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东都之前,谢温良想过很多。
为什么一定是他?为什么要姑娘陪着?为什么一定要去东都?
老爷子当然不是普通人。
他前去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相信师傅。
越是南下,空气变得湿润起来,灵气都显得有些粘稠。
加上快到夏日,春雨便淅淅沥沥。
许南禅躲在谢温良的伞下,小手却伸出去,接住一滴又一滴雨水,玩的很是开心。
“你怎么像没见过下雨?”谢温良笑着说:“这可不像天下第一美人呀。”
许南禅却踮起脚,满满一手雨水全都倒在了谢温良的头上:“哼,叫你嘲笑本姑娘。”
雨珠打在伞下的声音十分好听。
噼里啪啦,如弹琵琶。
“不过确实没见过呀。”许南禅小眼眯起来:“我原来生活的那个地方呢,荷花很多。”
谢温良有些不信。
他只是撇撇嘴:“那你原来住在什么地方?”
许南禅却赶快用手捂住他的嘴巴,另一只手做出嘘声的样子。
“不可说,不可说。”许南禅摇摇头:“这触犯到禁忌了。”
人间之事,不许仙人插手。
至少是南朝。
谢温良还是不信,估摸着还是不想说。
“不说这个了,前面好像还有个小庙,可以避避雨。”谢温良摸摸头:“南禅,你冷不冷?”
毕竟雨天,身子打湿了可不好。
“没事,本姑娘只是想听听雨啦。”
边说着,边举起四根手指头:“我可是四境诶。”
谢温良看着伞下的她那副认真的表情,不自主的嘴角柔和起来。
“那需不需要一境的给你撑伞?”
“肯定需要啊!姑娘家行走江湖都是需要护花使者的!”
“南禅啊,朕可不想给娘娘撑伞了。”
“温公公,找打!”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调侃着走向不远处的小庙。
……
……
确实是间山神庙。
估计是时间久了,壁画都有点脱落斑驳,泥塑的神像也不再是曾经的金光辉煌,反而落满了灰尘。
不论曾经多么伟大,时间总能磨灭很多事物。
两人推开门。
一股腐朽破旧的味道就扑鼻而来。
庙间甚至有很多蜘蛛网缠着,一层又一层,让人看不到神像的面目。
谢温良捡了几根枯木,生起了火,终于有点烟火气。
尽管瓦檐下还有小雨珠滴落,庙里的两人却十分暖和。
收了伞,谢温良就坐在原地烤火,顺便烘一烘衣服。
“能看出来这是什么庙吗?”许南禅从行囊中摸出杏花饼,递了一个给谢温良:“这里曾经无比辉煌。”
谢温良咬了两口:“不应该啊,如果辉煌,占地不应该这么小,你是从哪看出来的?”
“你仔细看,梁柱间多有金纹,这可不是金子,而是道家将灵石磨成粉绘在柱间的。”许南禅又望向庙门处:“咱们进来时,也没看到他的牌匾,门板是红门。这里没被砸过,牌匾肯定是被摘下了。”
“哦,咱们走来的那条路上寸草不生,也就证明曾经有很多人来这个地方上香。”谢温良,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没事,咱们凑合着睡一晚,明早就出发。”
许南禅一笑,眉眼弯弯:“那可得小良子好好保护娘娘啊,别让本姑娘再起来保护你。”
谢温良只是气鼓鼓地吃完了手中的饼。
真他娘的没味!
……
……
火有些小了。
谢温良靠在柱子上看着熟睡的许南禅。
睡姿有些不雅。
火光下,面容白净杂着些许粉嫩,吹弹可破,属实诱人。
他摇摇头,不能继续看了!
岂能乱我道心!
外面雨是停了,看样子火过些时候也要灭了。
谢温良担心她有些着凉,起身摸出一套自己的衣裳给她盖上,还瞅见了她嘴角的口水。
当真可爱。
谢温良正在感叹她在梦里吃些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大哥,这有间庙,今个收成可是不好,咱就在这过个夜吧。”
“行吧,真他娘的晦气。今个那娘们可水灵了,那卷枪舌本事也是数一数二,也就便宜了张二虎那蠢驴,劫色也不给兄弟们享受享受。”
庙口早被谢温良用木柱给堵上了。
门外的人推了推,没能推开。
“他娘的,怪事。昨晚老子就在这睡的,还准备了生火的木头。”
“废物!没能上床,老子一肚子火,他娘的你还搞这一出?”
“大哥放心。”
随后便是兵器敲在门外的声音。
木门不堪重负,劈上两刀就已经豁出口。
谢温良握住了木剑,从两人大致的谈话里已经能看出是什么人了。
不是善客,那就杀!
他可不是仁慈的人,他在六岁那年流亡时便目睹过无数死亡,甚至有夫妻温锅烹饪自己的孩子吃。
如果只是仁慈,谢温良也活不到八岁见到剑老。
他六岁那年就杀过人。
甚至一点都没抓狂,其实脸上被溅满了鲜血,可是他坐在尸体旁边一脸平静。
那个人只是想吃了他,他也只是简简单单的把刀递进了他的喉咙。
宰了他,但没有吃他的尸体。
木门又挨上两刀,咔嚓一声,一个大口子已经露出来了。
谢温良也就看到了门外两人。
面对面。
高一点的男子正举着刀,面目狰狞:“小子,你大爷的地盘,滚出去。”
可谢温良只是提着木剑缓缓走向门口。
旁边更矮一点的男子,脸上有一道疤,直接穿过了眉心,咧着嘴笑着。
“小子,大爷今天心情不好,你要是把后面的姑娘乖乖献上,大爷倒是可以饶你一条狗命。”
原来他已经看到后面睡着的许南禅,流出了口水。
这小娘皮可比今个被劫的那姑娘更水灵!
简直都要滴出水来!
大个子不怀好意地笑:“这身段,爷爷可以玩上一年。”
“二狗子,宰了这小子,再细细说!”刀疤脸奸笑着说:“小娘皮,我会好好爱待你的。”
甚至咽了咽口水。
火恰好灭了。
刀疤脸还在笑:“二狗子,趁他病要他命!趁这小子看不见,咱上!”
可是没有人应答。
有些粘稠的液体就这样溅在他脸上的刀疤上,流进嘴间。
血腥味。
他有些颤抖的转身看向二狗子,而后突然趴在地上哀嚎起来:“饶命啊,大侠,小的永远不识泰山,放小的一命。”
甚至有股尿滋味,吓尿了。
一柄木剑正从后方插过二狗子的喉咙,鲜血四溅,硬生生的把他的头刻在门板上,剑尖穿过木门。
二狗子甚至不能出声痛叫。
一击必杀!
就在火光消失的那一刹那,二狗子甚至来不及反应,那柄木剑就穿过了他的喉咙。
和毒蛇一样狠毒。
只有两根手指便拈住了剑柄,力道之大。
如同拈叶。
谢温良一脸平静,转过身看着刀疤脸:“哦,不杀我了?”
然后突然一巴掌,清脆响亮。
“滚去和被你们糟蹋的姑娘们说!”
练剑十年,谁不会藏拙?
一境不代表实力。
十年又怎么可能只是练剑?
况且他已经察觉两人身上并没有灵气流动,修士和普通人差距还是很大的。
刀疤脸个子不大,话语倒是一句比一句牲口。
“不敢,大侠饶命!”
刀疤脸已经惊恐地说话不利索起来,死亡面前,不断的颤抖。
谁知下一秒,另一柄木剑贯胸而过!
握着它的却是许南禅。
“真当本姑娘听不见,你恶心的声音打扰到我睡觉了。”
许南禅打了个哈欠,拿出手绢擦去手上的血:“脏。”
别惹老实人。
有些老实人也有脾气,而且很大。
有些事情,不需要仁慈。
谢文良对她做了一个摆摆手的动作:“去吧,安心睡觉。”
本来不想打扰到她的。
不曾想,许南禅蹦起来敲了敲他的脑袋:“小良子,有不少东西瞒着本姑娘。”
“但是现在夜深了,我不想听,你也不要说。”随即狡黠一笑:“可是小孩子不能和大姐姐说谎哦~”
眉眼弯弯,谢温良便没有了还在滴水的屋檐。
分明火已经灭了,有些火却燃烧的更旺。
谁知谢温良更狠,装作腼腆的模样:“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好想再喝一次?
杀人诛心。
许南禅白了他一眼,继续回去睡觉。
这才发现刚刚身上披着的是他的衣裳,用力扯了扯,还是盖着继续睡觉。
如果他刚刚不出剑,她真的会对他很失望。
她甚至会杀了他。
然后再杀他之前,跟他说一个剑与公道的关系。
哪怕剑老要她陪他去东都。
哪怕有关她的父亲。
她会杀他。
你的长剑可以挑不起世间公道,但在世间公道面前,你依旧要出剑。
面对恶心事或人,剑要一往无前。
这是她爹教她的道理。
许南禅在梦里笑了,没失望,不是吗?
谢温良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出神,傻笑了一下。
用木桩堵住门后,他继续走到柱旁看着她睡觉。
看着她满足,他也满足。
云胡不喜。
谁都没有注意到,门前两人的尸体流出的血缓缓融入庙堂大地之中,呈现出一片殷红色。
而后血色沿着大柱慢慢攀升,像是层层诅咒。
柱间的金纹一点一点变得暗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