的目光,心里激荡了许久,才平静地道:“我想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互相鼓励、也只能互相鼓励的同行者。并且我自以为是地认为,这个同行者比我还要更加孤寂。”她的眼中闪动着晶莹。
“是的!”陈国斌用力点头,殷切说道:“但我想……在继续爬向未知山顶的这个过程中,我们至少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孤寂。至少我们知道同行者就在身边的迷雾里,时常互相喊上一声,那就足以温暖人心。”
林诗兰点头并激动地嗯了一声,脸上旋即恢复了优雅的表情,“陈科长,我很有兴趣听你对于新型当铺的全面系统解说。能赐教吗?”
陈国斌淡淡一笑:“当然……”
他们随后闭门谈了整整两个小时。
在先前经历了深层次的灵魂交流后,陈国斌没有保留地把他对当铺-二手交易市场体系的理解与设想模式,向林诗蕾这位登高同行者形象地进行了全面阐述。而让陈国斌不时暗暗称赞的是,林诗蕾不但理解力很强,而且还恰当好处地从更多方面进行了补充,更进一步丰富完善了这个体系的内涵。
陈国斌认定,林诗蕾就是他要找的合作者,同时她还是除早已远去的董婉凝,唯一能读懂他的心的人。他和她之间,将会非常有默契,不过他们只是知己。
“……我打算在三个月内把培训学校建立起来……”林诗蕾不但敢想,而且敢做,看似优雅却坚决果断的作风,让陈国斌不禁更多出了几分钦佩之意。他深深感慨着,在迷雾中行走时,到底还有多少近在咫尺却如同远在天涯的那种遗憾?他并不知道,此时正在自己办公室里小休的董依凝,手上拿着一张被三张灿烂笑脸占了主要部分的照片,眼中满是泪水,她下定了无比坚强的决心,哪怕找到天涯海角,海枯石烂,也一定要把姐夫找出来。她在等着互联网在不久后的出现,也许……
一番长谈下来,陈国斌已经明白了,林诗蕾完全具备充分的能力,可以将他设想的系统最大限度发扬光大。甚至,都不需要他多操什么心。陈国斌也压根不去考虑诸如股份的问题,他坚信在他和林诗蕾之间,已经有了一种极其难得的灵魂层次的深度默契,并且陈国斌本来就不需要什么钱,他要的只是随时可以动用、可以运筹帷幄的巨大能量,用以影响及改变一些局面――在这个过程中通常会增加财富,而不是消耗财富。
“现在就只差东风了。”扫了一眼墙上的大挂钟,脑海里的计划路线图已非常明确的林诗蕾长吁一口。
陈国斌信心十足:“我们会找到那个有钱人的。在此之前,要准备的事还有很多,计划越充分,雏形越完善,到时砝码就越大,越有说服力。”
林诗蕾认真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啊……这次谈得也差不多了,该吃饭了。”她一边伸展了一下腰肢,却是那般高雅与美丽,让不经意一瞥的陈国斌在内心深处甚是欣赏与陶醉――完全的纯艺术角度。
“确实饿了。”陈国斌笑着,这时已是下午两点,“林小姐,那……再见吧。我还要赶到香阴去吃晚饭,晚点再回坪江。”
“好的。陈科长,再见……”林诗蕾甚是爽快。
在他们之间,不需要多说什么,同时他们也很有默契和分寸。
随后,陈国斌就在街上简单匆匆吃了一个盒饭,又插磁卡打过两个电话后,便驱车朝香阴快速驶去,去探望那里的父母。一忙起来,很多事便不容易顾上,只有像挤海绵里的水那样,尽量多腾出一点时间。
对于今天与林诗蕾的深层次交流,陈国斌心里自是倍感温暖,在长期孤寂中突然发现一个真正的同行者,那种奇妙的感觉很难形容,让人心旷神怡,更加热爱生活。由于林诗蕾的层次已到相当高度,陈国斌并不会感到丝毫麻烦,这种特殊关系是非常顺畅轻松的,他并不会排斥。而在形式上,他与林诗蕾关系则仍与平常无异,灵魂世界与现实世界是两个概念,该讲的规矩仍得讲。
而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林诗蕾一直都沉浸在一种格外愉悦的状态之中,那种内心深处的温暖,却是多么地让人陶醉,这是她人生中最美妙的体验。她发现自己对于生活,对于未来,都充满了空前的热爱。
同行者三字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陈国斌赶到香阴父母的家时,才下午四点不到。而前面从星城开出时,他已提前用街边的磁卡电话打过电话,说吃完晚饭后还要赶回坪江(同时还给梅姨打去电话汇报了情况),因此何丽萍早早便开始做晚饭了。
跑进厨房向正忙着的何丽萍热情问候之后,时间不多的陈国斌这次没有坚持帮忙,被何丽莉赶出了厨房,去陪客厅里的陈正南。
眼睛盯在电视上的俩父子这会也没有多少话,正常情况下他们通常不会无聊闲扯。陈正南亦没有像对儿媳赵雅琴一样、去细致引导儿子的觉悟,他认为更多的东西要靠陈国斌自己领悟,他最多偶尔指点一两句。至于星香高速方面的事,陈正南现在已经不怎么需要抛过砖头引玉的陈国斌了,也不想他涉入过多,这毕竟是一件有风险的事。
陈正南目不斜视继续盯在电视屏幕上,忽然开口不置可否:“徐市长的工作作风和一般人并不一样。”
“我知道。”陈国斌自嘲一笑,目光同样没有斜视,“不过我现在和她原则上没有交集,地位相差悬殊,考虑她的工作作风还太早,也太抬高自己了。”他其实还是在考虑的,不过主要是为了他家的婉凝。
“你能这么想就好。”陈正南淡淡说着:“领导的心胸未必很小,就算小,也未必会表现出来。不过那些喜欢琢磨领导心思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往往会把这种心思放大并表现在行动之上,这种行为才是值得注意的。”
“在局里我并不处在风尖浪口上,这种时候相信没人会把主要矛头指到我的身上。真要那样的话,只会让我充分发挥出牵制的价值,白白浪费一些人的时间与精力,那样……呵呵。”陈国斌淡定地笑了。
陈正南略带赞许地点头:“最多三个月,就要重新洗牌了。对以后要适当考虑一下。”
“我知道的……”
虽然回答很是轻巧,陈国斌心里仍有些惊讶,他不太明白,那个仅仅只是香阴县土皇帝的父亲怎么会了解这么多?在局里就连李丕合,也不能确定三个月内是否就重新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