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也是急诊科一天最忙碌的开始。
车祸、酒后斗殴、急性肠炎胃炎、饮酒后脑出血、心梗等病人一个接一个出现。
李惜阳刚给一个误吞了硬果糖的男童做完环甲膜穿刺，就听抢救室外一阵吵闹。
走出去看了一眼，发现大厅里一下子簇拥了很多人。
几个急救人员推着平车快速冲进急诊大厅，远远就能看见车上躺着一个六七岁的女童。
女童浑身是血，甚至顺着平车滴落一地。
浓浓的血腥味迅速充满整个大厅。
后者身上的伤口，更是令人触目惊心。
这时欧阳铭主治急匆匆赶到，“病人什么情况？”
急救人员快速汇报，“车祸，大出血，目测右小腿骨折，左臂骨折，前胸轻微塌陷，肋骨骨折数量不定！”
欧阳铭在病人身上快速检查了一下，脸色瞬间难看了下来。
内出血止不住，肯定是伤到脏器了。
脏器衰竭，随时都可能引发猝死。
“验血了吗？”
“验了，Ｂ型血！”
欧阳铭立刻对身后的护士吩咐道，“去血库调血，５00CC直接送手术室，３00CC备用！”
这时急救跟车人员忙道，“那个医生，还没有联系到伤者的家属。”
“嗯？”
周围赶来的其他医护人员都是眉头一皱，这事可大可小啊。
“咳咳咳！！”
突然，平车上的孩子一阵剧烈的咳嗽，大量鲜血从嘴里喷出。
甚至隐隐能看到内脏碎屑。
而且下一秒，孩子的脸色明显变成了绛绀色！
不好，这是肺部受创，病人随时会气道阻塞。
“护士长，哪个手术室是空的？”
“４号手术室！”
“小刘，你马上推伤者去拍个术前CT，我去三号手术室准备。”
“可是病人家属……”
欧阳铭直接沉声打断，“启动急诊应急机制，我签字！”
“啊？”
助手医生刘明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还愣着干什么，快啊！”
“哦哦哦！”
“让一让，都让一让！”
刘明立马推着平车在大厅里跑了起来。
瞬间，人群被疏散。
而这时其他医生围了上来，纷纷指责道，
“欧阳，你糊涂啊！”
“急诊应急机制是你说签就签的？”
“万一后面出了什么事，遭殃的可是你啊！”
“……”
陈旭也在附近，看见李惜阳就走了过来。
小声道，“欧阳主治这次麻烦了。”
李惜阳不解，“紧急应急机制不就是在这个时候用的吗？”
他清楚记得国内民法典有规定，医者在抢救生命垂危的患者时，如果不能取得患者亲属意见的，经医疗机构负责人批准，可以立即实施相应的医疗措施。
陈旭则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李惜阳，“大哥，你没事吧？”
民法典确实有这样的规定不假，其立法初衷是平衡医疗机构救死扶伤的职业，与患者知情同意权之间的矛盾冲突。
但这条法规却存在一个极大的缺漏，就是没有保障医生的利益啊。
比如，患者家属在手术成功后，可能会以自己并未签字为由，拒绝支付医疗费用，
而这种拒绝支付的行为，又并非是毫无根据的。
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医疗服务合同属于民事合同，该合同的成立必须以患者的承诺为前提，
而启动应急机制，就代表着医方与病人家属之间，并未达成真实有效的合同。
如果患方说拒绝进行救治，则意味着这个双方的医疗服务合同并不成立，
结果就是，医方无权要求患方支付医疗费用。
另外，即便院方以“无因管理”的理由将患者家属告上法庭，就算胜诉了，
但是院方在这场诉讼上所耗费的成本（包括因协商、调解、谈判、以及执行程序等所产生的费用），往往远远超过救治本来的成本。
同时还要承受之后有可能发生的一系列家属暴力事件，甚至对自身名誉的恶劣影响。
李惜阳皱眉，“这不合理！”
陈旭耸了耸肩，这就是法律的漏洞。
所以就国内当前这种大环境下，医院基本上是不敢轻易启动紧急救治的。
“对了，上次张主任在病人家属面前喝止你，其实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
“张主任是在保护你啊！”
李惜阳陷入沉默。
就在这时，
“够了！”
这时欧阳铭沉喝一声，打断众人的职责。
“一切后果，我自己担着！”
陈旭咂了咂嘴，“没看出来啊，这平日里少言寡语的欧阳主治，竟然也有这么热血的一面。”
说话间，就见欧阳铭转头看了过来。
陈旭慌了。
麻蛋，不会被听到了吧。
然而下一秒，欧阳铭开口，“李医生，能请你帮个忙吗？”
李惜阳和陈旭都是一愣。
……
４号手术室。
“病人有无历史病历？有没有心脑问题？”
欧阳铭站在手术台上，一边查看着刚刚到手的病人ＣＴ，一边快速问道。
刘明摇头，“缺少患者身份信息，暂时不能确定。”
“不过根据急救中心那边传来的验血结果，患者身体情况良好，没有药物过敏反应。”
欧阳铭放下ＣＴ，点了点头道，“好，我先说一下病人的情况。”
患者车祸，身上多处骨折，
腹腔有积液，估计在２００CC。
患者肺部受损严重，随时可能引发气道阻塞，按照先急后缓的原则，我建议直接开腹，清理腹腔积液，修补肺部伤口。
欧阳铭说完，助手医生刘明道，“主刀，患者脏器受损，很可能伤到了不可逆的血管神经，我建议通知神经科联合会诊。”
欧阳铭点头，“同意！”
“不过病人现在情况不妙，咱们立刻手术做好止血修复，神经科的医生让护士长去通知，咱们边做边等。”
“现在开始手术，我主刀，刘明一助，黄恰二助。”
说完，欧阳铭冲站在手术台对面的李惜阳重重道，“李医生，拜托了！”
李惜阳点了点头，“好！”
李惜阳身后，陈旭也来了。
回想刚才的一幕，还是很难相信。
一向少言寡语的欧阳主治，竟然请求李惜阳帮忙。
说希望后者能在手术内全程调度，在病人不行时出手。
陈旭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李惜阳超长心肺复苏的视频。
那条视频，陈旭也看了。
和王波一起看的。
也就是在看完那个视频之后，王波决定申请转岗。
陈旭到现在还清楚记得王波那时眼神中透露出的苦涩。
那是无法追赶上对手的落寞和无奈。
而在欧阳主治眼里，陈旭看到的是希望和信任。
一时间，陈旭有些迷茫。
他盯着李惜阳的背影，开始思考。
思考现在的自己，又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李惜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