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头看去,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那里,气的哆哆嗦嗦,简直是站也站不稳了。
此人是谁?
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连王翦、李斯这两位都是有些茫然的反应了一下。
】
更何况是坐在台上的嬴政?
嬴政眨了眨眼睛,仔细的从自己的记忆角落中搜寻着属于面前之人的身份。
到最后——
也是没有想起来。
反倒是站在人群中正在偷懒摸鱼的绍兴文神色一变,他连忙看向那人群所有眼光都注视着的人。
心中顿时觉着大叫不好。
站在众人中心,那个所有人都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的愣头青,不正是自己手下的侍御史易弘?
绍兴文此时也已经是顾不得心中想的那么多了,连忙是一步踏出,脚下生风,差点是踩到自己的衣袍。
“扑通——”
一声脆响,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是拉了回来,直直的看向一下子跪在地上,恨不得将青砖都给跪出来一道裂缝的绍兴文。
“启禀陛下——”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啊——”
绍兴文的声音中带着悲怆、无可奈何地悲愤、以及些许的痛苦。
悲怆是真的、悲愤更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
悲怆、悲愤于自己竟然要给易弘这个小子收拾烂摊子,痛苦于还不知道会不会被眼前那位听说心眼不大的左丞相陈珂记仇
听闻上一个得罪这位陈丞相的人,早已经是分头草高三尺了
嬴政收回看向易弘的目光,他到现在也是没有想起来关于那个易弘的记忆,甚至没有想起来他的名字。
他看着面前因为过于恐惧而跪俯在地上的绍兴文,对于这个人倒是有点印象。
而御史丞季云看着跪在一旁的御史中丞,顿时心中了然,当即也是一下子跪在地上。
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
为何前一个要跪。
这人怕是御史手下的人吧?
不少人的脸上都带着些许幸灾乐祸,御史大夫不在,御史丞和御史中丞就是御史台最大的人物。
且御史台其实有不少的权利,能够监察百官,手下更是管着一群疯狗,动不动的就乱咬人。
虽然现在出现了一个「通判府」的人能够分走他们的权利,但现在他们遭了祸患,百官还是蛮开心的。
嬴政却是不慎在意,只是看着绍兴文与季云说道“哦?”
“何罪之有?”
季云、绍兴文听出来了嬴政话音里面的不在意,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神情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陛下容禀。”
“此人乃是我御史台之人,乃是臣之下官侍御史易弘。”
绍兴文叹了口气“此人在御史台内,便是多有狂妄之语,更是喜无能狂怒之辈。”
“他似乎与当年的儒家有旧。”
“今日有此狂妄之语,冒犯陛下、丞相,臣以为是其收了儒家的挑拨,但总归有臣监管不力之责。”
绍兴文的语气十分谦卑、声音中带着真诚。
然而却不动声色的将儒家拉下马。
易弘与儒家有旧么?
当然。
昔年儒家有七十二贤,这所谓的七十二贤更是学习他们老师孔丘的做法,广收徒弟,徒子徒孙都不知道有了多少。
这易弘的老师便是当年秦非、秦子之的第十一代弟子。
因此,易弘也是自认为自己乃是儒家的弟子、更是秉持着所谓儒家弟子的风骨。
他站在那里,浑身挺拔,并没有反驳绍兴文的话。
就像是承认了自己是儒家弟子一样。
而人群中真正的儒家弟子却是一脸无可奈何地悲痛。
因为他们知道,这一次下去之后,儒家几乎再也没有什么翻身之地了。
皇帝会再次对儒家举起来屠刀,这一次或许就连百家宫都不再能够庇佑儒家了。
或许儒家真的会从此朝消散。
颜崆站在人群中,他是百家宫的博士之一,更是「文宫」宫长,按照位阶来算,是可以名列朝堂的。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心中已经是在算计着如何让儒家从此次浩劫中幸存的打算了。
颜崆甚至认为,这一次的事情是皇帝、陈珂、甚至是朝堂上的其余人一块算计出来的。
否则怎么恰好是在这个时候,是这样子一个儒家的「倔驴」站出来反对?
他闭了一下眼睛,正准备说话、试图最后奋力挣扎一下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开口了。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陈珂微微一笑,他看着那出言反对的易弘,用的依旧是平常的语气。
“哦?”
“这位是?”
易弘虽然桀骜、固执、古板,但也正因为这些性格,他哪怕是反对陈珂,也不会对陈珂无礼。
因为「礼」同样是先师遗训。
“下官见过陈丞相,下官乃是御史台侍御史易弘。”
陈珂也同样是笑了笑“原来是易御史。”
他看着易弘说道“易御史方才所说「荒谬」,不知为何?”
周围人见到陈珂依旧是谦和、甚至是平和的询问,心中都是有些疑问,这位的脾气平时有这么好么?
只是此时,他们也顾不上那么多,只看着两个人。
就连嬴政都未曾开口,坐在那里。
他丝毫不意外,从最开始就没有,心里一直都是平静的。
不是因为嬴政对陈珂有信心,而是这个「易弘」是他和陈珂一起找到,并且发掘出来,让他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反对意见的。
嬴政的眼眸幽幽的,他至今为止还记得陈珂那天晚上所说的那句话。
「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是不允许的。但是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他思索后发现,陈珂所说的这句话简直是一点错都没有,甚至是说到了自己的心里,把握住了万千的人性。
因此,为了防止「五年计划」的事情被反对的太过于强烈,他们就找了这样子一个托。
当然——
这个理由是陈珂的担忧。
而嬴政的理由则不是这样,因为嬴政太清楚自己对朝堂的掌控力度了,当年他的曾大父昭襄王能够一言掌控朝堂,整个秦国没有人敢反对昭襄王的话。
甚至当时的太子柱都曾对自己的夫人说过“我大父不仅能够掌控下一任的国君,只要大父愿意,我之后的国君、我之后国君之后的国君,都只能够是大父定下来的。”
而事实,其实也正是如此。
不管是后来的庄襄王还是嬴政自己,其实大抵上都是昭襄王定下来的。
嬴政思及至此,心中思绪万千,这是当年的旧事了。
他登基后,甚至在登基之前对朝堂的控制就已经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更何况是之后一统天下后?
所以嬴政这样子做的理由并不是担心有人激烈反对——
他甚至能够看到,只要他开口要定下五年计划,那么朝堂上的所有人都会如同死鱼一样,一言不发,不敢开口。
这是属于嬴政、也独属于嬴政的自信和骄傲。
若换做之前的嬴政,或许会很享受于这种事情,但现在的嬴政已经不然了。
因为他正式觉着自己可以开始考虑自己的「退休」生活了。
或者说,不是完全的退休。
而是逐渐的澹化自己的存在,让太子扶苏逐渐的监国、处理朝堂。
当然,这也是独属于嬴政的自信、
因为嬴政知道,只要自己不点头,任何人都不敢真的投靠太子。
只要自己一句话,那么随便一个自己的儿子,都能够成为新的太子。
因此,嬴政不会怀疑。
他的自信且在于此。
若真的有什么万一,那便是面对,若有逆贼,便当诛、若有逆子,当斩落。
嬴政看着人群中的陈珂和与之对峙的易弘,又悄无声息的看了一眼站在人群前方,此时站的挺拔,如同青松一颗的扶苏。
自己的孩子出落的如此钟灵毓秀,这是一件好事。
而此时,易弘与陈珂的对峙,方才开始。
易弘看着陈珂,虽然依旧是那样子一副食古不化的模样,但却拿出了认真的态度。
“丞相提出的「五年规划」之事,下官不赞同。”
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康慨激昂“五年之内的事情,丞相不是仙神,难道能掐会算,否则怎么能够全然料到?”
“这五年之内的事情若是料不到,若是这个规划内的事情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出现了问题呢?”
“若是完不成,对于朝廷来说,岂不是一种打击?”
“更何况,任何的规划都是纸面上的文章,难道还要个没个事情定下来一个处理的标准办法么?”
陈珂看着易弘,神色只是平和。
“易御史,此言差矣。”
他摇了摇头,面相全部的人说道“五年规划,并不是要将这五年所有事情详细的规划进去。”
“它只是一个提纲、一个目标。”
“这五年内,大秦要做到什么,要达到什么程度?”
陈珂看着面前的文武百官,只是说道“诸位觉着现如今的大秦已经够好了么?”
这话问的所有人猝不及防——
现在的大秦够好了么?
其实所有人都觉着够好了,甚至不只是他们这样子觉着,随手从民间拉上来一个黔首,都会觉着如今的日子够好了。
能够吃饱、穿暖,没有战争,不用担心死人。
家家户户几乎都有田产,可以按照人头去领到田地,甚至每年过年的时候,还能够有一个盼头、还能够攒下来些许钱财傍身。
这样子的日子还不算好日子,这样子的大秦还不算好?
那什么样子的日子算好?
所有人都觉着这是天上神仙才能够过上的日子了
但陈珂并不这样觉着。
他只是如同一个魔鬼一样的看着在场的百官,像是在诱惑、像是在引诱一样的说道“诸位,诸子先贤们所追求的是什么呢?”
陈珂声音不大,但此时却像是回响在所有人的耳畔。
“墨子等墨家先贤追求「民和」、「天和」;孔子等儒家先贤追求天下大同;老子等道家先贤追求「休养生息」、「以民治民」;李子等法家贤者所追求的则是「封建一统」。”
“但这些追求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天下安、国家安、黔首安。”
“唯三安也。”
“如今大秦虽然已经一统天下,但南边的百越、甚至百越更南方的蛮夷却还在。”
“天下安否?”
此时,朝堂寂静一片,唯独扶苏站了出来,走到朝堂中央。
“不安。”
他的声音清朗有力,如玉盘落地。
陈珂再次开口说道“国者,邦也。”
“匈奴远遁、西域虎视眈眈、百越在等待一场属于他们的胜利。”
“国家方才一统。”
“国家安否?”
此时,回答声再次响起,却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而是一群人。
在扶苏的带领下,李斯、王翦、蒙恬、蒙毅等诸多大老开口道“不安。”
陈珂再次叹了口气,问道“若天下万千黔首安,则应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如今大秦可有此等情景?”
这一次,没有等其他人回答,坐在高台上的嬴政开口了。
他的目光幽深,神情默默地,让人看不出喜恶。
嬴政面前的十二旒晃动着,他的声音寡澹,但却坚定无比“并无。”
陈珂默默地说道“诸位觉着,如今的黔首生活已经很好了,诸位觉着自己的生活已经很好了。”
“但我却觉着,这样子的生活可以更加美好。”
“五年规划的目的便在于此。”
“人一旦停止奋斗,甚至是安于享乐,那么脚步便会停下来,也就从此不会再有进步了。”
“人生的意义在于什么呢?”
“人生的意义便在于进步。”
陈珂的嘴角噙着一抹笑容,这位往日里口口声声念叨着「摸鱼」的摸鱼丞相,今日不再是往日的模样。
齐家治国平天下,虽然是儒家的思想,可陈珂何尝不是如此觉着呢?
那万千低着头在田间的黔首,若有一日能够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他如何能够不为此开心呢?
陈珂的心中思绪万千,但口中却依旧是缓慢的说着属于他的信念。
“诸位,便是以我为例。”
陈珂毫不犹豫的以自己为例子,也是以自己为第一个「宰割」对象。
“诸位以为,「椅子」此物,为何会出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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