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卞州城内的变故,让东西南北四条大街街头萧条起来,歇业的歇业,回乡下的回乡下,弄得人心惶惶惊慌失措。而西北大街的数条密巷里,乞丐的聚集人数越来越多,病疫也越来越严重,一个个躺在破草席里缩着身子,不断在身上抠抓,哀叫不已。
大老远的,映雪就闻到了一股脓臭味,一阵一阵的飘散,在这炎热的夏季显得特别难闻。她寻着而去,还未到巷子口,便让那扑面而来的黑压压一片虫蝇吓得后退三步。
西门站在她身边,瞧了瞧巷子里,俊脸上涌上嫌恶:“巷子里怕是又死了乞丐,这大热天的,还挤成一团,都发臭了。”
“不,他们没有死。”映雪轻喃,朝前走了几步,走进那条巷子里。
“喂,小女鬼你不要进去,小心得传染病。”西门哇哇大叫,忙不迭的拉住她,不让她进去,“天儿热,最容易传播病症,少接触这些人为妙……”
映雪不理他,朝那正在给地上乞丐喂水的男子叫了声:“戚墚?”
正在给同胞喂水的戚墚听到叫唤声,惊喜得快跳起来:“萧公子,你终于来了,你消失了好长时日,戚墚寻遍了卞州城内所有的萧府都寻不着你……昨日如若不是遇上你的妹妹水媚,戚墚怕是永远要海底捞针了……”
“恩,我最近有些事离开卞州了。”映雪轻轻回应,朝他们走过去,“他们的情况怎么样?病例越来越多了吗?”
“已经止不住了,东南大街也开始传染,传得很快,几乎所有的乞丐都已染上蠕虫……我们这巷子里的人是感染最严重的,蠕虫已从他们体内爬出来了……萧公子,快救救他们。”
“蠕虫?”听了半天,西门总算听出点头绪来,剑眉一扬,来了兴致:“如何感染的蠕虫?”
戚墚看他一眼,道:“城内有人故意抛弃药禽,诱导我们去捡来裹腹,而后让我们身上长满蠕虫,到处传播……”
“既然知晓,为何还要去捡来食用?”西门的脸严肃起来。
戚墚苦着脸道:“你是富家公子哥,根本不懂我们做乞丐的辛苦,你尝过饥肠辘辘,半年不知五谷的滋味么?当你饿得只剩一口气,你是见着东西就抓来吃的,哪还管它脏不脏毒不毒,更何况那些药禽根本看不出来有疫病,要等你吃进肚子,过很长时间身上才开始奇痒,肚中绞痛……”
“好了,戚墚别说这些了。”映雪蹙眉制止他,重回正题:“大约有多少人出现体肤奇痒,腹中绞痛的症状了?”
站在戚墚旁边的戚青刚从外头回来,听到这个问题立即回道:“西北两条大街已有上千人出现这样的症状,这还不包括卞州城内的其他百姓,而东南大街我稍微查了查,也差不多上五百了,传播很快……”
“一千五百多个了。”映雪脸色沉重,看向西门:“西门大哥,这么多人我一个人照应不过来,可不可以麻烦你转告王爷,请他派人诊治?如若不及时制止,蠕虫病会在大热天气一发不可收拾……”
西门眉眼一挑,笑道;“你跟王爷的关系最亲密,在他耳边扇枕边风轻而易举,何以让我去多事?再说现在卞州是他的城池,城内每个人都是他的子民,为了这些子民,他一定会答应你的。”
“萧公子?”这话让旁边的戚墚戚青两兄弟吓得眼珠子快掉出来,“枕边风?原来萧公子你是三王爷的男宠……”
“这话本公子可没说。”西门在旁边凉凉顽笑,惟恐天下不乱,“跟三王爷相交这么久,今日才知他有断袖之癖,呵呵。”
“西门大哥!”映雪娇声厉呵,提醒他闭嘴,再转头对那两兄弟道:“别听他胡说,我只是认识三王爷,淡淡之交。”
“呵。”西门又在旁边取笑了声。
映雪不再理他,对双胞胎两兄弟道:“戚墚,戚青,帮我将病重者转移到城北林郊义庄,那里比较宽敞偏僻,不会感染到人,可以在天黑前将这里的人全部转过去吗?”
“可以,只是萧公子,我们的药材哪里来?这么多人,会需要不少。”
“这个没问题。”见映雪被问住了,好看的黛眉高高蹙着,西门轻笑一声,出声道:“本公子出力的事就帮不上了,开玉器店的,人手不太够,但是本公子钱财倒是出得起,不如就包在本公子身上吧。”
“西门大哥?”映雪诧异看他,本觉得不太适宜,后又想到目前的情况,只能冷静道,“那就先麻烦西门大哥帮我们垫上,日后我再还你。”也不再跟他赘言,提醒戚墚他们道:“接触他们前要用衣物将身上所有裸露的肌肤包裹住,千万不要与他们的体肤接触,先不断用艾草给他们擦洗,我稍后会配些药汁给他们服下,制止那些蠕虫的蠕动。”
“好,我们马上去办。”
“等一下。”映雪又叫住两兄弟,嘱咐道:“找些人去寻疫源,我相信那些药禽还在不断被放出,现在正值兵荒马乱,难免有人又中圈套。”
“恩!”两兄弟沉声应答,跑出巷子找人去了。
“西门大哥,我们去配药吧。”映雪蹲在那些体肤流脓的伤患面前,用银针探了探那些伤口,蹙眉站起,“他们的伤势不能拖下去了,已在腐烂。”
西门一直在旁边静静瞧着她,见她敢用指尖去碰那些恶臭的伤口,心头暗暗惊叹。她现在的模样跟当初在灯下为胤轩缝补衣裳时一样认真,白嫩鼻尖沁着几粒汗珠,眼睫眨也不眨,眼中只有面前的伤患,侧影很美。
他笑了声:“你就在此等着,我让人直接将你需要的药材与其他东西送到城北义庄去,你现在只需将那些药材名告诉我即可。”
映雪转过螓首来,额头渗着汗珠子,一双柔媚湿润的水眸净是肃穆:“西门大哥,我们需要找出放疫源的主使者。”
“你想让我去查?”西门俯视着她,面容不再轻佻,十分正经严肃。
“我……”映雪轻咬唇瓣,眸子不躲不闪:“不找出主使者,我们根本治标不治本。”
“好,我跟你一起查。”西门眉眼带笑,答得爽快:“抓出那个生事者,还这些穷苦百姓一片安宁。”
“这样不会耽误西门大哥的生意么?”
“那倒不会。”西门轻轻摇头,俊美非凡的面容总是沾着点点邪魅,“如今兵荒马乱,玉器斋根本没有什么生意,我打算撤了回我飞云山庄。”
“恩。”映雪不再问,仰首对他道:“先帮我准备十瓶鹤丹,黄芪黄连数两,硫磺粉,干艾草,数套棉被,旧衣裳,最好能有活泉,山间野地的那种温池。”
“呵呵,小女鬼你的最后一条可拦到我了,人工的温池我倒可以寻,山林野地我可不熟。”西门露齿轻笑。
映雪微微赧颜:“那西门公子帮映雪送来前面的东西即可,温池看戚墚他们能不能寻,如若实在不行,我们想他法。”
“一定需要温池吗?”西门敛笑再问。
“恩,需要将硫磺粉洒入温池,让他们泡。以前听师父说天地间有种天然硫磺池,酸度刚刚好,不灼体肤不伤经脉,能消身上任何烂疮。”
“不让他们泡会怎样?”
“如若他们不泡硫磺泉,体肤上的蠕虫根本不能彻底杀死……上次我用此法给戚青试过,十分有效,只是这次人数比较多,小浴桶根本行不通。”
“恩,这是个问题。”西门挑眉,寻思片刻,忽又道:“小女鬼,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彻底点的办法?”
“什么办法?”映雪立即接话。
“将这些乞丐全部赶出卞州,问题就能彻底解决。”
“不行!”映雪脸色瞬息大变,“将他们赶出卞州,他们就是死路一条。”
“但是牺牲了他们,能救回整个卞州。”
“西门大哥,将他们赶出去了,还会有下一批受害者,还是有传播者,我们要做的是找疫源,同时救他们。”
西门瞧着她认认真真的模样,不再与她争执,笑了:“刚才与你开些玩笑话,不曾想你果然当真了,呵呵,要不要驱赶他们,决定权在胤轩,我可管不着,我能管的,就是帮你寻些药材……好了,我现在就去帮你准备那些东西,一个时辰后给你送到城北。”
潇潇洒洒说完,对面前的人儿露齿一笑,转身走向巷子口。
“好,多谢西门大哥。”映雪静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为他刚才的话蹙眉,他说是玩笑话,说的时候眸子却万分认真,不含一丝说笑。
她弄不懂他哪句真哪句假,但她偏偏信任他,很奇怪的感觉,就如小时候他说让她保证不揭开那个墨衣少年的面具,她便不揭开。
她安安静静为他照顾了他师兄五天,没有告知他,他的师兄曾咬了她一口。
咬她一口?
她蹙眉,素手下意识抚上她的右肩,这里又躺了排牙印,很深很深的印子,是那个男人留下的,现在结了痂,微微的疼。
只是,那个墨袍少年和他会是同一个人吗?她似乎并未听西门大哥叫过他一声师兄。
只是,即便是同一个人又怎样?
她水润润的清眸一冷,敛去了眸中所有的幽思。那个少年在她的生命中是个过客,那么他也只是一个过客,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她都决定忘记他们。
忘记,斩断,放飞自己。
她有自己的事做,不想将自己关在那个笼子里期期艾艾,更不能奢望一些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如若她将自己的心遗落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身上,那么她的下半生将永无天日,走到哪都有牵挂。
月筝就是个例子。
可是为什么,心会微微的酸涩呢?
因为她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梦醒了,人散了,而她累了?
也许吧。
她唇角扯起一抹苦笑,将脊背挺着笔直,随着转移病例的队伍走向城北义庄。
连胤轩去了淮州,坐在清冷的西满楼等待银面。
双方僵持了这般久,银面终于肯露面邀他相谈,共讨今后之事。说实话,他接到这份邀约很吃惊。
据他所知,银面的骑射兵也正趁胤韬剿他之际,沿着西魉河往上直攻沧州,势如破竹。
银面想赶在他之前,直捣黄龙府。而这个时候,他的一半铁骑正在抗击上将军派来的五十万大军,死伤差不多一半。
呵,淮州一战,从表象来看,是他与夏侯玄勾结,一举歼灭宇文大军联合造反,后两军分工合作,他挡夏侯攻,一个趁势拿下鄞州,一个在攻沧州。
实则,各自为王。
他自然不会放开淮州,而夏侯玄也不会,所以这次邀谈如若是为合作,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而在雅间里等了半晌,依旧不见银面现身,却让那花娘一个接一个来敲门,说是要陪酒。
“滚!”他冷冷起身,打算离去。
这次的感觉,跟上次见到那个假银面的感觉是一样的,如若他没有猜错,他这次不可能见到银面。
刚打开门,遇到了西满楼的老鸨,女子一身露肩杏子黄,飞云髻,腰肢款款向他走来,“三王爷,刚来就要走吗?奴家正在给您温酒呢。”
“是你给本王送的密函?”他面微冷,却很镇定。
“呵呵,王爷这是说到哪去了。”朱樱笑得花枝乱颤,轻轻踏进门里,“既然是银面邀约,那他定是要来的,奴家只是代他先款待三王爷,莫让三王爷冷落了。”
她瞧了瞧空空如也的门内,再笑道:“咦,我们西满楼最红的招牌三王爷都瞧不上眼呢,那可怎么办?我们这楼里没有比吲凤更娇美的姑娘了……”
“银面几刻来?”连胤轩俊颜沉静,很有耐心跟她周旋。
“快了快了,可能正准备给王爷一个惊喜呢。”朱樱掩嘴娇笑,一张妆容精致的脸,风韵犹存不显年纪,再挥挥香帕子,让门外的丫头将水酒端进来,“来,你们将温酒搁在桌子上,再把楼里的舞娘乐师找来……”
“王爷?”连胤轩身后的侍卫小声提醒。
连胤轩不做声,薄唇紧抿,盯着这个忙得热火朝天的女子。
朱樱这个时候已端了杯水酒递过来,娇媚道:“还请王爷赏脸,让朱樱代银面自罚三杯。”
连胤轩接过她手中的杯子,一言不语。
“请。”朱樱这才拿起自己的杯子,对连胤轩做了个请的动作,掩袖连喝了三杯。
“王爷为何不喝,怕奴家在酒中下毒?”她放下空杯,眉梢挑得高高的,眸中净是闪烁。
连胤轩沉眸不语,瞧了她一眼,仰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呵呵,王爷好胆量。”朱樱即刻娇笑不已,又举了酒壶要为他斟满,“王爷,奴家再为您满上。”
说着,红唇撅得高高的靠近过来,细心为沉默不语的连胤轩满上,一脸风骚的笑。
连胤轩闻得她身上的香风,剑眉一沉。
片刻,她斟满了酒,嘱咐好了舞娘和乐师,腰肢一扭一扭,退了出去。
“王爷,我们真的打算等吗?”等她退出去,连胤轩身边的侍卫终于忍不住出声。
“既然来了,当然等。”连胤轩稳稳坐在凳子上,利眸沉沉,看着面前的三个舞娘。
虎口已入,插翅难逃,他不如就会会这个朱樱,而且,他现在可以肯定银面就在此。
果然,一曲奏毕,丝竹声停,舞娘和乐师都退了出去。一个全身墨黑,戴银色面具的男子从走廊处走来,只是冷冷站在门口,盯着室内的他。
他剑眉扬起,勾唇冷笑。
好一个朱樱,刚才闻得她体上香风,才让他十分肯定上次伪装银面的人就是她,而这一次打着银面的名号将他引至此,果然又是要取他性命!
虽然早有这层警惕,却为她又找来个这样的对手冷笑。
对面的假银面,一瞧就知是个女子伪装,瘦瘦小小的身子骨,一双毫无神采的眼睛,没有丝毫杀伤力。
没有丝毫杀伤力的对手,他不屑出手!
但是随即,他剑眉锁紧,暗骂自己的轻敌!越是看似无害的敌人,才是最有杀伤力的!
“该死的!”他刚低骂完,果见那伪装成银面的女子刚才还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等见到他,陡然眸光一闪,抬起一鞭子就朝这边甩过来。“啪!”的一下,他身后的那张八仙桌被直直劈成两半。
他早已跳开了,恼的不是低估了对方的功力,而是错估了对方是不是人!
那攻击他的女子鞭鞭狠毒,直击要害,所到之处风卷残云力道颇大,可是等他反守为攻了几招,才发现此女子动作机械,双瞳涣散。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攻击他的人是个没有思想的人。
与活死人过招,不是拼招式,而是斗体力,如若他没有猜错,这个活死人是被下了暗念的,所以除非暗念被解除,否则她不会停手。
他决定不再恋战,带着贴身侍卫从屋檐飞身而出,在屋顶一路无声疾步,跳上侍卫为他备在暗处的骏马,策向淮州的东大街。
女子自然没有松口,一直在后面紧追不放,而且她追赶的速度了得,竟然能风驰电掣般卷来。鞭子一勾,将那落在最后的那匹骏马甩到地上。
暗侍在与她缠斗,既难守也难攻,被她逼得步步后退。
连胤轩勒了缰绳,眯眼瞧了远处的西满楼方向一眼,呵道:“不必与她交手,我们尽管出淮州!”
“是的,王爷。”那与女子交手的暗卫吃了她一鞭,不得不重策骏马跟在后面出淮州。
等出城门,陡然从城墙撒下一道巨网,直直盖向那拿鞭女子,将她网了个严实。八个守将在收网,渐渐将那女子捆起,却在勒紧的那一刻,女子陡然狂吼一声,将那铁网挣得七零八碎,残破不堪。
旁边的人大吃一惊,不得不扔了网,举着剑来挡住她对王爷的攻击。
连胤轩坐在马上冷眼看着这具没有思想的女子尸体,突感蹊跷。那个叫朱樱的老鸨,直接听命于银面,这段时日对他的两次追杀,到底是她的意思,还是银面下的指示?
如若银面要杀他,有足够的理由,因为他们本为敌对关系;但是这个朱樱以个人恩怨杀他,就有点让人匪夷所思,他可清清楚楚记得没有得罪过这样的女人,除非她是违背主子命令在行事!
而他直觉银面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杀他,所以一接到邀约,他便来了。呵,用活死人纠缠他,估计也就只有朱樱那女人能想得出来。
此刻,他的将士倒了一批又一批,竟眼睁睁拿那个活死人没法。抓又抓不住,杀又杀不了,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破除暗念?
他眯眼瞧着面前打得难舍难分的人,陡然发现那活死人竟不来追他了,只是拿着长鞭在攻击他的暗卫,反而不去注意那些守城的将士了。
只有将士上前攻击她,她才会甩鞭反击。
他和他的暗卫,守城将士?
今日他穿了一袭枣红色袍子,没有穿大氅,而他的暗卫穿了暗红色披风,守城将士则穿的是深色甲衣。
红色!
他剑眉微皱,命令道:“取下你们的披风!”自己则翻身下马,取了副将的甲衣穿在身上,朝那女子走过去。
果然,暗卫们脱下披风后,那女子攻击的动作便停了,双眼陡然失去神采,木木站在那里。
他走到她五步之内,她依旧没有反应。
原来暗念果然是红色。他冷笑,伸手去揭女子脸上的面具,奇怪的是,女子察觉到他的动作,不但不反击,反倒侧首看他。
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竟然在对他说话。
她认识他?他的心头猛然跳了下,随即揭开了她脸上的面具。
一张青白无血色的脸,一双大大的没有神采的眼睛,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可是却让他陡然心疼。
更怪的是,他的脑海竟闪电般闪过一个穿鹅黄衣裙的少女挤在人群里甜甜喊他大师兄的画面。他明明记得自己没有师妹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十年前自己曾管不住体内的魔性被送往岷山静养四年,这四年里有师父,师弟西门陪伴,却独独没有师妹。
而且他的脑海里还记得一个自己曾烙下的月牙印,他记得自己咬过一个女子的肩头,可是他对那个女子的样子很模糊,也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凭着心底的这份隐隐约约,他第一眼便对绛霜生出了一丝怜爱,因为虽记不得她的样子,却将女子的声音刻进了心底,那样刻骨铭心。
唯一遗憾的是,绛霜的肩头没有那个月牙印。
而面前的这个活死人,是不是他遗漏掉的那段记忆?
他心头一紧,沉声吩咐道:“将这个活死人带回卞州,加强对西满楼的监视!”
整个下午的时间,戚墚戚青带着一众兄弟抬的抬扶的扶拖的拖,终于将西北两大街的重伤乞丐转移到了城北荒僻的义庄。
一千多个人,将庄内庄外躺满了一地。
映雪等西门的东西一送来,立即马不停蹄开始用鹤丹调配擦身子的药汁给那些人擦拭,并配了药方,让人分散开熬汤药给他们服下。
鹤丹配了黄芪,在用艾草给他们反复擦拭后涂上,而后用棉被给他们包裹,等待泡硫磺泉。
硫磺泉的问题还未解决,所以只能先进行到这,让他们先外涂鹤丹内服加有黄连的汤药,暂时制着。
而完成这些也不简单,等映雪瞧了瞧满地的“蚕茧”,轻吐一口气站起身,才察觉月儿已经当空照了。
不好,忘记回府的时辰了!
她用袖子拭了拭额头的汗珠,嘱咐了戚墚几句,连忙转身就走。
“小女鬼,走那么急做什么?”有人叫住她。
“西门大哥,你没回去?”她看到这个白衣公子竟然倚在一棵老树下等她,而老树旁是一块坟地,阴森一片。
“不把你安全送回府,我哪敢回去。好了,现在终于把你等出来了,我们走吧。”西门轻笑,从那老树下走出来,与她并排而行,“走吧,先带你去净手,瞧你一身泥,滚得跟泥人儿似的。”
“这里没有水,我们还是先回王府吧。”映雪让他语里的亲昵弄得些微赧颜。
“没事,我们只是顺路。”西门丝毫不在意,长身玉立的身子潇潇洒洒往前走,轻笑声洒了一路。
映雪跟在后面,不明白是什么事让这个男子今夜如此开心。随即想到身后的那大片坟地,连忙跟上男子的脚步。
西门说的顺路,是转出这偏僻之地后的赶往王府路上的一家花楼,他二话不说,便让一个叫青衣的花娘带她去沐浴换衣裳,梳洗打扮片刻,又端了一些简单的饮食来让她吃下,才带着她继续赶往景亲王府。
不过这次,他为她打了轿,弄了些胭脂水粉女儿家的东西放在轿子里,站在轿子外笑道:“我们这个样子是不是像在做见不得人的事?不如你直接告诉他疫病的事吧,免得他又横醋乱飞。”
映雪坐在轿子里没有做声。
西门停住脚步:“罢了,我还是不要进王府,先将你送到门口,再回我的温柔乡去。”
映雪这才撩开窗帘子,轻道:“今日多亏西门大哥相助,映雪才能为那些人施微薄之力,这份感激之情映雪无以言表。”
西门在外面静静听着,陡然道:“看在小女鬼有这份忧国忧民的见识上我才愿意出手的,呵呵,不曾想小女鬼小时候慈仁宽厚,长大后,不但国色天香,更有悲天悯世的情怀,真是西门我喜爱得紧……”
呃,这是什么话?映雪俏脸微赧,将窗帘子放下了。
西门笑笑,住了嘴,“好了,王府到了,我就不进去了,你进去后如若一切安好,就给我吹一曲你小时候吹的那首曲子可好?”
映雪坐在轿子里,轻轻点了头,“好。”
随即,轿子稳稳的搁在了地上,映雪拎着那些胭脂水粉从轿子里走出来,回头,哪还见得那白衣身影。
她微微一笑,拎着那些东西走进了景亲王府。
府里,太妃娘娘带着青楚连绛霜萧阑歆他们在水榭乘凉,边吃果子,边看一个专门从园子里请来的小芳倌清唱几句,其乐融融。
映雪走回自己的绿雪园,就要经过这个水榭。虽然不用穿过去,但也要从边上绕过,湖心的人一回头便瞧见了。
此刻,湖中心的几个人正被那小芳倌逗得前仰后合娇笑不已,却依旧有人往这边瞧过来,道:“母妃,姐姐回来了。”
宁太妃正在掩嘴笑,忽听这么一说,抬起眼来,旁边的几个女子也跟着静下来。
宁太妃道:“既然回来了,就喊她也来听听吧,这小芳倌的嗓子挺不错。”
“是。”苏嬷嬷连忙从水榭里走出来朝映雪走过来。
映雪提着东西,不得不朝水榭走进去,有种被人守株待兔的感觉。
进了亭子,宁太妃没有责问她,而是道:“胤轩没有跟你一起回来么?”
“没有。”
“恩,那你也坐下一起听曲吧,挺不错的。”宁太妃示意她坐下,依旧没有追问她今日去了哪里。
可是有人却不放过她了,启口道:“今日晚膳,姨母遣人去园子请了姐姐好多回来听戏,都被回绝了,原来王嫂是出去了,呵呵,怎么买这些东西不让下人去,反倒自己亲自去呢。我们都还以为王嫂和王兄一起出府了呢。”
“胭脂水粉这样的东西,芷玉挑不好,我要自己买才放心。”
“呵呵,王嫂真细心,一挑挑到天擦黑,我们听戏都听好大一会了。”
青楚在旁边听得猛翻白眼:“我说阑歆妹妹,听戏是你折腾,非要在这个亭子里听戏也是你折腾,我说你今儿个怎么陡然这么体贴,原来是在临渊具网啊。”
“我的确是想请姨母听戏。”
“那为何一定要折腾在这里?我说在距离西居最近的望月亭,你偏不听,非要跑到这里……我就想不明白这里哪里好了,荷叶多,蚊子多……”
“好了,青楚,你少说两句,在哪听都不一样吗?别吵了。”宁太妃出声制止她,示意映雪在旁边坐下,“大伙儿静静听曲,不要碎嘴,再听半刻我们就散了。”
“恩。”这几个女子才安静下来。
映雪坐在那里听的十分不是滋味。
等太妃娘娘回西居歇了,她随月筝一起回各自的园子。将东西交给芷玉,听她抱怨了两句,她静静站到了窗边。
不知道西门大哥还有没有等在外面呢?
自从嫁进这里,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