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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见到身穿素服的贺柔嘉。
她眼角眉梢都笼罩着一层灰暗的倦意,再不复当初的意气风发和活泼狡黠,可见这两年她过得确实不太好。
周小渡率先问候道:“久违了,贺小姐。”
“是你啊。你怎么来了?”贺柔嘉瞥了一眼江思白的房间。
周小渡澹笑道:“过来和老朋友叙叙旧罢了。贺小姐呢?找小白有事情啊?”
“没什么事情,就不能来见他了?”贺柔嘉不欲和她打交道,举步就想绕过她。
周小渡面露关切,道:“听说贺小姐的头痛症犯得很厉害,不知,可好些了?”
“劳你关心了,思白一直在给我用药,快要痊愈了。”贺柔嘉冷冰冰地回答。
“是小白亲自给贺小姐治病的啊,他也是真有心。这头痛呢,疼起来可真要命的,贺小姐平时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周小渡柔声道。
贺柔嘉皮笑肉不笑,“我会的,娘子和风袖也要保重身体。”
“小白告诉我,贺小姐此番,是专门来探望江淮胥的。可叹天妒英才,逝者已矣,还请贺小姐节哀。”
许是听出了她言中的冒犯之意,贺柔嘉的脸上骤然出现一种很抗拒的神情,显然周小渡在此时跟她提起江淮胥,让她感到非常不适。
她也不与周小渡装客套了,冷了脸,皱着眉,无言地颔首,匆匆与周小渡擦肩而过了。
周小渡看见贺柔嘉径自穿入镂花梨木门,进了江思白的房间,听见屋内传来贺柔嘉的低语,是一些关心他伤痕的话。江思白只回说无碍,随后和她交待起明日葬礼的流程等注意事宜。
两人语气不尴不尬的,既熟稔,又陌生。
周小渡有点想不通:贺柔嘉这头痛的毛病分明不是病,是她两年前丢的一只小虫子搞的鬼,既然贺柔嘉说江思白快要把她治好了,那说明江思白是知道这只小虫子的存在的,而江思白应该不难猜到是她干的,可是他却一点都没跟她提起这件事儿。
何况虫子入体,一般的治疗手段都是施法将虫子引诱出来,或者动用工具将其取出,这才是一劳永逸的上策。可是江思白的治法却是,给贺柔嘉开药,让她慢慢吃着。
这么看,就好像,江思白完没诊断出,贺柔嘉脑袋里的毛病一样。
虽然这小白痴和江淮胥比,逊色许多,但是毕竟也是春不见山庄的继承人,不至于庸医至此吧?
到了第二日,浓云散开,阳光洒在苍翠的山峦上,金灿灿的光在林间檐下缱绻流淌,浸染后的绿叶红花光泽熠熠,犹如翡翠玛瑙,衬得蟋蟀、甲虫等好似神气快活的守财奴。
这晴光潋艳的好天气,倒是驱散了些许葬礼的阴郁。
周小渡和盛风袖打扮得素净庄重,跟着江家的送葬队伍,来到了江家宗族的坟地,看着那被封好的棺木,在一片敲锣打鼓声中,被隆重地落到了土坑里,随后被掩埋、砌好。
江家人,还有那些包括贺柔嘉在内的亲朋好友们,所有人都哭得很伤心,号啕大哭。
江淮胥的父母用力地抓着江思白的胳膊,哭道:“思白,你阿兄打出生起就一直饱受病痛折磨,如今还那么年轻,就英年早逝了,真的是命苦。兄弟姐妹里,他是和你最要好的,他有多疼你,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江思白点点头,低声垂泪道:“对,我知道的。”
“淮胥走了,你要记得他,要念着他的好。淮胥没有儿女,我们劝他就算不娶妻,也要生一个孩子,再不济也要抱养一个,可他偏不愿意。你看我们两个老家伙将来也是要走的,若是你都不记着他,逢年过节无人给他烧纸上供,他在地下该多冷清孤苦?”他们动容地忧愁道。
“叔父叔母,我会记着的,一辈子都会记得阿兄的。”江思白道。
江淮胥的父母又说了许多话,他一一应下。
周小渡走到新立的墓碑旁,看着上面写着的“爱子江淮胥之墓”,说:“其实,你这新宅还不错,依山傍水,鸟语花香。我会再来的,江淮胥。”
江思白飘然来到她身侧,问她:“你们几时要走?我去送你们。”
“明天一早就走吧。”周小渡答。
盛风袖背过身,走到一边去,一副不愿搭理江思白的模样。
周小渡叹了口气。
江思白则是点点头,“好。这里蚊虫多,又湿热,既然和阿兄道过了别,那你们便先回去休息吧。我还要处理一些事情,不能奉陪,叫两个下人送你们回山庄。”
“也行。”周小渡看着他湿红的眼尾,顿了顿,“你也节哀。”
“嗯,我知道。”
这时,周小渡余光里有个人影一窜,却是贺柔嘉突然埋头朝那新坟冲去。
她这是作甚?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唯有离得最近的盛风袖看清她的冲势,下意识地冲过去将她拦了下来。
两人抱着跌到墓碑前,贺柔嘉的额头在墓碑上蹭了一下,破损了一块皮,鲜血顿时流了一脸。
“袖袖!”周小渡跑过去。
盛风袖喊道:“她要撞碑自尽!”
贺柔嘉念了一句“淮胥哥哥”,便昏迷不省人事了。
周小渡将贺柔嘉从盛风袖身上掀开,“袖袖,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就是腰磕了一下。”盛风袖按住后腰,刚刚后腰在墓碑上撞到了。
“疼得厉害不厉害?能起来吗?”
盛风袖拧着眉头,“还行。”被周小渡搀扶着站了起来,就是腰哪里不能大动。
江家人纷纷围了过来,面面相觑,表情各异,“贺娘子这是在做什么?好好的,突然就想不开了,要往墓碑上撞,要不是这位姑娘将她救下,她这会儿都凶多吉少了。”
他们心里都有各自的猜测,只是碍于江思白还在场,没好意思说。
江思白顶着众人的视线,表情漠然地走过去,将满脸鲜血的贺柔嘉横抱起来,任那血液打湿他的衣襟,“惊扰诸位了,实在抱歉,我会将柔嘉带回去处理伤势的,诸位不必担心。”
他将身边的仆人叫过来,吩咐道:“木芝,快去准备一顶小轿,送盛娘子和周娘子回去,然后叫二妹来,给盛娘子看看身体可有磕碰。还有柴胡,你把这里的血迹擦拭干净,不要污了阿兄的墓碑。”
“是,少庄主。”
江思白对周小渡二人打了声招呼,“江某先送柔嘉回去止血疗伤了,风袖小姐请上了轿子再走,切记不可妄动,免得加重了伤势。我家二妹医术不错的,可放心交给她诊疗。”
周小渡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江思白抱着贺柔嘉,又去跟各位长辈打完招呼,走上山中小道,往春不见山庄去了。
盛风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林影里,忽地将脸贴到周小渡的怀里,哭了起来,“夫子,我好痛哦……”
周小渡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胳膊,“多大点儿事儿,就掉上眼泪了,憋回去。”
盛风袖还是哭,“可是痛嘛……”
周小渡叹了口气,“好了好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吃了就不痛了。”
盛风袖倚在她怀里,吸了吸鼻子,闷声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