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1 / 1)

“温首辅既然是首辅,早晚要做出抉择的,与其等到尘埃落定时再来攀附,不如在胜负未明前先做出选择,这样不是更好吗?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元歌你是聪明人,怎么在这件事上犯糊涂?”杜若兰思索了许久,才有些勉强的,“我这样做也是为了逸兰和温府好。舒榒駑襻”

裴元歌冷笑,心中对杜若兰越发不屑了。

如果杜若兰这样做的意图真是为了温逸兰和温首辅好,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说出来,而是在被她指责完后许久才说?分明是无法反驳她的话语,所以临时找托词为自己洗清。

到了温首辅这种地位,已经不需要拥立之功,而是要求稳。

而看温首辅平日的行事,以及对温姐姐和温府亲事的安排掌控,显然很清楚这其中的分寸,这份精明着实令人佩服。

如果说是逼不得已,想办法让温首辅站在自己这边倒也罢了,但只要还有余地,裴元歌就不想把他和温逸兰牵扯进皇宫的是非之中。

再说,就算温首辅真的要站对,也应该是在柳氏和宇泓瀚宇泓墨之间选择,万没有掺和到杜若兰和柳冰依的争斗中的道理。杜若兰之所以这样做,完全是想要借助温首辅的势力遏制以后的柳氏。

“到底是谁犯糊涂?”裴元歌眸眼如利刃般直直盯着杜若兰,“杜若兰,温首辅是何等精明的人,如果真的出了事端,你以为他看不出来是你在设计他?还是你以为就算温首辅知道,也只能忍气吞声地站在你这边?就算你真的要和柳氏女争斗,也还有很长时间的缓冲,以温首辅的精明强干,这么长的时间,难道还不够他化解和柳氏这场小小的恩怨?何况他原本也是被算计的!到时候你就不怕温首辅和柳氏联手,反而一同来抵制你吗?毕竟,他们可都是受害者,更加心有戚戚!柳恒一也不是糊涂人!”

杜若兰这下是真正愣住了,垂眉沉思,神态终于流露出了些许恐慌。

“还有,杜若兰,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那套衣饰……”裴元歌静静地凝视着她,目光中有些些许悲哀,忽然摇了摇头,叹道,“你没有想过,或者说你想过了,却不在乎,甚至乐见其成,因为你只有想到你自己!”

杜若兰猛地抬头,有些惊骇地看着裴元歌,嘴唇咬得发白。

那套衣饰……。既然能够将那套衣饰如此肖似地赶制出来,她自然之道这套衣饰的典故,那是三年前,裴元歌被盛传要入宫为妃时最经常做的打扮,而那段时间,皇帝对她也的确另眼相看,而且似乎从来没有宫嫔能够让皇帝那般对待,想必皇帝是很喜欢那样的装束的。而三年后裴元歌回京,嫁入皇宫后,却再也没有穿过类似的衣裳,甚至连水蓝色和浅碧色都很少穿。

想当然,她是为了避讳,免得相似的衣衫勾起皇帝的回忆,让皇帝再起别的心思。

这就更说明,这套衣饰对皇帝来说有着格外的意义。

因此她好不容易从皇宫旧人之中打听出这套衣饰的细节,故意想办法让柳冰依穿上,这样待会儿开宴时,皇帝必然能够一眼就从人群中看到柳冰依,说不定就会因为相似的衣饰而对柳冰依动心,宣她入宫。将柳冰依送入后宫的话,柳恒一就只剩柳冰涵一个女儿,而柳冰涵才八岁,只要要有五六年才能够婚嫁,到时候说不定六殿下已经登基为帝,她也已经成为后宫之主,有足够的时间将后宫掌握在自己手里。

这样就算柳冰涵入宫,又有柳氏撑腰,也未必能够和她相抗衡。

退一步来说,就算皇帝没有看中柳冰依,相似的衣饰也会勾起皇帝对裴元歌最初的心思,说不定就会对宇泓墨不满,毕竟宇泓墨娶走了他原本看中的女子。或许皇帝为君,心怀天下,不会因为裴元歌做出什么事情,但心里肯定会对宇泓墨起了厌憎之心,而宇泓烨又被禁足,那六殿下就能够更加得到君心。

这样……其实很好!

但是这些心思,是绝不能让裴元歌察觉的。而眼下,裴元歌却就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一时间杜若兰有种被脱光了衣服扔到众目睽睽之下的惊慌失措。

裴元歌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所猜无误。

一时间,她忽然没有兴趣再跟杜若兰对质了,只幽幽地叹了口气,面容又恢复了素来的沉静从容,淡淡道:“其实,六皇嫂应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拦阻了柳冰依,真的被父皇看到那套衣饰的话,最后倒霉的人不会是我和泓墨,只会是六皇嫂和六皇兄!六皇嫂不要小瞧了父皇,更不要高看了自己,这个皇宫里,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得很!”

在帝位已经三十年,皇帝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又岂会看不出那套衣饰背后的奥妙?

而事情牵扯到景芫,皇帝必然会格外用心,追查前因后果,柳冰依最初进来时的衣饰,只怕也有很多人看在眼里,半路被换,皇帝难道猜不出她是被人算计了吗?若再查得深些,十有八九能够查到杜若兰的身上。杜若兰和柳冰并无利益冲突,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设计她?顺着这条线追查下去,说不定连宇泓瀚和柳恒一的关系都能追查出来……。

到时候,杜若兰的心思便是昭然若揭。

而以皇帝对景芫的感情,又怎么能够忍受杜若兰利用他的这份感情来算计柳冰依?

就连裴元歌自己,即便有着和景芫相似的容貌,即便如今在皇帝跟前已经很有地位,在景芫的事情上也要小心翼翼,免得犯了皇帝的忌讳,何况是杜若兰?到时候倒霉的只会是杜若兰,还会牵连到宇泓瀚……

杜若兰眉头微蹙:“你这话什么意思?那套衣饰难道有什么别的缘故吗?”

“我只能说,那是父皇的禁忌,但与我无关,六皇嫂最好连碰都不要碰!”为了避免杜若兰在做出什么事,裴元歌不得不警告她。

父皇的禁忌?却又与裴元歌无关?明明当初穿着这套衣饰的人是裴元歌!

但是,看着裴元歌郑重其事的模样,杜若兰却又不得不相信她的话,难道说,她这样做差点弄巧成拙,触犯到父皇的忌讳吗?如果裴元歌没有骗她的话……。

杜若兰忽然打了个寒颤。

“这个皇宫里,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得很!”

裴元歌之前说过的话语,突然间又回响在了脑海之中,杜若兰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一片迷雾之中,明明知道周围定然是暗藏杀机,却一点儿也看不到,心中充满了彷徨和迷惑,以及恐惧。她……她毕竟只是礼部尚书之女,嫁进皇宫不过一年多,而且……。而且之前六殿下又是那般默默无闻,她能够接触到的隐秘就更少了。

可是,皇宫之中危机四伏,说不定什么时候她触碰到忌讳,就会失宠,乃至丧命。

可是裴元歌不同,三年前,皇宫形势那般变幻莫测,可是她却还是从容地周旋其中,明明是太后的人,却在叶氏叛乱后仍然能够嫁入皇室,能够走到如今这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地步,她所知道的内情一定比她多得多,而且手段也应该比她高明得多……。

既然裴元歌跟她说这些话,想必也是念在朋友的情意上,也许她还是想要跟她交好的……。

杜若兰思索着,有些忐忑地看着裴元歌。

且不说裴元歌的聪慧和对皇宫的了解,单她是宇泓墨的皇子妃,又深得宇泓墨的宠爱这点,自己就暂时不能和她交恶,否则……。

“这次的事情我替你瞒下,就当了结我们这些年的情分,从今往后,你最好不要再算计到我,或者我周遭的人身上……”裴元歌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冷冷地道,“我知道六皇兄眼下不能出事端,更不能让你出现什么丑闻,但是,如果六皇嫂为国为民,轰轰烈烈地死去,不但不会为六皇兄抹黑,反而能够让六皇兄越发荣宠起来,甚至能够另结一门好亲,我想六皇兄应该不会怪我,你说呢?”

杜若兰愕然,没想到裴元歌居然这般翻脸无情。

但是她的话语又让杜若兰升起了深深的恐惧,能够收服九殿下那样的人的心,走到这般荣宠的地位,裴元歌的心计定然不能小觑。尤其是今天,她居然能够完全看透她的心思,处处占据上风,这种机敏和缜密实在令她震惊,更让她有种感觉,似乎裴元歌是一个她永远都击不倒的对手。

“元歌——”杜若兰哀求道,试图挽回。

裴元歌却根本不理会她,径自打断她的话,道:“我不会容忍一条毒蛇在我身边,而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死去,如果我要出手,必然一击必杀,不会给它反噬的机会!如果你想要试一试的话,我也没有意见!”

这番话里充满了杀机,听得杜若兰不寒而栗,身体不住地颤抖。

见威吓地差不多了,裴元歌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如果你安安分分地做你的六皇子妃,看在六皇兄的份上,我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跟你为难,说不定什么时候也会伸手拉你一把,毕竟,我也不想看着六皇兄被你连累,反而让宇泓烨和柳氏占据上风!究竟该如何抉择,六皇嫂你最好想清楚!”

丢下了这么一番冰冷的话语,裴元歌便转身离开。

居然算计到了她和温姐姐的身上,杜若兰这个朋友,显然是不能再结交了。不过她终究是宇泓瀚的皇子妃,也许会是以后的皇后,因此她才会这般软硬兼施,最好杜若兰从此怕了她,别再招惹她。否则的话……就像她说的,她绝不会放任一条毒蛇在她身边!

究竟要如何决定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就看杜若兰如何抉择了。

裴元歌想着,走出了偏殿,走到月亮门前,却见原本已经被她打发走的温逸兰站在不远处,凝视着眼前的几株红梅,神情却有些恍惚,显然心思不在梅花上。而那红艳的梅花迎着她俏丽的容颜,却也折射出三分哀愁来,与原本爽朗耿直的温逸兰有些不同,令人感伤。

听到裴元歌的脚步声,温逸兰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却带着三分勉强,三分苦涩:“元歌,她在算计我,是不是?”

“温姐姐……。”裴元歌素来伶牙俐齿,此刻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套衣饰肯定有问题,所以你才会变脸,才会坚持让柳冰依换掉。而若不是我无意中打翻了茶水,弄湿了柳冰依的衣裳,杜若兰也不会有机会用那套衣饰做文章。”温逸兰惘然地道,“其实,我原本也有些奇怪的,原本我是看准了路,是那个宫女突然撞上来的。可是,因为带柳冰依去找衣服的人是杜若兰,因为后来叫我离开的人是杜若兰,我才没有多想……。”

她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是……因为她相信杜若兰!

裴元歌当然明白这点,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无法原谅杜若兰。

杜若兰之所以利用温姐姐,一方面是想让柳氏和温首辅结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利用温姐姐。毕竟柳冰依也是很谨慎的人,无缘无故的,她怎么会随人离开,轻易穿上别人的衣裳?正是因为温姐姐的名声在外,素来爽直没有心机,和柳冰依也没有利益冲突,所以才更容易引诱柳冰依上钩。但是这样一来,柳冰依一定会对温姐姐恨之入骨,因为她原本相信温姐姐没有心机的……

利用别人的信任算计对方,尤其那个人是温姐姐,这点裴元歌不能原谅杜若兰。

温逸兰,对裴元歌来说,是种特别的存在,。的确,温姐姐情性爽朗耿直,心地善良,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她愚蠢。生长在温府那样的地方,有一群的庶姐庶妹,又曾经在名媛圈中,以温姐姐的性情,只怕也没少被人算计,被人背叛。可是,看到素不相识地遇到麻烦,她仍然会跳出打抱不平,仍然会想要保护弱小,仍然会去相信朋友……

不是她不知道人心叵测,而是因为她更愿意把人心往好处想。

也许有的人觉得这样的人很傻,很蠢,很好利用,但事实上,这样的人真的很难得,也很勇敢,遇到一个就是福气,因为相信别人,也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越是经历世事的人越是如此。

父亲,母亲和温姐姐,都是这样的人,他们都有着一颗强大的心。

而裴元歌不是。

就算再怎么聪慧机敏,在内心深处,她仍然是敏感而怯懦的,所以前世遇到那样惨烈的背叛后,重生的她不相信任何人,不会再对任何人交付出感情。所以重生伊始,即便知道父亲是真心疼爱她,她也只是在利用他对付章芸;即便温逸兰帮她打抱不平,她和她的相交也是带着利用之心;即便能够感觉到母亲对她的好,她也固执地当做没有看见……。

那时候,她的心是全然黑暗的。

只是因为遇到了像父亲母亲,还有温姐姐这样心地光明的人,她才能够慢慢地走出来。

人心自私,活着,裴元歌就不能保证自己不会遇到人心的阴暗面,甚至她自己也有这样的一面。但是,至少她不想要去欺负算计好人,不想让好人在天底下到处碰壁,直到他们那颗强大的心也终于坚持不下去,心灰意冷,变得自私,冷漠,阴险,狠毒……然后她再感叹人心的阴暗面,感叹这时间没有任何人能够相信!

所以,她格外不能够容忍杜若兰去算计原本没有利益冲突的温逸兰。

“元歌,我很难过,为什么若兰要算计我?也许若兰不算过分,至少她没像纤柔姐姐一样对我下毒,可是……。”温逸兰轻声地道,带着些许迷茫,眼眸中慢慢地泛起了泪光,“纤柔姐姐变了,若兰也变了,还有别的人,也曾经变过……。元歌,是不是人都会变?”朦胧的泪眼中带着她原不该有的心酸,“元歌,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变了?”

先是李纤柔,再是杜若兰,即便她再怎么爽直,也觉得心中闷得难受。

“也许我也会慢慢地变,可是,我对温姐姐不会变!”裴元歌缓缓地道,声音缓慢低沉,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和肯定。

温逸兰猛地抬眼,凝视着裴元歌,有些颤抖地道:“元歌,你说真的吗?”

“嗯,真的,只要温姐姐对我不变,我对温姐姐就不会变!”裴元歌坚定地道。

温逸兰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忽然跑过来,紧紧地抱住裴元歌,有些哽咽地道:“元歌,我对你不会变,你对我也不要变,好不好?我们永远都不要变,永远都这样好好的,好不好?”

“好!”裴元歌也觉得眼睛有些模糊,“我们永远都不要变!”

阴沉了许久的天气,终于开始飘落雪花,洁白如羽,由小到大,慢慢地飘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肩上,身上,慢慢地飘落在广阔的大地上,将所有的肮脏和物是人非都掩盖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茫的白,白得纯净,白得透澈,白得不染一丝尘埃……

另一侧的月亮门后,忽然闪出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宇泓瀚静静地遥望着不远处的两人,清贵而儒雅的脸上有着难言的复杂,或许是因为知道无人看到,一直含笑的瞳眸中闪烁着幽深的光芒,隐含着无数的情绪,以及落寞。永远都不要变……或许越是处在复杂诡谲的环境中,就越是向往那种纯粹美好的感情,其实,他也希望能够遇到一个对他永远都不会变的人…。

宇泓墨是幸运的,因为他遇到了裴元歌。

裴元歌和温逸兰也是幸运的,因为她们也遇到了彼此,成为好友。

而杜若兰,她原本是幸运的,因为她遇到了裴元歌和温逸兰,但是她却亲手毁掉了这一切……或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究竟放弃了什么;或许很久之后她会知道,但是却再也无法挽回了,人心,是经不起伤害的!

宇泓瀚想着,目光再次掠过梅树前那道身影,转身朝着杜若兰所在的偏殿走了过去。

红宝石般的梅树旁边,许久,裴元歌和温逸兰才收拾好了情绪,彼此对视着,即便眼中还有着些许的泪光,但却又下意识地出现出笑意来。温逸兰取出绢帕,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元歌,我们别在这傻站着了。呀,好像开宴的时间快到了,我们赶紧找个地方梳洗下补妆,然后去赴宴吧!”

“好,这种场合迟到了也不好!”裴元歌点点头。

随便找个宫殿,紫苑等人服侍着裴元歌和温逸兰梳洗后,一行人便又朝着赐宴的宫殿匆匆而去。

然而,才走到一半,留在宴席上查看情形的楚葵突然跑了过来,神色焦虑地道:“皇子妃,不好了,九殿下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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