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周闵醒来之时,发现自己正静静躺在厢房之中,目光微移,此时正值日暮时分,夕阳余光透过窗棂,映入房中,仿佛夜中大战只是南柯一梦。
“难不成真的是噩梦一场?”周闵喃喃自语,想要起身之时,只觉胸口剧痛传来,让这位齐云名将顿时清醒,瞬间回忆起倾谷之外的夜中大战。
“不是梦...我这是在哪?齐云军是胜是败?世子殿下如何了?”多重疑问瞬间填满周闵心头。
打定心思,想要起身查探,却不料伤势沉重,才将下榻一瞬,周闵身形不稳,立时摔倒在地,发出的响动也将房门之外守护之人惊动。
听得房门推开,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的周闵,本能运力戒备,待看清入了房门的士卒身上甲胄样式,方才松了口气。
抢入房中的,正是身披齐云铠甲的军士,见周闵已醒,当即欣喜开口:“大将军,您...您终于醒了!”
言毕,忙侧首向着另外一士卒喝道:“快,快去禀报世子,大将军醒了!”
另一人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转身,禀报而去。
“我在哪?战况如何了?”周闵伤势不轻,可依旧记挂着齐唐之战,强忍胸中剧痛,向士卒开口问道。
“启禀将军,咱们大获全胜,世子殿下他...他大破唐军于倾谷,此战我军斩首三万,生擒八千余众,缴获兵器战马无数,剩下的唐军溃败逃窜,已逃至赢江,世子殿下
已率军出征,追击而去...”士卒难言兴奋之色,忙向周闵禀道。
“大...大获全胜,三万对十万...世子如何做到的?”周闵似还未完全回过神来。
士卒满目崇敬,许是听到了大将军疑惑之声,忙不迭开口回道:“大将军定是被唐贼重伤所致,唐军贼首,与世子殿下相交一招败北,随即被世子殿下所擒,而我军趁势掩杀...”
听到士卒滔滔不绝,说着世子大败唐军之英勇,周闵终是听清了世子败敌之法,脑海中也回忆起仿若浴血杀神临世之姿,不由心中微怔,自己与唐再兴交过手,亦知这位唐军主帅乃是绝顶高手。
“一招败北,随即被擒,你说的可属实?”周闵喃喃数遍,不敢置信。
士卒见了自家将军如此,慌忙说起:“小人哪敢欺瞒将军,世子一招败,又一招生擒唐军主将,乃是小人、还有在场所有的齐云将士都看见的,那一招...啧啧啧,也难怪,咱世子殿下,可是萧军师的高徒...”
瞧见士卒似再回味齐劭败敌的英姿,周闵不仅未显轻松,反是透出浓重忧色,倾谷之上的几番异象,太过诡异,而世子殿下的身手,自己也是知晓的,大世子殿下乃是武学奇才,自小习武至今,也才抵知天之境...
自己与唐再兴阵前交手,他能使出凝气化形,至少也已是半步宗师,二世子殿下虽说会些军阵武艺,但
想一招败了半步宗师的唐再兴,却是不可能的,为何短短一夜,二世子的武境能突飞猛进至如此地步。
顾不得胸腹剧痛,周闵细细思索当中缘由,终是想起了那本是计划伏兵之倾谷,莫说齐唐交锋前,谷中的异象,二世子贸然进军,正是被困于倾谷之后,方才有了这等修为。
打定心思,周闵咬牙起身,问士卒道:“你说世子殿下,生擒了唐军主帅,他现在人在何处?”
士卒见大将军带伤起身,只道他是忧心战事,忙开口劝道:“将军放心,那唐贼跑不了,世子殿下已亲率军出城,追杀而去,想来不用多久,便会...”
“老子问你,那唐军贼首,现在何处?”周闵心中急切,喝止士卒。
士卒不知倾谷大捷,为何自家大将军却如临大敌,见将军发怒,忙如实禀来:“唐...贼首就关押在泸州城中...不过...”
话音未落,见周闵已然起身,出门而去,士卒忙拔脚追上前去,将世子离城之前的军令告知。
“大将军...世子殿下率军离开泸州时,曾下令,任何人不得审问唐再兴...大将军,您伤势未愈...大将军,您慢点。”
周闵一心只想弄清世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不顾身后士卒阻拦,忍着剧痛,大步行出安置自己的小院。
出得院门,方才知晓,自己并未被安置在城中军营之内,自己身处,只是泸州城中一
处富庶人家的别院而已,心中疑窦顿起。
世子殿下,虽不如大世子般,善于领兵,但却精于内政,在齐云之时,就曾向齐云王进言,主张将帅与士卒同吃同住,如此方能让士卒归心,眼下他将自己安置在城中军营之外,似与他的政见主张出入甚大...
别院之中,有数十精兵把守,见大将军已醒,龙行虎步直出院门,喜出望外,各行军礼。
周闵却无心思一一回礼,稍整衣衫,开口吩咐道:“尔等速速带我去见被世子殿下擒拿的唐军贼首,本将要知晓唐军动向。”
换做平日,周闵令出一瞬,早已有人奉命而去,可今日直至周闵下令片刻后,这些齐云士卒依旧军礼跪地,无有一人依周闵军令而行。
“尔等这是,想违军令不成?”周闵平日虽宽待军士,但在战时,却甚重军纪,见士卒不领军令,当即怒喝开口。
“将军误会了!”适才房中士卒终是追上将军步伐,见周闵大怒,忙快步上前开口解释。
“不是大伙要违军令,而是...而是...”士卒似有难处,欲言又止。
周闵愈发觉得事有不对,眉头一竖,怒斥道:“而是什么,行伍之人,扭捏什么!快说!”
“是...是...”士卒不知该如何开口,磕磕绊绊,始终未曾言明。
正当周闵欲再发怒时,只听院中一从容之声响起:“行了,既然大将军已醒了,尔等不必再守,
各自归营去罢!”
闻声望去,只见一人清瘦面庞,颧骨高突,双目细长有神,身着裘绒长衫,信步而来,正是军师范谋。
“范军师...你来得正好。”似已察觉到了什么的周闵,瞧着离去的一众齐云军士,似抓住了救星一般,慌张开口,心急之下,扯动胸腹内伤,引得咳嗽不止。
范谋狭长双目微眯,目中闪烁不定光芒,不急不缓开口:“倾谷一战,周将军身先士卒,大破唐军,身受重伤,此刻应好好修养才是,为何却不顾身体...”
不待范谋说完,周闵就已打断:“范军师,这些容后再谈不迟,我且问你,你可是一直待在城中?”
眼神微扫,范谋抚须,从容开口:“不错,范谋谨遵大将军之令,率军守城,一直不曾离开。”
周闵深知,萧辅麟、范辅劭,乃是云王定下,范谋一直陪伴在二世子身侧,如世子有异常,范谋定能瞧得出,忙开口问道:“范军师可曾发现世子有何不对?”
范谋微叹一声:“周将军令范某率军守城,直至听闻世子被困倾谷,范某心中已然大乱,待整军出征之时,却闻世子已破敌归来...苍天有眼,如若世子...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云王他老人家。”
范谋并未直言回答周闵之问,但这一语双关之言,似在有意无意间,提醒着周闵之失。
周闵怎能听不出范谋言语之中的问责之意,他心中亦对折
损万余云天卫与陷世子于险境深感愧疚,但比起这些,周闵却更想查探世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瞧向范谋,知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想起先前军士所报,周闵话锋一转:“范军师,我军本就兵力弱于对方,尽管斩杀三万余众,但我军依旧势弱,听闻世子俘虏八千唐军...单是每日口粮损耗,便是不小军粮消耗...”
“放心,周将军昏迷的这十日来,世子早已将这八千唐军枭首,以奠倾谷之中殉国的将士...”范谋狭长目中透出一丝狠辣,微瞥而来,风轻云淡开口。
周闵闻言大惊,忙开口道:“什么?我已昏了十日...我军虽是南下退唐,军阵对敌,自不必说,但既是生擒俘虏,便不可屠戮降卒,不然下一阵时,唐军必会拼死而斗,到时我军面对的可是亡命之徒...范军师,这些你比周某更懂,为何不劝阻殿下!”
不知为何,周闵再望向范谋之时,却见这位在云王麾下,出谋献策多年的谋士面上,竟浮现出令自己陌生的神情,不由微退数步,仿佛今日才重新识得范谋一般。
正当周闵与范谋交谈之际,听得院外传来军士高声奏报传来。
“世子殿下于赢江畔再破唐军,数万唐军不能抵挡,再折万余人马,仓皇逃窜,渡江南逃了!”
斥候高声军报,一传十、十传百,不多时,已响彻整个泸州城,忧心忡忡的周闵也被这
惊天的好消息稍稍冲散心中忧虑,仰天喃喃道:“天佑齐云,天佑百姓呐,世子殿下,功盖万世。”
军士脚步声传来,一斥候风尘仆仆钻入小院之中,冲着范谋军礼跪道:“范军师,世子传令,命你大开泸州城门,迎大军凯旋!”
范谋轻瞥周闵,戒备之色一闪而逝,随即轻声道:“我知道了,你回禀世子...周将军已从昏迷中醒来,暂无大碍了!”
斥候早已瞧见面色苍白的周闵,忙笑道:“得令,末将这就去告诉世子,与唐军激战的这些日子,世子一直关心周将军伤势,这次可是双喜临门,不仅退了南唐大军,周将军也无碍。”
行完军礼,斥候满心欢喜地去往城外大军禀报喜讯去了,而范谋目中却透出复杂之色,沉默片刻,忽向周闵开口。
“老周,你我相识已有多年,今日...你就对外称伤势未愈,莫要出城迎世子殿下了。”
周闵不解道:“这是何道理,世子大胜,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于情于理,莫说周某已能下床走动,便是此刻断了手脚,命人抬,也要将某抬去见世子!”
眼见劝不动周闵,范谋随即转身,一声长叹道:“既如此,周将军且随我出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