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奇怪,昨夜那个啼哭不止的婴孩分明就在客栈内,可等执扇不堪其扰开门去找他父母说道时,哭声竟意外地停了。迷迷糊糊摸回床上刚要进入梦乡,哭声却又再次传入了耳中,烦得她嚷嚷着起身又要去看,但一开门,那哭声又再次兀地消失了。
如此折腾三四次,执扇也懒得起了,直接吩咐若离去门外守着,待若离确认好哭声是从哪个房间传出的,她再去同那婴孩的父母好好说道说道。
若离在门外守了两个多时辰,哭声都没再继续,执扇这才得以睡了小半夜的安稳觉。今早一起床,她便打着呵欠去找掌柜,问他客栈里除自己以外,还有谁是带着孩子来的,又住在哪间客房?
掌柜的却是好不幽怨的告诉她,客栈里仅她一人带了孩子,还言客栈里的其他人都被哭声吵得半宿没睡着觉,今早便有好几位客官来退了房。
这可把执扇郁闷的呀,回房便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彻底不想动了。
还真别说,身边没了管书陶,都没有一个可以和她谈笑斗嘴的人,真真是好没意思。博渊最近倒是乖得很,可他咿咿呀呀也不会说话,再这样下去,她红颜未老人先衰,非得郁闷死不可。
执扇想了想,还是决定抱着博渊出去走一走,指不定就能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碰到管书陶呢。
客栈外便是一条喧闹繁华的宽阔长街,街道两侧,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果蔬小吃应有尽有,好吃的,好玩的,耍杂技的比比皆是。但这些东西也就一开始的时候看着新鲜好玩,一旦看得多了,吃得遍了,新鲜劲儿过去后,便再也提不起兴致了。
漫无目的在街上晃悠到了戌时三刻,执扇百无聊赖,又踱步回了客栈。招呼伙计送来了洗浴的热水,她动作娴熟地先将小婴儿给洗洗干净了,等他睡着后又将自己收拾干净了,最后无所事事,便把若离从百宝袋中抓到了圆桌上,夹起特地为它准备好的鸡肉丁喂给它吃。
那受宠若惊的小鸱鸮直晃脑袋,死活不愿张嘴。它与殿下不同,只要食物大小适中,根本不需要别人喂,臭丫头如此殷勤必是不怀好意,便弱弱地睨了她一眼道:“你想干嘛呀?”
“我还能干嘛?无聊闲的呗!”执扇耸耸肩,搁下筷子,从百宝袋中拿出一小袋瓜子嗑了起来,嗑着嗑着又出声问道,“秃鹰,你说昨晚那孩子究竟怎么回事儿?”
若离啄起一块鸡肉丁,一脸享受地吞入腹中,回她道:“不是人就是鬼呗!”
“也对!”执扇随口附和。
鬼她是不怕的,几个月大的鬼婴就更不会怕了,不过对方躲在暗处不出现,三更半夜又跑出来哭哭啼啼,扰她清梦就有些烦人了。想了想,执扇又道:“你吃饱了就给我去门外守着,看它今晚还敢不敢来,它若不来,我正好可以睡个安稳觉,若它还敢来,你便抓住它。左右养一个也是养,养一双也是养,我也不介意再给博渊找个伴儿。”
若离愕然地看着她,没言语,神情却是极不乐意。但是没办法呀,小姑奶奶的话就是圣旨,违命不遵可是会被杀头的。
囫囵吞枣的吃完了一盘鸡肉丁,若离又千叮咛万嘱咐,交代执扇照看殿下要小心着点,千万别再把他踹下床了,毕竟它出去后,便再没人能给殿下当肉垫了。
执扇笑嘻嘻应承着自己会抱着博渊睡,绝对不把他踹下床,若离虽半信半疑,却还是规规矩矩看门去了。
客栈分上下两层,四合院的结构,院中央立了座一人多高的假山,假山四周种了些花花草草以及一棵野蛮生长的罗汉松,松树高逾假山,倒也挺适合小鸱鸮藏身。
它锋利的小短瓜抓住一根粗壮的枝干,橙圆的瞳孔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东南方楼上瞧,因为临街之故,那里就只有一间房,也就是执扇住的那间。
亥时初,执扇所在的房间便已熄灭了烛光,到了亥时末,客栈里仅剩下一间屋子还亮了光,那是勤恳的掌柜在等着最后一批客人来住店,而子时过后,客栈便彻彻底底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夜黑风高,万籁俱寂,此时正是鬼怪们活动的最佳时机。
黑暗中突然传出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紧接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啼哭响彻于客栈内,哭声像是饿极了却找不到母亲的小婴儿,委屈巴巴的,十分可怜。
然,若离却是看得清楚,那东西哪里是一个正常的小婴儿,分明就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小怪物。
小东西光溜溜地,通体呈现出半透明的血红色,其身体里隐约可见骨骼筋脉以及五脏六腑等物,外表类似于娘胎里发育不健全的胚胎。
但此刻,它却是撅着屁股,如八九月大的婴孩般,以一种四脚着地的方式在往前爬,一边爬一边哭,哭得撕心又裂肺。
若离原想趁其不备直接将它抓去执扇那儿邀功,可刚展开翅膀,周遭的松针立马便起了动静。动静不大不小,正巧被那小怪婴听了去,它回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乳牙,对着若离咯咯一笑,笑得眉眼弯弯,天真无邪。
许是因自家殿下如今也是小婴儿的缘故,若离着实有被它的笑容感染到,不过这可不代表它不会抓它。一个猛扑压下去,若离明显感觉自己身下多了个肉乎乎的小东西,滑不溜秋的就跟泥鳅差不多,可当它抬起脑袋细瞧时,却又感觉身下一空,冷不防便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疼倒不是很疼,只可惜让那小怪胎给逃了,若离起身,本能地用爪子去刨土,试图将小怪胎从地底下刨出来,但,终究是徒劳而已。
那小鸱鸮转动脖子环视一圈,见周遭并无异动,索性摇身变回了神侍之身,打了个响指让时间静止,他从腰间取下了‘破冰’宝剑。
被执扇藏进百宝袋的第一时间,若离便从百宝袋的储物空间里拿回了自己的佩剑,此时拔出破冰剑猛地往地面一插,其强大的剑气,立时便将土地公给震了出来。
矮矮胖胖的土地公拄着一根悬挂酒葫芦的土仙拐,前俯后仰的扶着额头,虽是闭着眼,却也感觉到了天旋地转,耳心里嗡鸣声不停地响。待晕乎劲儿缓过来了,土地公睁眼怒喝:“哪个不长眼的……”狗东西三字硬生生卡在了脖梗,因为其对面一位眉目冷峻,气宇轩昂的俊公子一把冷剑已直指他咽喉。
“神君,咱有话好好说,刀剑可不长眼呐!”土地公哭丧着脸,嘴角不自然的抽搐着。虽不认识若离,可他认出若离手中之剑乃是一品神剑,寻常仙子侍从们根本没有资格佩用,只有在天界有头有脸的上仙上神才能与之匹配。
见对方不为所动,只用一双峻目冷森森的看着自己,土地公着实有些慌,但想到自己守护一方土地,虽无大功,却也并无大过,顶多就是有些贪杯而已,还不至于触犯到天规,索性腆着老脸赔笑:“小老儿不知是神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神君莫怪!”
若离一抬下颌,斥道:“老东西,少在这儿给小爷打马虎眼,枉你身为守护一方的土地公,竟连自家奶娃娃都看不住,还让它半夜三更跑出来嚎丧扰人清梦,你家是被人刨了祖坟还是咋的?”
土地公笑脸一僵,气得吹胡子瞪眼直嚷嚷:“神君切不可胡言,小老儿孤寡几十万年,上无父母,下无妻儿,哪里有奶娃娃可以照看?”
“哦?如此说来倒是小爷冤枉你了?”若离勾唇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又道,“既然不是你家的奶娃娃,还不赶紧把它交出来。”说着,手中之剑又往前推近了一寸。
若是再推近半寸,土地公就该血溅当场了。土地公抹着冷汗,有心用土仙拐将神剑击开,再缩回地下继续过自己的清闲日子,但转念一想,自己就算缩回地下,对方也照样能将自己给震出来,只好苦着脸喊起了冤:“神君,冤枉啊!小老儿是真没见过您口中的奶娃娃,您要是不信,小老儿可以带您上我家去搜。”
若离本就不认为土地公会藏个小怪婴到自己家中,此举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眼下目的已达成,若离便也收起了剑,只在土地公肩头重重拍了三下,语重心长道:“瞧你说的,你我都在天帝手下当差,怎么着也算是同僚了,我又岂会不信你呢?不过嘛,那鬼娃娃咱也不能不抓,此事还得劳烦土地公帮我个忙,看看它究竟藏身于何处?”
“不麻烦,不麻烦,小老儿这就帮您找找看。”土地公暗暗松了口气,忙不迭攥紧土仙拐重重顿于地面,闭眼,并起两指指向自己阳白穴处,随即便以‘土灵术’查探起了地下的动静。
片刻后,他手中仙拐骤然调头指向了东南方,往上瞧之,正是执扇住的那间房。
若离心道不好,‘静时术’只针对凡人和一些灵力低微的妖魔鬼怪管用,小怪婴已然有了实体,必是早已修成了鬼煞,此术怕是对它不起效用。
恰巧此时,楼上也传出了一声熟悉地啼哭声,若离立马意识到了不妙,大惊失色道:“不好,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