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余岩的脸色,有涯先生便知,儿子确实犯了事。
可余岩马上就要升任礼部尚书,是余氏未来的支柱,有涯先生怎么可能让其被当众抓走?
再说,满府宾客,他若是让王启恒把人带走,他和余氏的面子往哪儿搁?
“王侍郎,好歹你我也算是共患难过的。”有涯先生眼含机锋。
王启恒瞳孔紧缩了一下。
有涯老贼说这话,可不是为了攀交情,而是威胁。
他若非要当众将余岩带走,有涯老贼便会将寒门士子案的内情公布于众!
“有涯先生,实话告诉你,余大人所犯之罪,就算是皇上,也包庇不了。”
有涯先生呼吸一紧。
三子犯的罪竟如此大?
“不过,看在先生和本官的患难之情上,本官就在此略等上一等吧。”
王启恒决定等,并非怕了有涯先生。寒门士子案中,他和有涯先生都参与了劫杀证人,公布实情,无异于同归于尽。有涯先生脑子坏掉,才会做如此傻事。
有涯先生那般说,不过是想让他知晓,他对余岩的重视程度罢了。
他答应等,只是做给皇帝面子而已。反正有涯先生此番进宫,也落不着好!
有涯先生借口换衣服,把余岩也叫走了,王启恒没阻止。
犯下那样的大罪,有涯先生问问也好,说不定知道实情后,有涯先生就不再闹着进宫了。他也能早些将人带走。
“你究竟犯了什么事?”有涯先生怒喝。
余岩咚地跪在地上,已进不惑之年的人,此刻却哭地像个孩子。
“儿子也不想,可儿子实在没办法了……”
有涯先生有意培养三子余岩,二十年前几乎是倾全族之力,才帮余岩拿下鄱阳郡那样的富裕之地。
余岩知道父亲和族人对他寄予厚望,刚开始,他勤勉努力,凡事亲力亲为,碰到荒年,甚至自掏腰包救济灾民。
可做官,仅仅是勤勉,根本不够。
你不贪,自有人贪,你不欺压百姓,自有人欺压。以余岩的能力,做县令尚可,当郡守,却左支右绌,纰漏百出。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又合起伙儿来搞他,他为了坐稳郡守之位,只能与其同流合污。
二十余年来,余岩侵占民田,陷害同僚,贿赂上峰,杀良民……做的坏事好似滚雪球,越滚越大,手段也愈发狠辣,死在他手下的人,不下千数。
鄱阳郡的百姓在他的高压下,不敢反抗。
可如今他被调回京,鄱阳郡那些曾被他欺压、盘剥的百姓再按耐不住,纷纷站出来,跑京城来状告余岩。
当然,那些百姓之所以能够安全无虞地进京告御状,全赖镇国公府保驾护航。
其实,二十余年,有被害者曾想进京告状,却都在半路被余岩的爪牙杀了。
有涯先生听完三儿子的自述,脑子嗡嗡作响,差点儿晕过去。
“你犯下如此多罪行,如何是好?”有涯先生扶额靠在凭几上。
余岩缩着脖子,声若蚊蚋,“再过三日,娟娘就要与四皇子大婚,皇上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吧?”
有涯先生冷哼,“你还有脸提婚事!”
早知道就不该选三儿子的女儿,如今只差三日,就要大婚,该如何是好?
有涯先生还没想出对策,宫里就来人了。
“先生,皇上叫您滚去御书房。”
都用上“滚”字,可见皇帝有多愤怒。
余岩膝行到有涯先生面前,拉住有涯先生的袍角,泣血哭求,“爹,您一定要帮儿子啊!您若是不帮儿子,儿子这次死定了!娟娘不能没有爹啊~~”
“滚!”有涯先生粗暴地踹开哭哭啼啼的三儿子。
他一直以为三儿子是所有子孙中最长进的。二十岁就中了进士,还是二甲头名,做县令十年,更是成绩卓著……没想到,却如此不成器。
他寄予厚望的子弟犯下如此大罪,该如何是好?
有涯先生一直到御书房门口,都没能想到对策。
砰~
皇帝重重地拍桌,“你儿子干的好事!”
有涯先生伏地叩拜,“是臣教子无方,请皇上责罚。”
皇帝冷哼,“让朕罚他是吧?好啊,来人,传朕旨意,余岩一家罪无可恕……”
“皇上!”有涯先生急喊着打断。
他认罪,并非真想让皇帝惩罚余岩。就像余岩说的,娟娘不能没有爹,否则正妃之位就坐不稳。
“那孽障犯下如此大错,百死难赎其罪,可娟娘即将和四皇子大婚,若是传出此等丑事,只怕会有损皇室威仪……哪怕是拖上一些时日,等到四殿下大婚之后,再审理那孽障的案子,也是好的。”
有涯先生先生不敢公然让皇帝包庇三儿子,可有些事情,一旦拖后,也就有了转机。
只要给足时间,他甚至能让黑的变成白的。
他绝不能让自己费尽心力培养的子弟,被毁于一旦!
虽然他已经看出三儿子不成器,可他依旧是余氏资历最老的子弟,若不用三儿子,便要再等上三四年,余氏才能出一个高品级的京官。
他等不了,余氏更等不了!
一个家族,在京城没有高品级的官员,永远都不可能跻身一流门阀,更不能影响朝局变化。
这是有涯先生万万不能忍的!
其实皇帝也等不了。高氏犯错,被罢官,如今不知多少人觊觎礼部尚书之位,否则他也不会如此着急地把余岩召回京城。
“朕也想帮你,可你看看这是什么?”皇帝丢下一块白布。
那并非一块白布,因为上面写满了血红的字。
“此刻,在刑部大堂门口,也挂着同样一份万民书。”皇帝眉心拧紧,眉眼间全是愤怒和愁绪,“你让朕如何拖延审理时间?”
刑部衙门大堂,跪着上百从鄱阳湖来的百姓,状纸和证据摞成一座小山般,更有一份用血写的万民书,挂在大堂门口,被京城看热闹的百姓围观。
京城的百姓读完那份万民书,群起激愤。
“那畜生怎么还没被抓来?”
“该不会是刑部的人不敢抓人吧?那畜生可是要做国丈的人!”
“要不,咱们去看看?”
一人提议。
其他人立即附和。
不一会儿,围观的百姓,就潮水般涌向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