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来到了总医院。
墨兰被送进了急诊室。黎立桐跟着进去,站在检查室的门外等候结果。
有个医生给墨兰做检查。墨兰对那医生说:“麻烦,帮我打个电话给这位医生。他是我的产检医生。”
那个年轻的医生接过她手写的电话和姓名,当真是一惊:“六六?”
“是的。”墨兰想也想得到,自己的教官应该名气不小,虽然教官总是默默地保持很低调的形象。
“454的队官?”
“454?”
那个年轻的医生见她露出不解的神态,闭上了口,微笑道:“我帮你联系他。”
黎立桐见医生走出来,问:“病人情况怎么样?”
“你是她亲人吗?”医生反问他。
“不。我只是路过,顺便送她到这里。”黎立桐述说当时的情况。
“这样子啊。”医生既是摇头又是点头的,“我现在要去联系她的产检医生。”
“她的产检医生是谁?”黎立桐以为这个女人的疑点很大,尤其是接到关莫靖对自己的叮嘱之后。
医生看他戎装上挂的肩章不低,诚实地答:“454的六六。”
“六六?!”黎立桐吃惊不小。六六是费君臣的人,不,是费君臣最得力的手下。以至于,六六干的活,只有费君臣一人能命令。这女人是什么来历?竟然让费君臣出动了六六?!
“我也觉得蛮吃惊的。谁都知道454的人,不接普通病人。何况是六六……”年轻医生赞同黎立桐的疑问,只是不敢出声。
费君臣与454有许多秘密,这是全队皆知的。没人敢对这些秘密发出质疑或是窥探。因为一窥,可能牵涉到来头更可怕的人。
“这个电话我来打。”黎立桐拦住年轻医生,表示这件事自己要追踪到底了。
“可是——”年轻医生一方面畏惧他的肩章,一方面畏惧于六六所代表的费君臣。
“你放心。我和费君臣教授是老校友了。”黎立桐响亮地保证,一通电话直拨到了费君臣那里而不是六六。
费君臣在几个接线员转接后接到老友的电话,因手头正忙便有些不耐烦的:“我和你不一样。你在京城总部,可以吃喝玩乐。我现在在沙地里滚呢,你就不体恤一下你兄弟?你无聊想喝酒找人陪,改天,乖!”
黎立桐要不是熟知老四的脾性,早就听见那个“乖”字发飙了,沉住气,开始反击:“老四,你让六六接了个孕妇吗?”
孕妇?费君臣接收到这两个字清醒了,肃了口气问:“什么事?”
“我遇到个孕妇。她说她的产检医生是你家的六六。你说呢?”黎立桐接二连三炮击,“难道你不知道?是六六自己接的?”
“我是问,这个孕妇出了什么事?”费君臣依旧比他沉得住气。
“被人撞了下。现在在总医院里准备接受产检。可是她指明要六六来。”黎立桐说到这儿意识到费君臣等于承认了这事,女人来头不小,便降低了声音继续问,“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样吧。”然费君臣避开了他的问题,“六六现在在我这边,可能没法马上过去。但是,六六会安排人的。你转告她,让她放心。”
咔!电话挂了。
黎立桐对着话机,瞬刻真想骂:你他妈的老四!留个胃口想吊死人。
于是,他把费君臣的话转给年轻医生听,让她转告给病人知道。
等医生进去陪病人,他坐回了外面的长凳子上,一时半会儿打定主意不离开了。想看,费君臣没法把六六指派来的话,会让谁来代替?看是谁来,就大致能推测这个女人对于费君臣有多重要,等于这个女人来头有多大。
嘟嘟嘟,十五分钟后,同样一辆吉普车停在了急诊室门口。
车门“啪”打开后跳下来的人,让黎立桐“刷”跳了起来。
接诊墨兰的年轻医生听到通知,从检查室出来,看见来者,也一表惊讶:“奉总参!”
因此,来的这个队官,虽然没有佩戴肩章,着的是普通陆队服,只要认得他的人,都会怀带不可思议的敬意。固然,这个队官看起来年纪比黎立桐还要年轻一些,脸廓没有一般男人的削骨豪放,一脸清淡无味的恬静笑容,一如他的名字:奉书恬。
黎立桐所知道的奉书恬,名义挂在454下面,是费君臣队伍的策划官。但是,他的身份有多重含义,有人说他不仅经常被中科院那群老头子招去工作,而且在总参部有特殊职位。因此,很多人习惯叫他“奉总参”的外号,代表他神秘的岗位。
不无意外,奉书恬的地位比六六是要高的。
费君臣没能把六六及时派来,让奉书恬过来。黎立桐忽然有些呆。
“黎参谋,好久没见了。”奉书恬走到他面前,主动伸出手。
黎立桐没有回神,麻木地接握他的手。
奉书恬在哪里都有人气,归于他人缘极好,与任何人都能打交道。
所以奉书恬不对任何人怀有尊卑之分,握完黎立桐的手,又与年轻医生的手握了握,亲切地问:“病人在里面吗?”
“是的。”年轻医生很高兴地答道,“您是要进去见病人吗?”
“不了。”奉书恬摇摇头,恬静地微笑着,“你把你给她做的检查结果给我先看一下就行了。她的产检医生,正赶往这里。”
“六六要过来?”黎立桐听到这儿,精神回来了。
“病人信任六六。”奉书恬解释说,“只是六六在作训区,来这里需要点时间。四少担心病人有事这里处理不了,让我先过来看看。主要是我今天没有在作训区,去了趟中科院办点事,离这边比较近。”
“中科院啊——”黎立桐还是没法一时把思想理清楚了,兜着圈子,喃着,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怀疑什么。
“哦。”奉书恬被他一提,像是醒悟,眯着如猫一般慵懒的褐色眼珠子说,“我在中科院遇到费三少了。我要来这里见你的事和他说了。他让我给你捎个口信,说许久没见,他也想念他妹妹,能否一块出来吃个饭。”
“行。我等会儿给他打电话。”黎立桐爽快地应道。
这边奉书恬看完了检查报告,与年轻医生说:“你告诉病人。问题不大,等会儿六六就过来了。让她安心先休养,孕妇最主要的就是要心情调和。”
黎立桐这时整理完思绪了,在他要走之前几步上前追到他,小声说:“我知道你和那边的人在合作,进展怎么样了?”
费君臣委派与十圣心进行研究接洽的人,便是奉书恬。
奉书恬将头顶上的帽子转了转,露出一丝孩子气的顽皮笑意说:“这个是秘密。”
黎立桐刚张口便被添了个堵,胸口闷得不行。老四的队员和老四本人一样,都有把人捉弄疯了的本事。
奉书恬跳上车走了。
墨兰躺在病床上,一边等自己教官过来,一边听年轻医生说:有个厉害的医生先给她看过检查报告了,说是没有问题。
费君臣派来的人,比六六快一步来到?
墨兰眯了眯眼睛,问:“可以告诉我这个医生姓什么吗?”
刚与奉书恬握手,对奉书恬印象极好,年轻医生兴致勃勃地与她讲述这个队中的传奇人物。
墨兰听完这些描述,在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一系列的演绎推理。如果自己没有料错的话,这个善于做研究的队官,应该就是费君臣派出去与十圣心的研究人员进行合作的人吧。
当年轻医生走出去后,她合上了眼,睡了会儿。
这一睡,等醒来时,是被王医生晃醒的。
“你不用担心。我和六六都看过了报告,孩子和你都没有事。”王医生握一握她的手说。
“六六带你过来的吗?”墨兰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于孩子的过度紧张,有些令人大惊小怪,麻烦到他人了。
“不麻烦。都在作训区。你教官就顺路把我带过来了。”王医生似乎能看出她的想法,解释说。
说是S区过来的。墨兰头脑醒了下,问:“几点了?”
“快晚上八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让人给你送医院的营养餐过来。你今天最好在这里观察一晚。”王医生答她。
墨兰惊的是:时间这么久了,关老头没有告诉安日晨吗?还是,中间出了什么曲折?
“关署长。有位叫黎立桐的男人打电话过来,说是兜儿要在那边的医院留医一晚,您看这事儿——”秘书在接到黎立桐的电话后,向关莫靖请示如何处理。
关莫靖仔细盘问兜儿与孩子都是没有大碍后,松出长长的口气说:“让她在医院里呆一晚吧。如果需要支付医药费什么的,你帮我给她垫付。”
“是。”秘书点点头,又问,“需不需要通知安日晨先生。毕竟兜儿是他的家属。”
“不需要了。不是孩子和母亲都没有什么大碍吗?”关莫靖摆摆手说。
秘书明白到:老人家拉不下这个脸。因为安日晨可是夸着老人家多能干,让兜儿留在老人家这里被罩着的。要是第一天兜儿就在他这里出事,多丢人啊。因此,秘书找了个借口,告诉安日晨说兜儿很讨老人家喜欢,老人家有意思让兜儿今晚就住医院里陪伴自己。
黎立桐打完电话给关莫靖时,六六还没到。而且,不以为六六到了,就能被自己套出话来。六六那张嘴巴,与老四的每个队员一样,都是层层上锁的。
他疑惑重重,心里烦恼。
妻子一通电话过来,他接起时方想起了奉书恬留给他的话,说:“海楠,你三哥到我们这儿来了。你收拾一下,我去接你,一起去外面吃饭。”
费海楠与老公正式办婚礼,是在上个月。婚后请了个长假,主要是为了装修家里的那套新房子。现在在京城住着。
听到老公说自己家人来了,她当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好好地整齐打扮一番,兴高采烈地站到家门口,等老公开车来接自己。
黎立桐的车到了,接上老婆,说:“你三哥在酒楼订好位子等我们了。”
“可惜。四哥没有来。四哥是在S区吧?”费海楠一边高兴,一边叹息着说。
“是。”黎立桐下午才接到奉书恬证实的话,点下头,“你三哥这次,也是因公务过来的,顺路来看你。”
“什么公务?参加人大的代表大会吗?”费海楠问这话,纯粹有口无心。
“你不要问你三哥太多。你三哥压力很大的。”黎立桐提醒妻子到场后小心点说话,主要是怕妻子在费镇南面前提起墨兰。
知道自己丈夫担心什么,费海楠嘟嘟嘴巴:“是。今晚我会牢牢地缝紧自己的嘴巴。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担心我三哥啊?”
然而,过了会儿,她又抓着丈夫问:“你说我三嫂是去了哪里了?本来说好三个月后回来举行婚礼,怎么不见人影呢?”
黎立桐无法回答妻子,因为这是费镇南本人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到了酒楼,费镇南看见他们两人携伴来到,脸上露出了欣悦说:“来,入座吧。”
“三哥,就我们三人?”费海楠以为好不容易在名店里弄到个清净的包厢,可这席上的人数太寒碜了些。
“没办法。你三哥现在头顶着个官,想招呼人吃饭,都得先想一想。”费镇南对妹妹苦口婆心地解说。
“你要坐到什么时候?”费海楠不是不知道他这是临时委派的活儿,也替他痛苦。
“等——”费镇南一时是无法给妹妹个准确答案的,他自己都没有答案。
黎立桐把妻子拉开,坐到兄弟身边说起了悄悄话儿:“你猜我今天遇到什么人了?”
“什么人?”费镇南听他口气捏得那么神奇,就是顺着他的意打探。
“关老头的小情人怀孕了。我把她送到我们队伍医院。”
喷!费镇南口含的茶水差点儿喷到桌上。黎立桐说的关老头是谁,他当然知道。但是关莫靖有小情人?就太惊天动地了点儿。这关老头内外向来是标榜了一身清骨,哪怕真的是包养了个小情人,能被黎立桐抓到吗?
“你,会不会搞错了?”费镇南冒出这话,是为了黎立桐的前途着想。这诬告也是一门罪的,何况以关老头那种个性。
“我就在想我会不会搞错了。”黎立桐与兄弟说这段悄悄话,也是明白这其中的可大可小,这不,请兄弟给自己分析一下,“可你猜,这小情人找了谁给她做产检?”
“谁?”费镇南听得兴趣盎然了。
“老四的队员——六六。”黎立桐得意地抖出了料子。
费镇南双目缩成了圆,在兄弟脸上几乎要印上两个大字:白痴!
黎立桐能清楚地见到兄弟的脸色忽然变得异样,却嘴上继续“白痴”地问:“怎么了?”
嘭!费镇南把茶杯重重地搁在了桌台上,忽地起身,往外走。
“三哥,你不吃饭了吗?”费海楠站起来忐忑不安地问,担心自己丈夫是和哥哥闹别扭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一下就回来。”费镇南在冲出门口时,不忘给妹妹一句宽心的话。
见兄长真的飞也似地跑了,费海楠走到老公那里,对着老公肩膀就是一个拳头:“你做什么?干嘛惹我哥?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脸色这么难看!”
黎立桐拿手使劲儿拍打自己额头: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么错儿。想一想,打个电话给老二白烨吧。白烨脑子好使一点,而且不会像老四费君臣趁机踩人一脚。
这边费镇南开着车急速赶往总医院。
黎立桐使命打白烨的电话。
白烨和费君臣也在赶往医院途中。
那是由于,费君臣想着好歹是兄弟的嫂子,得去探病尽到做小叔的责任,免得以后墨兰拿这个来反击他。白烨正好下午都与他呆在一起,听说了这件事当然是一块去偷偷看望嫂子墨兰,免得以后墨兰拿这点来说他事。
可见,墨兰在一帮兄弟中的腹黑形象已经根深蒂固。
接到黎立桐求问的电话,白烨相当的震惊,嘴头上仍表示镇定地安抚黎立桐:“什么事都没有,你多想了。”挂了电话后,白烨对费君臣忍不住吐实了:“这老大怎么这么白痴!”
“怎么了?”开着车的费君臣稍微竖起耳朵问。
“嫂子都当面认不出来,等着欠收拾吧。”白烨一点都不同情这个笨蛋,黎立桐活该的。毕竟黎立桐能抱得美人回家,真是得多亏了墨兰的推波助澜。
“他还有说什么吗?”费君臣在这个关键时候问正经的。
“哦。他说老三听了他的话就跑出去了。”白烨赶紧答。
费君臣立马加了车速。
墨兰白天睡的过多,晚上饥肠辘辘地喝了两碗粥,有点儿撑,这不,扶着医院走廊的扶手,慢慢地散步消化,调养心境。
费镇南的车杀到了总医院的急诊部,听黎立桐说了病人应送往了观察室,就直接奔往了观察室求问:“我听说今天有个孕妇被送来这里。”
护士疑问地看着他:“病人没有名字吗?我们每天收的急诊病人是很多的。”
费镇南着急地摸出手机,想再问黎立桐详尽。
墨兰便是在走到一半路的时候,猛地刹住了脚。
是老公!孩子的爸!
三个月没有见面了,他的脸颊貌似瘦了些,烁烁的精神却没有丝毫减弱,从他那双刚毅的眼中散发出男人的光。他身上穿的那件西装,是她帮他买的。她清楚地记得里面衬的那件白衬衫,应是她离开前帮他送去洗衣店洗的那件。
一切的点点滴滴,没有因三个月的时光磨灭半点,相反,这一刻在她脑海里变得如此鲜活,好像那些事,不过是几个钟头之前的事。
然而,当她把身体往前倾一点,想把他样子再看清楚一些时,护士回答的声音忽然如股猛风刮进了她的耳朵里:“真的不知道对方姓名吗?那是很难找到这个孕妇的。说不定已经经送到其它地方去了。”
墨兰的脑子被飓风一刮,清醒了。刚刚,她才马上把六六给遣走了,就因为担心关老头那边会不会让人来探病。现在能接近敌方到这个地步,她不能功亏一篑!
带着心头那股酸酸涩涩的滋味,她转了身,往回走。
必须在丈夫发现之前离开丈夫的视线。
可是,费镇南在这会儿发现她了。哪怕只发现个背影,妻子的一毛一发,妻子的皮肤身高,在他心里边,是印到了骨髓里头的感觉。不需要多想,只要见到一眼,绝对不会像黎立桐那个白痴一样犯错儿。
因此,墨兰在感受到沉甸甸的目光往自己背后施压时,把手机摸了出来,拨打费君臣的电话。
费君臣这时开着车,与白烨杀到了总医院的停车场,接到她的电话,蹙了眉:“嫂子,有事吗?”
“你赶紧想个办法把你哥叫回去!”墨兰切齿道。丈夫能突然杀到这里来,肯定是哪个大嘴巴走漏了消息。她朝这只货等一帮兄弟喷火是必定的。
“哦。我哥到你那里了。刚好,你不是说要和他说清楚吗?”费君臣若不是在这时刻折腾一下人,就不叫费君臣了。
“好。你不听我作为嫂子的话。你等着,我怎么教弟媳折腾你!”墨兰在愤怒的巅峰,使出了杀手锏。
费君臣将领口上的衣扣解开,透气,心想:自己和白烨都有先见之明,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自己的老婆见到她。
话虽这么说,他也明白墨兰没有错,这时候他们夫妻见面是不大好。
于是,他迅速给白烨使去一个眼神。
白烨拨了费镇南的电话。响了很久,费镇南都没有接。两人这才马上跑进了医院大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