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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8章 接触(1 / 1)

第678章接触

斜阳落日,已是傍晚时分。

一列满载旅客的火车缓缓驶进天津火车站,然后在站台上停了下来。

现在战事已起,全国列车时刻表已经被完全打乱,越是长途火车,这车次、班次就越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就拿这列刚刚驶进天津站的客车来说吧,从车次来看,它原先是跑津浦线的,但是从现在的班次来看,它显然临时承担着北京至天津的运输任务,说不好,这列火车就是刚刚由锦州、沈阳那边回来的,刚刚完成一次军事运输任务。

这种车次、班次的混乱情况给旅客们造成了一些不便,不过既然国战当头,国民们倒也没什么太多的怨言,而且前线捷报频传,多少给压抑的国民打了打气,这几日来,这旅客在火车上谈论的也多半是中日战争的事情。

这列客车进站之后,待车停稳,列车员将车厢的门开启,旅客们纷纷提着各自的行李下了车,而在这些旅客中,两名富商的队伍格外惹眼。

这两名富商是结伴而行,也是由北京过来的,一名是邹廷弼,另一名则是刘人祥,这两人一人是成功的银行家,另一人则是地产界首屈一指的地产大王,为了显示他们的身份,两人的跟班足有二十多号人。

按说原本应该包节专车车厢的,但是现在战争时期,火车被大批征用于后勤运输,车皮紧张,于是这“专车”一说就暂时消失了,邹廷弼和刘人祥也只能与其他乘客一样,挤在普通车厢里,闷得是一头大汗,下车之后,便唤来仆人,一左一右的拿蒲扇为两人扇来扇去。

“刘兄,现在打仗,怎么这出门的人还这么多啊?”

望着眼前那些黑压压的人群,邹廷弼无奈的苦笑,对站在身边的刘人祥发了几句牢骚。

“我早跟你说过,干脆咱们坐汽车一路过来算了,可你偏偏不听。”刘人祥也是苦笑。

“那也太招摇了些。咱们此行天津,毕竟肩负重任。”

邹廷弼倒没再纠缠这个话题,手一挥,指挥仆人们先将行李提出了火车站,然后又叫了两顶滑竿,将他和刘人祥抬了出去。

刚走出火车站,邹廷弼正东张西望时,却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回头一瞧,火车站出站口外站着一帮短衣打扮的汉子,其中一人正朝他招手,却不是陌生人,正是龚春台。

龚春台以前是湖南会党的瓢把子,“戊申革命”爆发之前,他就率领会众参加过萍浏醴起义,起义失败后亡命江西,正好赶上了共和军光复九江之役,就在九江,他结识了赵北,并被赵北委以重任,命他带领手下去煽动沿江驻扎的清军水师起义,龚春台不辱使命,在会党同乡的协助下,化装成湖南厨子,混上了清军巡洋舰“海琛”号,并利用清军海军中闽系与鲁系的摩擦成功的煽动了一场兵变,使“海琛”号巡洋舰成为起义军拥有的第一艘正规军舰,龚春台也因此为革命事业立下汗马功劳,并被赵北派回了湖南,参加了湖南反清起义。

由于湖南的共进会排挤非嫡系势力,龚春台只能依靠共和军的支持勉强在湖南北部地区站稳脚跟,也正因此,他与共进会势同水火,并在一次冲突中打死了一名欠有会党血债的湖南议员,这使他与主政湖南的共进会之间的关系更为恶劣,如果不是“湘黔事变”及时爆发的话,龚春台的队伍很可能已经与共进会武装发生火并了。

“湘黔事变”之后,赵北指挥共和军进入湖南、贵州两省,剿灭君宪派势力,迅速平息了事态,而这之后,龚春台的队伍也与其它地方武装一样,实际上已经成为共和军的辅助部队,直到南北豫南大战爆发,龚春台最终成为“联合阵线革命武装力量”的一名师长。

不过龚春台毕竟是江湖出身,无法习惯正规军里的纪律生活,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考虑之后,他最终决定退出军界,协助中枢处理会党事务,于是就辞了师长的职务,在“社团整理委员会”里谋了个差事,从此之后,就不再过问军队的事务了。

邹廷弼是商人,经商时免不了与各色人物打交道,其中也少不了江湖会党,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他与龚春台不仅相识,而且很谈得来,有龚春台这个靠山,走到哪里,地方上的那些“社团”多少都会给邹廷弼一些面子,不给他找麻烦。

“社团整理委员会”是中枢专门处理会党、教门团体的一个部门,表面上看是民间组织,但是实际上有中枢撑腰,其组建的主要目的就是规范江湖势力,将其纳入整个社会改造行动中去,可以利用的利用,不能利用的坚决消灭,这就是“社团整理委员会”的行动原则,不过他们并不直接采取暴力行动,而往往是利用法律为主要武器,找出那些“社团渣滓”的把柄,然后交给司法部、内政部和军情局去处理。

经过两年多的整顿,现在的江湖势力基本上已经对中枢政府俯首称臣,就连过去势力颇为强盛的哥老会、袍哥、青红帮势力、盐帮势力也都自觉的改组成了“政党团体”,虽然他们不可避免的仍然在从事一些不怎么合法的买卖,但是至少他们已被纳入了管理之中,只要假以时日,这些江湖势力最终都会完成身份的彻底转变。

在这个转变过程中,像龚春台这样的会党首脑人物所起的作用至关重要,他们可以利用瓢把子的身份直接对那些会党的底层成员施加影响,这可以减少改造过程中的阻力,并跳过那些欲壑难填的会党势力中层人物,降低改造成本。

现在各地会党已经比以前规矩了许多,邹廷弼走南闯北几乎已用不着“社团整理委员会”了,不过他与龚春台的交往却未受到影响,平时两人也经常联系。

望见龚春台向自己打招呼,邹廷弼急忙吩咐轿夫搁下滑竿,迎了过去,与龚春台打招呼。

“龚兄别来无恙?年前你拍电报跟我说,你去了南洋,怎么,什么时候回国的?”

“哈哈!刚回来,刚回来。这不,前天才到天津卫,今天赶到火车站接人,不想却碰见了邹老板。”

龚春台急忙为邹廷弼引见那帮手下,这都是他从南洋那边带回来的华侨子弟,此次回国,众人坐船旅行,不想走到路上时,中日战事已起,轮船不敢再走,在厦门靠港,众人只好换乘火车,从福建赶去南京,渡过长江,再由浦口乘上火车,赶到了天津。

“不知龚兄到这火车站迎接何人?”邹廷弼随口一问。

龚春台挤了挤眼,神秘一笑,说道:“其实此人邹老板以前也是见过几面的,正是那位田义仁老弟。”

一听龚春台是来接田劲夫的,邹廷弼立刻识趣的闭上了嘴,田劲夫是军情局头头,军情局是干什么的,邹廷弼能够猜出几分,关于军情局的事情,能不打听就不打听。

邹廷弼急忙转了话题,将刘人祥拉到龚春台跟前,为他引见,几人倒也没多罗嗦,寒暄几句之后,龚春台就与两人约了个时间一起喝茶,然后跑去火车站站长室,打了个电话,为邹廷弼和刘人祥叫了几辆汽车。

坐着龚春台为他们叫来的汽车离开火车站,邹廷弼和刘人祥都有些感慨,尤其是邹廷弼,他以前只是知道龚春台是“社团整理委员会”的人,但是现在,他隐约觉得此人或许跟军情局也有关系,不然的话,不会如此呼风唤雨,说叫几辆汽车就叫几辆汽车,而且这些汽车显然都是天津警备司令部的。

挂着警备司令部的车牌,一路才能畅通无阻,不然的话,邹廷弼和刘人祥恐怕只能绕个远道了,因为现在的几条主干道上,到处都是青年人的游、行队伍,他们在庆祝军事上的胜利,现在全国各地都是这般景象,其中自然少不了青年政治组织的煽动。

“年轻人啊,总是容易被煽动起来。”

邹廷弼叹了口气,刘人祥也是苦笑,两人都明白,在政治手腕上,没有人是总统的对手,现在总统之所以能够一呼百应,与那些青年政治组织不无关系,难怪国民同盟会在总统面前一败涂地。

警备司令部的汽车将邹廷弼和刘人祥以及他们的随从送到饭店,然后又匆匆离去,由于客房早已定好,邹廷弼和刘人祥很快换下了那身早已被汗水湿透的衣服,然后又离开了饭店,带上几个仆人,喊了几辆黄包车,吩咐车夫拉着他们去天津英国租界。

天津英租界位于天津市区南郊,与德租界、法租界相邻,并与俄租界隔着海河遥遥相望,在天津各国租界里,英租界的面积虽然不是最大,但是商业的繁荣却是其它租界远远比不了的,而且相比法租界、俄租界,英租界的秩序也比较好,赌馆、妓寮不是随处可见。

黄包车拉着邹廷弼和刘人祥进了英租界,直到维多利亚路才停了下来。

“先生,到地方了,这里就是维多利亚路,那栋小洋楼就是郑家楼了,以前是天津英国太古洋行大买办郑翼之先生的别院,当年民国大总统袁世凯落难的时候也曾在这里住过,后来他做了民国总统,百姓们都说,这里是潜邸呢,于是这栋楼的价钱就水涨船高,先后转了几次手,可是后来袁世凯一死,北洋一垮,这栋小洋楼也就跌了价钱,好长一段时间不能出手,直到去年,才被一个商人买下。”

一名车夫健谈,跟邹廷弼罗嗦了几句,当然,这几句罗嗦也为他多挣了几个脚钱。

“那么,你知道现在住在这里的人是谁么?”

邹廷弼将脚钱递给车夫,笑着随口问了一句。

车夫摇了摇头,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那商人买下这里之后,就深居简出,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而且英国巡捕也不许我们随便打听。先生知道?”

邹廷弼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车夫可以离去了。

黄包车夫们离去之后,邹廷弼和刘人祥站在路口,向那栋灰色的小洋楼望去,看见门口有两名头裹红布的印度巡捕来回巡逻。

“不就是一个过了气的满清王爷么,这么大的威风。”刘人祥苦笑道。

邹廷弼也笑了笑,说道:“家大业大,当王爷的时候,没少黑过银子,这要换了是我,我也得深居简出,再找几个洋巡捕撑门面,免得被歹人盯上。”

两人没在路口逗留多久,很快带着几名仆人走了过去,在那栋灰色小洋楼的正门前停住脚步,拍了拍那扇关得严严实实的铁门。

铁门被人从里头拉开,门房走了出来,看了眼邹廷弼和刘人祥,见两人打扮高贵,于是倒也很有礼貌。

“两位先生,请问找谁?”

邹廷弼和刘人祥吩咐仆人将拜帖递了过去。

“听说前清庆亲王奕劻先生寓居于此,我们特来拜访。”邹廷弼说道,并顺手塞给这门房一块银元。

门房愕然问道:“你们是听谁说的?”

邹廷弼笑道:“这个你就不必问了,快将拜帖呈给你们老爷,就说北边来人了,想与他商议这个国家大事。”

“国家大事?我们老爷早就不做王爷了,大清也亡了好几年了,我们老爷也早就不问国事了,你们找他商量什么国家大事?如果是复辟的事情,你们最好还是这就走吧,老爷现在躲还来不及呢。”

门房显然有些想越俎代庖,但是邹廷弼和刘人祥岂会就这么轻易离去?两人脸一垮,那门房就识趣的转身走回门里,“咣啷”一声关了铁门。

“这得亏是满清完蛋了,不然的话,没一千两银子,咱们甭想进这铁门。”

刘人祥扭头看了眼那两名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围观的印度“红头巡捕”,然后对邹廷弼发了几句牢骚。

邹廷弼只是淡淡一笑,没等他说话,那名门房已匆匆奔出,拉开铁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邹廷弼和刘人祥跟着门房走进院子,他们带来的那几名仆人好奇的四下打量。

“几位,请这里饮茶。”

没等这几名仆人打量完院子,那名门房就指了指院子里的一处凉亭,将他们领了过去,至于邹廷弼和刘人祥,则跟着那名匆匆赶来的管家走进了那栋小洋楼。

进了客厅,在那西式沙发上落座,管家吩咐仆人为邹廷弼和刘人祥上了茶水点心。

“两位稍坐,我这就去请老爷过来。”

管家匆匆离去,几分钟后领着一名老者走进客厅,不是别人,正是满清王朝的那位末代庆亲王奕劻。

此次赶来天津,邹廷弼和刘人祥正是来与奕劻进行接触的,不过这却不是他们自做主张,而是总统叫他们过来的,为了协助他们,外务部甚至派了两名得力助手,扮做仆人,跟着他们赶到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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