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带着几个御前小太监将晕死过去的藴蕊抬出宫时,御花园里的这桩事便早已传遍六宫。
彼时,王夫人正在延禧宫内殿里跟贤德妃元春单独说话。
“娘娘,今日在太皇太后那里,我看她老人家对林家那对狐媚子甚是喜欢,若那两个狐媚子将来进了宫,娘娘的处境可就堪忧了呀!”
王夫人拉着元春的手,苦口婆心的劝道:“那两个狐媚子惯会笼络人,家里你祖母和父亲被她们哄得千依百顺,就连今日初次相见的太皇太后,也是对她们喜欢到了骨子里。”
贾元春皱了皱眉:“母亲,都是一家子骨肉,您何苦一口一个‘狐媚子’的叫着?若是让人听到传到祖母耳中,恐又生是非。”
王夫人呆呆的看着贾元春,仿佛不认识她一般,她处处为她打算,没想到女儿一开口就质问她?
“母亲有所不知,皇上如今想要笼络汉人,所以才晋了女儿的位分,要不然你以为女儿为何在嫔位待了这么多年都没动静?若两个妹妹真进宫了,我也算有个帮衬,这宫里头的满人嫔妃各家势力盘根错节,彼此间都有些姻亲关系,早已暗中连成一片,只女儿一个汉人高阶嫔妃,当真是高处不胜寒啊!”
王夫人不解,娘娘都已经是风光无限的贤德妃了,被皇上许以协理六宫之权,又怎会高处不胜寒的呢?
“娘娘,你可别为了哄你祖母开心框我,你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和我说,便是拼了这身老皮不算,你可别委屈了你自个儿!”
王夫人能想到的就是贾元春还要有求于老太太,所以不得不对林家的两个丫头态度好些。
“母亲,这些女儿都是跟你掏心窝子说的,这宫里就算不是两个妹妹进来,也会有别人进来,与其是别人家的人,倒不如让我自个儿的妹妹进来,总归是有那层亲戚关系在的,彼此间也好互相扶持,不是吗?”
贾元春一早就明白,有些道理跟母亲是说不通的,只能跟她从利益的角度出发去分析。
“况且,姨妈家的宝钗不也是在准备待选吗?没道理姨妈家的妹妹我就要帮衬,姑母家的妹妹我就要防备着吧?都是一样的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呢!”
王夫人一时间看着贾元春,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憋了半晌,方才说道:“你说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在你心里,到底宝钗是手心,还是林家的是手心?”
“母亲,你又钻牛角尖了,”贾元春知晓自己母亲的性子,便着意去说贾宝玉,“宝玉的功课如何了?现在还是在内闱厮混着吗?”
提起宝贝疙瘩贾宝玉,王夫人便眉开眼笑:“宝玉如今很是懂事了,不论风雨每日里都按时去了学堂,他如此用功,想来一定会有大造化的。”
说起这个,王夫人便提到了贾琏。
“也不知贾琏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他去了趟扬州回来,听说如今日日在家里读书呢,就连你嫂子如今也与我说了好几回,说是不想管家了,难不成就贾琏那德行,她还指望能考出个状元不成?”
扬州?
姑母嫁给姑父后,没几年就随着姑父去了扬州任上,难道贾琏是得了姑父的指点?
“琏二哥好端端的去扬州做什么?可是见过姑父了?”
王夫人事无巨细的将家里发生的事都与贾元春说了:“是了,贾琏去岁冬接到林家的报丧后,奉你祖母的命令去扬州接林家姐妹,只可惜人家姐妹宝贝惯了,大冬天的不肯出行,生生挨到今年暖和了才启程,你琏二哥又不好空着手回来,自然是在扬州小住了一阵的。”
贾元春心里便有数了,她早就听皇上说起过林姑父的本事,若贾琏真是得了林姑父的指点,说不得他将来还真有可能功名加身。
“母亲往后说话口上还请留些分寸,这话只我们母女两个说说也就罢了,若是传了出去,不仅凤姐姐生气,只怕琏二哥也要恼了。况且上阵亲兄弟,若琏二哥真有幸入朝,将来对宝玉来说也是助力不是?”
王夫人思忖片刻,而后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贾元春:“娘娘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尽是为外人说话?”
贾元春不可思议的看着王夫人,愣了半晌方才幽幽道:“母亲觉得琏二哥是外人,还是凤姐姐是外人?抑或祖母才是外人?我知母亲不喜姑母,可一码事归一码事,母亲怎么糊涂至斯?”
王夫人也呆住了,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娘娘这是在指责她?
一时间,王夫人悲愤交加,直觉的浑身如坠冰窖,再无希冀可言。
“我苦劝无用,母亲往后便不必再进宫来探我了,一家子亲骨肉都还要闹到如斯地步,不用旁人想法子攻击了,自个儿都把自个儿折腾没了,”贾元春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这般糊涂,满心失望之余,更觉得喘不过气来,“我原以为母亲也是疼我的,可今日见了才晓得母亲满心只挂着宝玉一个,更是处处拖我这个女儿的后腿……”
外头的女官听见动静,并不敢轻易入内,只得请了邢夫人和尤氏入内相劝。
“娘娘这是怎么了?今儿好容易跟你母亲相见,母女之间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有什么事好好说罢。”
邢夫人与王夫人都在荣国府里住着,女官去请时,邢夫人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这会子内殿里只有尤氏劝着她们母女。
尤氏劝过贾元春,又来劝王夫人:“婶子在家时时念叨着娘娘,今日母女见了自有说不完的体己话,可婶子有什么话当好好与娘娘说,何苦惹了娘娘不快呢?你们母女难得见一面,合该好好珍惜才是。”
贾元春看王夫人油盐不进,心一横,便撒开胆子说道:“嫂子不是外人,这事还请嫂子来评评理,母亲前阵子曾托人给我传话,说让我帮衬一把姨妈家的宝钗参加选侍,何苦今日轮到姑母家的林妹妹,母亲却处处阻拦?都是一家人,何苦要分个亲疏?再者,凤姐姐和琏二哥为家中操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母亲为何不能待他们同姨妈家的薛蟠一视同仁?”