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费啊,实在是太浪费了!”
别看李二嘴上一副恨入骨髓,念叨不休的模样,他的动作,却是恰恰相反。
那吐完还剩下的一半的酒水,随之又被他生生的反咽了回去,连嘴角残留的些许,也没逃过,被他用手指兜着,重新送回了嘴里。
呃,末了还大大的打了个饱嗝。
这...这,一瞬间,平安惊呆了,同时又不禁哑然失笑。
他不得不怀疑,李二刚才口口声声所说的浪费,会不会说的是自己刚才吐出的那半口酒。
这不,嘴上说着找马掌柜算账,手上可没闲着,又是满满一大口灌下。
何为大酒仙,平安曾经对李二还有些不服气,现在他服了。
原来所谓的大酒仙,能喝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什么呢,是态度,
无论面对的是酒还是水酒,要做到不离不弃,一口下去,于其中品味出它独有的曼妙醇香,唇齿留鉴,回味无穷,根本不需在意他人的眼光。
这是境界,是升华。
“李二大哥,果真是性情中人!”
唉,无语的李大,同样摇了摇头。
虽然平安很想与李二痛快的把酒言欢,但此刻却是没时间了,他了不敢再耽搁下去了。
有了主意,平安故意狠拍了一下大腿,将两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才焦急的说道,
“坏了,差点误了事!”
“怎的了,士公子,身体不舒服?”
“身体还好,”
平安随意的摆摆手,轻咳几声,继续说道,
“唉,小弟光顾着向李大哥请教了,差点忘记答应了镇子里的贺掌柜,要去山上寻一味草药,值五个大子呢,不行,小弟得走了。”
说完,平安故意手指向李大身后,去往山上的方向。
“哎呦,我当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五个大子嘛,再说天色也不早了,就你这身体,还往山上跑,万一...不值当。”
李大一脸关切的摇了摇头,随即望了望天色,沉声道,
“要不要等我兄弟...陪你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平安赶忙摇头拒绝,
“不敢劳烦二位大哥,我自己可以的!”
心中却是暗松了一口气,故作犹豫了一下,平安又顺着对方的话语回道:
“其实为了这五个大子,确实有些不值当,只不过小弟最近比较紧张,咳咳,若是不去的话,下顿酒都喝不上了。”
“哈哈,差点忘记了,士公子可是与我这不成器的兄弟,合称咱们泰安镇,大小酒仙的。”
“我可是大酒仙。”
眼里只有美酒的李二不忘插科打诨一番,也让二人这个别人嘴里的戏称,变成颇为自豪的标志。
平安哈哈一笑,带着意犹未尽的神色,对着二人拱拱手,道:
“好,改日一定与李二大哥比试一下,您这个大酒仙,我可是不服呢。”
“比就比,我还怕了你不成!”
“哈哈,二位大哥,山水有相逢,我们后会有期!”
“好吧,有相逢,士公子,那个...有期。”
李大只能无奈的点点头,但这些文词他实在是学不来,只能挠挠头,照猫画虎的说了一通,哪还管词对不对?
李二则继续沉醉于美酒所带来的妙感中,一声满满的饱嗝,像是对平安的告辞做出了回应。
“你个兔崽子,老子平时怎么教你的,要有礼貌,礼貌呢?”
对李二的表现,李大十分不满,怒不可遏的又是一脚踢去,疼的李二吱哇乱叫,
“哎呦,疼啊,兄长,你干嘛踢我!”
“喝,就知道喝,没出息的东西,怎么不喝死你!”
还待再踢下去,平安适时的站了出来,
“哈哈,胸胆豪情尚开张,酒不醉人人自醉,此乃性情中人,李大哥不需过分斥责!”
“对,就是这个,士公子说话就是好听,老子也是大性情!
李二忙不迭的点头赞同,
天大,地大,唯酒最大,
知我,懂我,才算知己。
李二心中暗想,
士公子这个小酒仙,我大酒仙认下了!
其看向平安的目光,多出了一丝较之前完全不同的意味。
片刻工夫,平安与二人擦身而过,向着山上的方向赶去。
山坡之下,尽是小路,远就比不上官道视野开阔,各种枝叶横七竖八的野蛮生长,很少有人打理,自然极大的影响了视线。
平安刚走没几步,身影还未从李家兄弟二人的眼眸中消失,一阵淅淅索索的脚步声便传了过来。
待到平安看清是一伍与李大李二穿着同样装备的大秦甲士之时,已经晚了,他们同样看到了平安。
更糟糕的是,平安在这伍大秦甲士中,还看到了两个熟悉身影,
一个肥头大耳,满身污秽,一个弓着身子,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猪头脸。
“就是他,姐夫!”
这两人看到平安,明显的眼前一亮,赶忙凑到一名将领模样的人身边,不时的指指点点,低声的说着什么。
平安一颗心不由得沉到了谷底,这个世界还真是小了!
那标志性的肥胖身材,不正是被平安教训过的陈家大少陈虎和仆从留子,还有谁?
除了这二人,和与他们对话的将领之外,甲士还有六人,以及当中簇拥的一个身材高瘦,尖下巴,耳后见腮的壮年男子。
不看衣着,这名男子也是极不普通的,身处大秦甲士之中,高高在上的感觉跃然而出,特别是他那双会不时射出点点寒星的眼睛,让一旁的将领都显得恭敬无比。
“扑通”一声,
一行十人,刚刚走到距离平安十几步远,李大便已经率先越过平安,也不管身下的碎石,膝盖重重的砸了下去。
“彭...彭什长!”
李二的反应慢了一些,但酒也醒了大半,酒后略带红润的面色,“唰”的一下再无血色,身子瘫软,跪倒之时手中的酒坛再也捧不住,“啪嚓”一声,摔个粉碎。
只可惜了那剩余的小半坛酒水,顺着其脚下的土地迅速的蔓延浸入地下,不存半点,只留下一股浓烈的酒香飘散开来。
如此一来,倒也让被称为彭什长的将领,将目光从平安身上移开,转而望向落地的酒水。
还这不就是将罪证摆在了台面上嘛,看彭什长黑着的一张老脸,那股浓烈的酒香瞬间不香了。
“哼,你们几人好大的胆子,当值期间,竟敢私自饮酒,当我大秦军律是摆设吗?”
“彭什长恕罪,我兄弟二人知错了!”
有个好的认错态度最重要,深知此道理的李大兄弟二人不敢有丝毫的停顿,咬着牙,“咚咚咚”不停,额头很快出现了一抹殷红。
“哼,刘贲就是这么带你们的吗?该死的东西,我看他的伍长是要当到头了!”
这番话说完,彭什长浑身上下透露出的肃杀之意,已然达到了顶点,令人不寒而栗。
李大兄弟二人,心立马凉了半截,借他们几个胆子,也没胆子将他们的伍长拉下水。
“彭什长饶命,不关伍长大人的事,伍长大人并不知情,是我兄弟二人...”
“什长,李家兄弟也是初犯,您看...”
以李大兄弟二人的性格,自是少不了三五个好友,这不甲士之中便有人向着自己的什长求起了情来,
再加上或许是二人之前声名远播,过了好大一会儿,彭什长方才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行了,你们该庆幸不是我的手下,否则...告诉我,酒是哪里来的,我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说完,目光有意无意的扫向平安。
这一眼代表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平安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果然,下一刻,李大下意识的朝着平安转头望来。
虽然他很快的反应过来,眼中的一丝愧疚流露出来,但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平安相信,人之本能,怨不得他。
“哼,果然是你,甲士当值,你敢扰乱军心,说,你意欲何为?”
这顶扰乱军心的大帽子扣了下来,平安可不敢承认,刚想解释几句,心中突然又有些释然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终归是自己惹的麻烦,若是他们找不到自己,遭殃的就是马怜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但陈虎,看来留给你的教训还是太轻了。
冷冷的目光直接越过彭什长,直射他身后的胖陈虎。
本就有些畏惧的陈虎哪里受得了这样犀利的眼神,身子一激灵,不由自主的躲在了人群之后。
彭什长哪能看不到平安的神情变化,陈虎再怎么不堪,也不能让人当着自己的面,赤果果的威胁,
眼中杀机毕露,高声喝问道:
“回答我,酒是你带来的吧!”
“彭什长,不关士公子与兄长的事,都怪我李二贪杯,一切处罚,我一力承担!”
这个问题是平安无法逃避的,正准备应下来,却是身后的李二,不顾兄长的拉扯,主动承担了责任。
李二揽责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平安不由得高看了他一眼,本以为彭什长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却是眉头一皱,反而带着疑惑,转头看向了身后的陈虎,
“士公子,有士爵?”
此时,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如一座雕像般万古不化的壮年汉子,第一次露出了好奇的目光,抬头看了平安一眼,随即便转向他处。
陈虎不敢磨蹭,一脸献媚的凑上前来,添油加醋的对着彭什长说了起来。
渐渐的彭什长紧皱的眉头稍有舒展,目光重又坚定,
哼,士爵又如何,现今的大秦帝国,士爵多如牛毛。
大手指向平安,高喝道:
“管他是谁,先拿下再说,押回去交由屯长发落!”
“得令!”
“噌噌噌”,早已准备好的两名大秦甲士刀剑出鞘,越众而出,小心翼翼的向着平安逼近。
“哈哈,好,本少爷...”
陈虎率先跳了起来,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刚想说点什么,又被彭什长一眼瞪了回去。
他只能将本就不大的小眼睛瞪得溜溜圆,满是看你怎么死的表情。
两名大秦甲士嘛,平安紧了紧心神,几个深呼吸,将胸口那股想要喷涌而出的咳意,生生的压制了下去。
他深知机会只有一次,不能被耽搁在这里。
来吧,既然没有道理讲,战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