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心怡没敢轻易插话,虽然刚刚苏焕之和袁洪涛的通话,她听得一清二楚,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发表议论和看法,领导越是信任你,就越要摆正自己的位置,哪怕是苏焕之这样叔伯辈分的领导,也要守这个规矩,否则,这份信任随时可以过保质期的。
苏焕之则一言不发,起身走到窗口,双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她没有打扰,只是远远的站在身后。
良久,苏焕之缓缓转过身,发现陈心怡也站着呢,于是挥手示意她坐下,然后快步走回到自己的位置,苦笑着道:“算了,先不说这些,咱们言归正传,还是继续聊云建入股的事。”
“您说。”
苏焕之沉吟着道:“高原个性很强,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不是个轻易可以操控的人,对资本的介入,他始终持谨慎态度,思想略有些保守,很多时候,我也吃不准他到底怎么想的,所以啊,你要多做做工作,让他改变观念,轻装前进。”
陈心怡低着头想了想:“白雪峰和贾东明搅合在一起,本身就很让我头疼了,现在云建和高原又要”说到这里,不由得苦笑着叹了口气:“要不,您安排别人吧,倒不是担心胜任不了这项工作,而是因为我本身就接受不了。”
苏焕之却把脸一沉:“这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完全资本方提出的合理要求嘛,另外,也算填补了我省在互联网金融方面的空白”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心怡打断了:“可是,您很清楚贾东明是什么样的人,他名下的永鑫投资涉嫌非法经营和洗钱等多项严重问题,在云州,谁都知道那就是贾东明放高利贷的公司,现在看风头不对劲了,便想改换门庭,去搞互联网金融,这也就罢了,毕竟不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可凭啥要把两家国企拉去做股东啊?还有,您说要允许资本合理流动,这个我支持,但云州这么大,不乏有实力的企业家,为啥许卿偏偏要和贾东明同流合污呢?”
苏焕之向来以作风强硬著称,在工作中,即便是一把手常文谦也得让其三分,整个云州的干部队伍之里,估计也就陈心怡敢在他面前如此说话,换成别人,早就被撵出去了。
即便如此,他的脸色也立刻就沉了下来。
“许卿为啥选择贾东明,那是人家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至于贾身上的那些问题嘛,如果有,迟早是要算总账的,但在此之前,我只能把他当做云州的一个知名企业家,事实上,历任云州的市领导,包括你父亲主政云州期间,也都是这个态度!”
陈心怡越听越别扭,但又找不出一个更有说服力的话来反驳,只好低头坐在那里,噘着嘴生闷气。
苏焕之见状,却突然叹了口气:“心怡啊,我最近的压力已经很大了,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实话告诉你吧,云州这盘棋能否下得活,北方汽车的成败是关键所在,而想要北方汽车获得可持续发展的资金和空间,云建在港股上市后的表现则是前提条件,为了把云建的资金盘子做大,睿兰方面下了很大功夫,甚至说服广阳地产,对公司总体布局都进行了调整,如今人家就提出这么个要求,我没理由不答应的。”
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儿上。
苏焕之上任以来,尽管大刀阔斧的进行多项改革,但云州的工业始终没有明显起色,被视为全省未来最具竞争力的北方汽车,又深陷资金短缺的漩涡,无力自拔,好不容易找来了资金,适当做些妥协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想着,陈心怡轻轻叹了口气,态度也缓和了下来:“好吧,那我就试试看,但高原能不能听话,就不好说了。”
“他听不听话,就要看你的力度了,这小子善于搞事情,鬼点子又很多,你还是要有点思想准备的。”苏焕之笑着道:“不过,我对你有信心,”
陈心怡苦笑:“这又是何苦呢,索性换个听话的干部多省事啊?”
苏焕之连连摇头:“这你就不懂了,听话的人,大多没什么本事,而云建现在需要一个敢拼敢打、头脑灵活的的领军人物,不怕他不听话,就怕我没办法,现在老子不是有办法嘛。”
“您的办法就是我?”陈心怡噘着嘴道。
苏焕之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是呀,所谓一物降一物嘛。”
陈心怡突然沉默了,沉思良久,这才皱着眉头说道:“老苏同志,我怎么感觉你没说实话呢?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呀!”
苏焕之微微一愣,随即沉着脸道:“没大没小的,这是办公室,谁允许你喊我老苏同志的?”
陈心怡却把嘴一撇:“办公室咋的,反正就我们两个人,我现在不是以市长助理的身份和你讲话,请少打官腔!”
苏焕之也笑:“我就是当官的,不打官腔,说什么?”
“那是跟别人,跟我可不成,你肯定有事瞒着我!”陈心怡不依不饶。
说话的方式一换,苏焕之的宠溺之情便溢于言表,笑着道:“胡说八道,我能瞒你什么呀?”
“我才不相信你会为贾东明站脚助威,如果是那样的话,真是这个社会的悲哀。”陈心怡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的为人,决定了你不可能干这种事!”
“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莫名其妙!”苏焕之挥了挥手,索性下了逐客令:“行了,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刚说到关键问题上,就想撵我走,门也没有。”陈心怡干脆耍起赖了,也不管什么官场规矩了,直截了当的说道:“刚刚你和袁书记的通话我可都听到了,那个白庆宗,就是大宁市场纵火的真凶,也是贾东明的得力助手,还说什么一手好牌打个稀烂,这分明是话里有话嘛!能不能交个底儿,难道对我还不信任嘛?”
苏焕之听罢,皱着眉头说道:“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呢,是高原那个瘪犊子告诉的?”
陈心怡哼了声,得意洋洋的道:“我可能比你知道得还要早,昨天晚上,高原就告诉我了,他和夏凡是特别好的朋友,而且一直暗中帮着警方做事,都快成卧底了。”
“胡闹!”苏焕之恨恨的道:“把玩命的事当成儿戏,还四处炫耀,实在是莽夫所为。”
“他没有四处炫耀,其实,也是被我逼的没法子,才实话实说的。我要不掌握这些情况,压根也不可能和他好!”陈心怡倒是理直气壮。
苏焕之用力的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苦笑着道:“我算看出来了,现在这年轻人啊,为了爱情,啥秘密事都能说出去啊!不过他和夏凡还是有两下子的,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居然和贾东明周旋了这么久,无论是勇气还是智慧,都值得欣赏和称道,但斗争不是呈匹夫之勇,更不是靠耍小聪明就能行的,这其中需要的是政治智慧和大局观,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嘛?”
苏焕之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基本到头了,陈心怡对他的脾气秉性非常清楚,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也能读出隐含的意思。
“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您的这番话,能否也跟高原讲一讲呢?哪怕是更含蓄些也可,他很机灵的,应该能明白,如此一来,入股的事不就十拿九稳了吗?”她试探着问道。
苏焕之却摇了摇头:“不行,欣赏和信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对待高原更是如此,毕竟,他和贾东明走得太近了。”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我相信他的原则和底线。再说,既然你这么不放心,为啥还催我跟他结婚呢,老苏同志,这不是要往火坑里推我嘛!”陈心怡笑着道。
苏焕之瞪了他一眼:“我不信任他,并不意味他有问题,只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事实上,这些话也不该跟你说,难道也是怀疑你吗?”
话还没等说完,就被陈心怡笑着打断了:“老苏同志,你可别做自我批评了,到现在为止,你啥都没说呀!”
苏焕之眼珠转了转,连连点头道:“是的,我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